恐怖堡的女儿 第272节

  《瓦雷利亚灭亡史》西尔比安著

  【赛荷鲁镇郊】

  三个人躲在野外的棚屋中,这是农民建在自家田地边上的临时休憩处,冷风不断灌入,让他们瑟瑟发抖。

  他们不敢点火,生怕引起乱兵的注意。

  “水,给我水!”伯比尼达的状态非常不好,他四肢俱全,没有流血,但是从脸上到腿上都受了创,青紫红肿甚至让他五官变形。

  诺伊索斯疲惫地将接满的水壶递给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甚至来不及打理身上的焦黑和血渍,只顾着喘息阵阵。

  在他们对面,是一个眼下有泪纹的奴隶女孩,正是诺伊索斯碰到的少女。

  她将他们藏进地窖,救了两人一命,所以出城路上诺伊索斯捎上了她,以报救命之恩。

  女孩小心翼翼地瞧了两人一眼,目光躲闪,不敢与诺伊索斯对视,看起来卑微极了。

  “‘红石榴’怎样了,我姐姐”

  “焚了,全完了,”诺伊索斯发出一声叹息,“浓烟铺天盖地,就像是被魔龙袭击了一样,你的伎院也完了。”

  她面色惨白,双唇嚅嗫,诺伊索斯心下不忍,接着补充道,“但是虎袍军不会摧毁红神庙,他们大都信光之王,就像你,”他指点女孩脖颈上的铜制项链,烈焰红心就晃荡在她的胸前,“所以,不要太过担心,你姐姐大概躲进去了,你们的神会保佑你们的。”

  呸。

  伯比尼达吐了口唾沫,他拒绝和奴隶沟通,这态度让女孩不禁坐得更远了一些。

  诺伊索斯揉起脸来,好几夜没睡,拖着这两个不懂打架的白痴东躲西藏,早就累坏了。

  “我们现在都是人,不论身份,不论是自由还是奴隶,我们必须一起活下去,这是当前最紧要的事儿。”

  女孩低下了脑袋,“任凭吩咐,阁下。”

  唉。

  【赛荷鲁镇附近,洛恩河西岸】

  簌!

  石块飞过天际,灰尘和泥土形成了一条长长的尾巴。

  轰!!!

  远处的土堡被砸出了一个缺口,“准备,准备,用力拉!!!”

  简易的人力投石机正在运作,目标就是那座虎袍军的小堡垒,依照之前的经验,大概在半天之后,那座堡垒里的士兵就会投降。

  自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以后,四万大军一路南下攻城略地,横扫了拉鲁鲁江以南所有的瓦兰提斯据点。

  我在攻城军队的后头,收回自己的视线,对这种无聊的示威兴趣实在不大。

  提利昂自远处而近,风尘仆仆,“搞定了,红王,敕令已经张贴,有一些村寨在第一时间就投降了。”

  为了减少抵抗,我在过江之后发布了一道特赦敕令:

  凡是瓦兰提斯的奴隶,只要愿意接受洛恩王国的统治,就可以免除奴隶的身份,一切当前保佑的工具、土地、牲畜、房屋都可以成为私产。

  自由人在奴隶之前宣布易帜的,可以保有其产业和奴隶。在奴隶之后归化洛恩王国的,依照上一条进行分配后,其他财产归自由人所有。

  换句话说,早早归顺的奴隶,吃的、用的、住的都和主人不再有任何关系,而是归他自己所有。

  一开始,我以为这个条件会造成瓦兰提斯人纷纷归顺。可是我没想到,田野间压根就没几个自由人,全是奴隶!

  而奴隶自己,态度也很奇怪,有一些如我想的那样,直接投降,有一些则死战到底,宁愿家破人亡。

  看来,受前世影响太深的我,还是不了解奴隶制这种东西。

  不懂就要问。

  “奴隶是什么?”小侏儒问,“瓦兰提斯的律法将奴隶诠释为‘俘虏’,

  在战争、犯罪或者资不抵债的前提下,主人一方,作为胜利者和权利人,饶过被贬斥为奴隶的一方,让他们活命,代价就是,被贬斥为奴的人人格受到贬损,不再是完全的自由人,而是作为‘物’任由主人处分。”

  用一种原始粗暴的逻辑来看,战争中的“俘虏”这个身份,是奴隶的最早的来源,以及这个年代律法所认同的本质,债务和刑罚都是“俘虏”这个定义的延伸,并且这个身份会随着生育而由下一代继承。

  “我们以为奴隶制下,主人会不把奴隶当人看,可是实际上恰恰相反,”

  提利昂告诉了我他们的理解。

  “奴隶主很了解人作为畜生的那一面,”

  就这个问题,提利昂的答案是“阶级和权力”。

  “现在,注意看他们的纹身,红王,”提利昂告诉我,“奴隶中间有不同的层级,只有最高贵的奴隶才能和主人谈话,其他的奴隶则没有这个资格。”

  “你是说,那些,地位高的奴隶,会帮助主人维护他的权威,甚至忠心耿耿?”

  “对,”个头矮小的红王之手回答,“他们不但忠心,还会拉帮结派,一层一层盘剥,给一部分人甜头,压榨另外一部分人,让大部分人都勉强过得下去,并且充分的体现奴隶的奴性。”

  “随他去吧。”反正这里的人口虽然有数百万,但是既没有凝聚力,也没有坚固的要塞,只能在短时间内就被各个击破。

  不对,等等。

  “既然是这样一个局面,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我打了个响指,“让他们自行揭发,进行审判如何?”

  “什么意思?”提利昂没听懂,眼神带有几分探究的味道。

  “让那些被欺负的底层奴隶,去揭发和陈述高等奴隶的罪过,诉苦,然后以他们的名义由他们来主持审判和惩罚,然后掉个头,让过去的底层奴隶,来奴役过去的高级奴隶。

  同时,我们要宣传,要告诉他们,一旦瓦兰提斯人回来,发现了他们的背叛,他们就会死得很惨。

  这样的话,这些人一定会自觉地维护我们,就会成为我们在这里的统治根基。”

  提利昂呆呆看着我。

  这不是一个很棒的主意吗?

  “你知道吗,红王?”提利昂说,“你这么干,那些骑士、头领和科霍尔贵族会被吓坏的。”

  “不要上升到律法,当做占领区的政策,啊,还有,主动投靠我们的高级奴隶,可以豁免,既往不咎。”

  “我试试,幕僚们在哪?”

  他倒是行动很快捷。

  很快,我就便衣参加了这样的一场诉苦大会。揭发吃人不吐骨头的监工管事如何欺凌老实善良的老百姓!

  作者的话:瓦兰提斯我本来想写强一点,但是,从原设来看,它就是这副德行,在波诺的卡拉萨跨过赛荷鲁江以后,瓦兰提斯慌得跟世界末日似的

第18章 赛荷鲁江(下)

  【群星就位教】

  光洁的小腿晃呀晃,粼粼水波荡漾在小脚丫的下方。

  河垒,几位占星者坐在船边,贝乐丝在疲惫地出神,看起来生无可恋。

  “她不在这里,”光头提醒她,“你的爱人红王跑去南边打瓦兰提斯了。”

  “是啊,”她长叹出声,“走,我们去南方。”

  【赛荷鲁江与洛恩河交界处,西岸】

  他的手指抓紧了茅草编成的尖顶帽,深深的法令纹不断因回忆而舒张收紧,那个方下巴,突然抖了起来,这是要发言的先兆。

  “我是个老实的庄稼汉,你们都认识我,叫我重犁,因为我年轻那会儿,犁地时又快又稳,比牛和马还要可靠,”他的眼神在一个换一个地注视自己的乡亲,似乎是在寻求支持,

  “我有个婆娘,曾经有,我有两个女儿,曾经如此,我帮助主人劳作,将所有的收成上交,只留下自己的口粮,但是在十年前,当我交粮时,龙便告诉我,我是个奴隶,我的老婆和孩子也是奴隶,我们不是一家人,奴隶没有结婚这种事儿,只够格跟牛马一样交配,所以,他只给我一个人的口粮,我问他,我家婆娘女儿吃什么?他告诉我,去吃屎。”

  “龙便,龙便!”众人喧嚣,将一个鼻青脸肿的中年人推了出来。

  “安静!”

  重犁继续道:“我说,我很努力,我耕种的地是别人的三倍,我可以养我的家里人,他说,你老婆和你女儿没干活,不配吃,我就说,她们干活,她们织布,洗衣,去你的旅馆让人睡,他们是干了活的,然后他说,我老婆打鼾的声音太响,不配。”

  “龙便就和他爹一样,是个混账!”一个黝黑的奴隶大喊。

  即便是位处南方的瓦兰提斯境内,冬季也足够单调,阴沉沉的天空,深褐色的木屋,还有灰色的大象,棕色的耕牛和挽马,一切的色泽都是冷飕飕的。

  我身着朴素的亚麻长裙,外头套了一件红狼皮的披肩,和亚里安两人站在人群之中,旁人频频回首看我们,不知道我俩的底细,亦或是,把银发的亚里安当成了瓦兰提斯的自由民,所以心里忐忑。

  不过周围都是剥皮卫兵和洛恩王国的军队,所以他们并不是太担心,在目睹了土地确权之后,这里的农民算是相信了我们的政策,是实打实的。

  但是有一个不小的隐患,跟随我的人,科霍尔的、七国的,那些骑士和首领都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帮我打仗,应该由他们分得土地和人口才对。

  就这点,我许诺给他们以食邑,在战后统一封赏,换句话说,先行归我,然后再行分封。

  那么,当下,这些就是我的地盘和子民,当然是我说了算。

  不过,他们牢骚满腹,甚至发生了劫掠和扰民的事端,或许我要先给一点甜头。

  先说当下。

  我和我的王后,正在观摩这里的村庄活动。

  就约会来说,旁观审判大会这种事情实在是太钢铁直男了。

  这还是我提出的。

  “你觉得怎么样,瓦雷利亚的亚里安,”我还记得他一直以自己的血统为傲,“眼前这一桩事儿?”

  这个顽固的阶级敌人告诉我:

  “那个龙便很明显是他们主人的亲信,或者说次一级的亲信,只要有他们主人的同意,他完全有权力来处理这个重犁的事儿,杀了他都可以,这样的审判简直没道理。”

  轴得很。

  好吧,我抱起双臂,问道:“我问你,我应该如何处置敌人的亲信,这个亲信即便投靠我,等到我的敌人一回来,就会立刻投诚向对方?”

  “杀了他,把他的脑袋装进吊笼,挂在城墙上。”

  “杀了他对吗?”我颔首,“那么现在,我面对着一群敌人的奴隶,你觉得我是该直接冒着他们同仇敌忾的危险杀了他,然后示众,还是该让这些奴隶自己理直气壮地杀了他,然后欢呼?”

  他看着我反应了他们。

  “你可真可怕。”

  “谢谢。”

  战争往往会让社会秩序荡然无存。在大部分的战事之中,由于烈度或者其他原因,虽然对于底层人来说,战争会带来阶级跃升的机会,搏命嘛,但是战后的秩序,往往会恢复到过去的样子。

  可是,如果像我这么干就不一样了。

  这是主动干预村庄里的奴隶制,直接毁了基层乡野过去的秩序,自己再建构一个。

  倒不是说我会是什么进步的,文明的势力,就是争取支持而已。

  什么,公平正义?

  嗯…与其说是还奴隶一个公道,我觉得,还不如说是让奴隶开开心心地一逞自己的公理心。

  他又看了我一眼,抿了抿嘴。

  我不清楚他是真的需要我解释,还是说故意给我一个显得自己充满智慧的机会,好讨好我,让我开心。

  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是说我疑心病太重了?

  龙便很快就被奴隶们用粗麻绳绑上,他们欢呼着揪住他的头发,用伐木斧砍他的脖颈,不管他求饶还是咒骂都没用。

  在一阵叫好声中,强壮的汉子一下一下用钝斧头往脖子上砸,场面变得很血腥,大家都非常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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