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 他浑身舒适的朝蓝佩的院子走去, 却发现他那好儿子坐在桌前, 没有想象中的悲痛愤怒, 很是平静的整理着匣子里的信件, 然后起了身, 宛如死水般朝他看了过来。
因他太过平静反倒叫人害怕, 蓝父的嘲讽之词蓦地说不出口,于是假惺惺的说了一句:“我儿节哀顺变。”
蓝佩抱着匣子,说:“我出去一趟。”
那语气浑似再也不会回来。
蓝父突然慌了, 叫住他, 额外叮嘱:“早去早回。”
蓝佩回过眸,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当然,我还没拖垮蓝家,不会殉情的。”
蓝父又怒了, 但蓝佩已经走了出去。
蓝佩独自一人上了荒山,来到了那座种着海棠花埋着银锞子的坟茔前,他将信烧尽了,道:“倘若你在天有灵,保佑我顺利替阿挽报仇,负你之罪,自会请之……”
语气无故抖了一下,紧接着发颤。
“你是不是太寂寞,才把阿挽带走了。”
“可他是我的阿挽。”
“你能不能把他还给我。”
“求求你。”
……
宫廷之变,波及到了许多人,宫人们人人自危,怕被新皇灭口以封秘耻,四处寻找大腿图个安生,更多的则是瑟然,等着头上欲落不落的巍巍一剑。
太书院里十分萧条,就事的官员已经躲起来观望风向,却有铮铮琴音从院墙中传出,极其激越。
铿
琴弦崩断,曲目戛然而止。
坐于檐下的衣衫雪白之人一手抓住了所有琴弦,弦如刀片紧勒掌心,痛亦未觉。
汩汩鲜血从被划破的伤口中流出,他抿紧了唇,挥袖大步走了出去,名人去了长公主府。
琅寰公主向来淡泊权势,她的兄长是天子,一直很尊敬他,只要不做出格之事,任她为所欲为,如今虽改朝换代,由着她的侄子当上了皇帝,似乎也没差别。
当下人通传宋意来时,她逗弄男宠的微笑滞了一瞬,然后让男宠下去,吩咐侍婢道:“将宋郎请过来。”
侍婢退下,不一会儿华衣胜雪的踏着回廊的阳光疾步走来。
琅寰公主斟了两杯茶:“宋郎坐。”
宋意顷刻在她对面坐下,他的手血迹方干,看着很是骇人,摸了一下茶杯,忽被琅寰公主按住:“宋郎这是怎么了?怎么把手伤成了这样?”
宋意淡漠将手收回,看着她道:“殿下,臣有一事相求。”
他便不开口,琅寰公主也知道他想说什么,徐徐道:“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天子杀了燕挽,他必然想杀了天子为燕挽报仇,可那是她的亲兄长。
宋意不动声色的试探:“是皇后娘娘。”
琅寰公主微微一笑,命人拿纱布来给他包扎。
宋意却站起:“我知道是谁了,多谢殿下告知。”
琅寰公主无奈一叹:“宋郎何以如此聪明,我这般喜欢你,并不想与你为敌。”
“多谢殿下从前多有照拂,日后若是兵戎相见,不必手下留情。”
“你当真就那般喜欢他,不要命不要前程?”
宋意未答,只手负立。
琅寰公主道:“何不放下仇恨,做一个真正无牵无挂无欲无求的太傅?”
宋意看向她,目光清冷而冽然:“无牵无挂无欲无求的是满天诸神佛,而我只是一个心之所系求而不得的可怜人。”
“我同他一念之差失之交臂,这一差让我肝肠寸断,但愿上天念我一片赤诚之心,下一世不会再错了。”
琅寰公主突然极其后悔:“若知你这般深情,当初你自荐枕席,我便应该受用。”
真是那样,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
夜色如墨,月洒长阶,幽冷的风刮过宫廷,发出孤寂的声音。
一袭明黄色的衣衫坐在路旁石头上,手中握着一根红色的发带。
这是燕挽不小心落在他宫中的唯一一件东西。
昔日意浓,他喜欢用这个绑着他,听他动情的喘息,到如今只落得一具棺椁,他再也没有他的挽挽了。
此乃登基前夕,宫人们找宁沉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领首的大公公是天子的近侍,亦是大内总管,行事很是周全。
他见宁沉坐于月光之下,浑身哀沉,抖了抖专程拿过来的大氅,上前给他披上。
却听宁沉问:“父皇母后今日过得怎么样?”
大公公答:“太皇今日心情甚佳,太后娘娘对您有些操心,太后娘娘劝您想开些,以后三宫六院很快就会忘了燕公子。”
宁沉扯开哂唇笑了一声:“很快就忘了?我记性一直很好。”
他还记得前几日那人是怎样脸红的,从前是怎么冲他笑的,看向他时是怎样的眼神。
大公公哎叹了一声,犹豫了一下,道:“父子没有隔夜仇,太皇从小疼陛下,陛下莫非要一直记太皇的仇?燕公子他……毕竟是外人。”
最末几个字他也不敢说的太大声,唯恐戳了宁沉的痛处。
然宁沉望着手中的发带,不徐不疾道:“是我没保护好他,此过自是由我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