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步难行 第73节

天高风清,走完流程,姬少越就不胜酒力准备离开,来到婚礼场地的后门,似是真的喝醉,又似一个巨大的玩笑,消失长达八个月的姬南齐站在精美的花艺拱门前。

他在秋高气爽的天气怕冷一样裹着自己,阳光都能穿透他伶仃苍白的身体,兜帽下的小脸白白的,有点浮肿。与姬少越相遇时他像一个游客,背着双肩包仰头看面前都是鲜花和白色气球的房子。

和西装革履的姬少越对视一会,姬南齐发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低头寻找视线停留的地方,缓慢说:“原来你今天结婚啊。”

姬少越站在离他一米远距离,盯着他捂得越发白腻的脸,像是犯了烟瘾,指尖发热,甚至整个胸腔都灼烧起来,声音被烈酒炙得低哑:“不是说不要见面了吗?”

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他是不亲近的兄长,而姬南齐已经长大了,不会再对他刻意地甜蜜笑,已经会站在合适的位置。

时间渐渐治好了事故留下的伤,很多事也被细雪盖上了一层又一层,虽然没有治愈一切,但也粉饰那些不好看也难言的过去。

深吸了一口气,姬南齐抬起头,绵白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听说你结婚来看看。”

“是怕我以前说的话么?”

【“齐齐,除非这辈子我都站不起来,我和你之间都没完。一个人的时候照顾好自己,我不想再找到你的时候,你会让我狠不下心。”】

姬少越摸出一支香烟,吸起两颊吞烟,烟雾中看不清姬南齐看自己的目光,问:“看什么?”

姬南齐移开视线,说:“你变了一点。”

“变了很多。”姬少越拿开烟嘴,眉目没有以前会让人误会沉湎地温和善意,一字一句说,“我后悔了,你放心。”

姬南齐惶惶点头,不说道别就要走,被姬少越拉住:“生病了吗?”

姬南齐摇头,说自己也变了很多,过得很开心,还长胖了许多,以后会更好。

姬少越问:“当初为什么要走,是真的恨我,还是不相信我?”

姬南齐一愣,却是很难再忍下眼泪,捏着背带的细手指很用力地掐着:“哥哥,我该走了。”

没有道别,也不要再见,姬少越短促笑了一下,松开手:“那就是都有。你长大了,照顾好自己。”

猝不及防地重逢,原来是用来彼此都冷静的决绝的告别过去那段错误的情爱。

姬南齐走了一段,又回头张望姬少越的背影,他的灵魂拥挤着剖腹割肉的苦难,痛得死去活来,哀求嘶喊无法出口的挽留:我的光不要走。

第三十六章 咕咕鸡

姬少越转身去看,姬南齐已经乘车离开,来找他的燕子恪等候了一会,提醒他可以出发。

姬少越坐上车往反方向离去。

车窗外晴朗的天气也依然,好像他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毕竟在他拥有太多的人生,任何失去都不值得心神不安。

三个月后,天清气朗的秋天结束,姬少越在春节前抵达瑞士,陪已经住院半年之久的爷爷姬云书用一顿午餐。

姬云书一天中的精力有限,姬少越改了航班,连夜周转,尽一份递减的孝道。

姬云书刻板严肃,姬少越也不喜言笑,除了公事,就再无话题。姬云书放下勺子时,姬少越也停下动作,让人撤走餐具,然后准备离开。

姬云书吩咐了他一件事:“少越,我以后会交给你一件事,那是爷爷让你做最后一件事。”

姬少越点头,姬云书靠呼吸机呼吸了几次,问:“没有想问的吗?”

姬少越说起不相干的话:“婚礼那天,是你把他带来。”

这个答案谁都心知肚明,姬南齐车上有另一个人,燕子恪也出现得太适时。

当初姬云书说他年轻,说他意气用事,说他太看重感情,现在姬云书竟然问他是否还在怪他。

他的爷爷步步为营,用心良苦,让姬少越不敢,也让姬南齐不能再想任何可能,姬少越艰苦自知,难说一言。

“我不会害你。”

姬少越眉目低垂,无波无澜说:“我知道,是我以前不知道天高地厚”。

在离开医院的路上,燕子恪转述了姬云书的话,告诉他按照答应他的要求,二公子现在不用他担心。

他闭目不语,记忆短暂地失控回到那天。

要是那天早一点回头,或许他又会犯错,和以前一样方式卑鄙、强硬、毫无余地,但不会有后悔。

在姬少越回看的视线里姬南齐离开的路径,成为他不竭的心痛。

春节后姬云书身体又恢复了些,故土难离,乘专机回到申市。

姬少越没有同行,在半个月后接到姬云书病危的消息才匆匆回国。

下飞机的那一刻被申市的汹涌寒潮裹挟,还有等待许久的绵长灯带,记者一路跟车到一个月前戒备森严的医院,好像快门闪得够快就能知道姬云书那一份不可估值的遗嘱。

如此持续了三天,蹲守的媒体在下着细雪的深夜,拍到姬少越独身出现在医院。

姬少越撑伞走在人墙中,和三年前出现资本局惊鸿一瞥的侧脸一样,横扫深夜资讯门户,各“BREAK”字样的新闻中宣称姬云书或去世,总结了姬家持续了近两年、在申市产生一系列效应的夺权夺嫡战争落幕,年仅二十四岁的长孙继承全部家产。

子虚乌有的消息迅速被处理,姬云书仍在医院,只是生命体征趋于虚弱。

姬少越等了三个小时,等到姬云书在最后一次睁眼中留下了要他做的事。

那个睡着的男婴被抱出来时,姬少越只看了一眼,不意外,脸上也没有什么触动。

在姬云书入院修养期间,他余威尤存,关于他本人的事连姬少越也知之甚少,只听到了一些汹涌的传闻。

而燕子恪也没有解释那个孩子的来历,似乎是做实传言中他是姬楚聿遗腹子的身份。

“他出生在瑞士,出生时叫Asher,现在的中文名字叫君故,先生本来准备把他养在国外。”

但姬云书不放心,也可能是不忍心,带他回国,并在所有给姬少越的东西都加上了一个附加条件,要求姬少越以父亲的身份抚养他到十八岁。

姬少越无从得知只存一息呼吸的姬云书在想什么。

在等天亮,也在等待医生证实姬云书死亡的时间里,姬少越站在楼顶吸烟,燕子恪找上来时,他说:“爷爷强买强卖的时候,想过今天一结束,我可以离开这里,他交给我的东西,我一样也不要。”

“少越……”燕子恪斟酌字句,“你爷爷这么做是有原因。Asher也是你的亲人,他以后就只能依靠你,他也可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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