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姬云书头一次叫他下去用餐,姬南齐对他的阴影已经超过了姬楚聿,一直沉默。
“和他有联系了?”
姬南齐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睛下,但不会懂他这样老谋深算的人在想什么。
“他有告诉你,他晚上痛得睡不着吗?”姬云书帮他肯定回答,“不会,他是要强的,就是生病也不愿意让人照顾。”
姬南齐嘴唇哆嗦,愤怒看向太过冷漠的姬云书:“你真的要他死吗?”
“我情愿他被打死,痛死,也不要个会乱伦的混账。害死他的人,也不是我。”姬云书用目下无尘的目光回视,“他是我唯一的长孙,也不愿意他太痛苦。他什么都不要你负责,自己什么都能抗,那可能和你打个电话,就不痛了。不过他知道你每天都去看他被打得半死不活,应该会想死吧。”
说完没有多看白纸一样的姬南齐,让人把他送回房间,提醒他下午三点会接他去祠堂。
姬南齐回到房间后,手脚发软地往地上坐,想联系姬少越,又更怕听到他若无其事的声音,心痛得要死,十指抓紧了发根。
他像是出现了幻觉,太清晰的棍子破空声就在耳边,然后打在他身上,“啊……”痛苦的嘶喊低而弱,明明不痛,却感觉五脏六腑都裂开了。
有人敲门时,姬南齐以为是去祖祠的人,心脏跟着声音抽了一下。
*
因为炎症,姬少越上身只穿了一件衬衫,没有系扣子,从结实的腰腹到肩膀都缠着白色绷带,抱着手臂,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远处绵延的绿色。
有人进来,他的肩膀就离开窗框,挺直着背回头看过去。
是燕子恪,对他为难的笑:“越少,你让我们好难做。”
姬少越边系扣子,边走向站着一面墙保镖的的外面,吃过药的声音发倦,说:“是吗?”
“二公子走了。我记得其中一个人,是二公子以前的人。”
“燕叔好记性。”
“其实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就带走人,毕竟已经换掉了一半的人,特意让一个熟人过来,是不想二公子害怕,所以就不惜和你爷爷闹得不愉快。”
姬少越停下脚步,转身说:“我说过别碰他。”
燕子恪不再那么公事公办,隐带愠色:“少越,我以外人的角度来说一句,你有错在先,这样对你的家人,是太绝情了。”
姬少越回过头,一言不发走进更多人的中堂。
按着拐杖的姬云书看过来,两束老幼又相似的目光在半空之中对视,这次两人一句未谈。
没多久,姬少越后背洇出血色,红梅似的开在衬衫上,惊得人停下了手。
而姬云书双手按着手杖,闭着双眼:“知错不改,错上加错,不准停。”
但旁人也不敢再动手。
“我来。”燕子恪脱下外套,接过二指粗的家法棍,不多不少打完剩下的,伸手抓着姬少越肌肉发颤的手臂,把他扶起来,还没有站稳人就重重摔在地上。
一直无动于衷的姬云书猛地站起来。
他了解姬少越,但还是被他的决心惊到,现在让人怀疑自己还有没有用足够的时间去改变他。
从南山出来后,姬南齐在姬少越的公寓住了几晚。
联系不上姬少越,陈将晓也不知道更多的情况,“因为外公……可能会有不好的新闻,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姬南齐只好继续等,在他当个胆小鬼躲起来的时候,就要接受对姬少越所面对的一切的一无所知。
在姬南齐等得心神无措时,姬云书联系了他,说了什么他都不记得,倒是记得最后锥心的两句:“我哥呢?”
“也许是死了。”
姬南齐痛及又不知道该向谁求证,陷入恍惚,半个小时里神经紧绷愈断。
姬少越的电话赶在最后一步打进了被扔在地上的手机。
接起电话时,姬南齐控制不住地带上慌张的怒:“你在哪里?!”
“医院。怎么了?齐齐你……”
“你怎么了?”
姬南齐白齿发颤,几乎把下唇咬出了血,固执等姬少越回答他。
姬少越把电话转成视频通话:“谁和你说了什么吗?我没事,我不会有事。”
姬少越让他别怕,但姬南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进无底的悬崖,永远在不断下坠的恐惧的中,他不怕死,却怕最下面有等着他的黄土白骨。
“你疼不疼?是很严重的伤吗?”
“不疼,只是发烧来医院。”
都过了几天,姬少越的假话都成了真,姬南齐无法心安:“我很担心,很担心你,你不要把我推出来,我可以陪你一起。”
但姬少越习惯了包办承担他们之间所有的事,只让姬南齐在他身后,跟着他的脚步就好。
姬少越告诉他等过了这段时间,他们就可以回伦敦。
姬南齐笑得很勉强,姬少越又承诺不会像以前那样对他,姬南齐又笑了一下让他放心。
在和姬少越恢复联系的几天里,姬南齐依然整晚整晚的噩梦里,醒不过来,也没有失眠,却在白天时时刻刻都需要睡眠一样。
阿进来给他送餐时,注意到那些没有什么变化的上一餐,担心他的状态,多看了一眼自己照顾过几年的男孩。
姬南齐比普通男孩漂亮白皙,也比同龄人单纯,这么久了那双眼睛还像是没有长大的痕迹,像不会飞的雏鸟,在不适应的环境里小心谨慎,依然寸步难行,静静地总是沉默。
阿进走到门口,又回头:“小齐,想去看看你妈妈吗?”
以前姬南齐心情不好时,就会去医院外坐一会。
去瞑园之前,姬南齐找了三家花店才买到了火红的龙船花,和白色水仙、清香的佛手柑一起放在她碑前。
喻灵的照片很年轻,比生病那几年漂亮了许多,眼睛也带笑,让姬南齐心底升起酸楚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