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将晓沉默了两秒钟,说:“我还以为他有胆子离家出走了,原来你知道。”
然后他又讲起姬南齐在学校惹的祸,说姬南齐把赵显得罪惨了,估计这事还没完。
陈将晓对姬南齐诸多不满,从被姬少越要求在学校盯着姬南齐开始,每通电话里都有他对姬南齐源源不断的抱怨,以前说他不爱搭理人,也不爱学习,只有每次收情书的时候笑得很开心,现在又说姬南齐只会惹麻烦,几乎隔不了多久就要提防他和人打架。
“昨天赵显带了五个人,他一个人就去了,我真的服了他了,不怕被揍死吗?”嘀咕完陈将晓察觉到他哥的沉默,不情愿地补充,“我没有不管他。”
陈将晓现在身上还在疼,在可靠的大哥面前还有点脆弱,但是知道大哥不要他的矫情,他矜持的大哥甚至都没有抱过陈冉阳,在记忆里没有大人在的时候,能靠在大哥身边撒娇只有那个娇气的姬南齐。
不过听到姬少越说会送他一个刚从国际比赛下来的机器人,陈将晓心底那点嫉妒就烟消云散,连最后姬少越让他盯着点姬南齐学习,他也一口答应。
在姬少越不在国内的一段时间里,陈将晓都本分地在暗中当着自己保姆。
在和姬南齐同学几年,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都成了习惯,白天在教室没有找到姬南齐的时候,心里还跟丢了孩子一样一抖,不动声色地去看赵显这孙子在哪里。
和教室里的赵显目光对视一秒后默不作声地移开。
他和赵显这只是一般般的互相不喜欢,而赵显对陈冉阳还不错,没有必要的冲突,他们都彼此选择无视对方。
然后陈将晓溜达一圈,在教学楼的顶层看到了站在校园某一角的姬南齐。
他们学校不是特别大,除去后面的功能区,方方正正的教学区一目了然,下面一样制服的人里姬南齐很好认。
陈将晓看到他站在一个地方好久没有动,没有人的时候还弯腰去看。以为他在看什么,也伸着脖子,眯起眼睛去看,结果就看到姬南齐是在瞄面前的小邮箱,绿色的,只到他们腰的位置。
无聊。
对他要偷信还是递投诉陈将晓都没有兴趣,确定人没事,就转身迈着步子离开。
而不知道在信箱前站了多久的姬南齐还在原地,时不时弯腰往细细窄窄的逢里瞅,思索着把信拿出来的可能性。
他今天刚给喻灵写了一封信,装着一张信纸一张薄薄的银行卡,信上是他所有想说的话,卡上是他所有的钱。
在姬少越离开时他就想清楚了。
但把信塞进去的时候,他又反悔了。
姬南齐越想越着急,上课也没有走,害怕有人在他离开的时候拿走那封信然后寄出去。
在原地守了一会,他开始鬼鬼祟祟找东西砸锁。
但学校路上,花园里铺的小石子美观小巧,完成不了砸锁的暴力任务。
姬南齐一筹莫展的时候手机响了,是陈冉阳打给他,让他回去上课。
姬南齐往回走时心底想:喻灵会怪他吗?
他知道自己这么想的时候,就是已经完成了自己的选择。
他有理由相信自己没有做错,他也没有那么在意喻灵是否在他身边,却依然难以心安理得。
似乎是从他有过一丝后悔的那一开始就有什么在暗示这会是一个让他后悔的决定。
平邮的信件一般三天能送到同一个城市的喻灵手里,姬南齐用了三天的时间说服自己没有抛弃自己的母亲,他们母子也不必生活在一起。
三天后的中午,护士把送来的信封拿进病房。知道是姬南齐的信,喻灵没有马上拆开。
信封上是姬南齐的字,他的字是姬少越教的,写得很有风骨。
在此之前姬楚聿怨恨她们母子,没有想过要给姬南齐正常受教育的机会,姬南齐中学前都是在家,也几乎不出门。
这几年吃药已经让喻灵的记忆变得糟糕,记一段漏一段,零零碎碎的过去里是姬少越不仅教她儿子写字,也安排他的学校,布置保护他的人,给他姬家少爷一样的待遇。
但姬少越的生父每次对姬南齐出手要他的命,甚至也说不用去治,如果残疾了,就通知外界人死了,然后把他转手送人。所以在当年窥见姬少越不能见人的担心和忧惧,到现在她也依然觉得畅快。
是她亲手帮姬南齐选择了姬少越。
只是姬南齐见过的人太少,给他善意的更寥寥。
被称为小菩萨的姬少越是姬楚聿的儿子,流着一样残忍冷酷的血,在他们这样的家庭注定薄情寡义。
想到姬南齐那天天真的样子,喻灵心中绞痛。
从挂着几件过时大衣的衣柜里拿出一个文件袋,一样一样地看她给姬南齐买的所有黄金和基金。
是她自己不够狠心,知道明养尊处优的人以后会活得很辛苦,现在依然在确定这些能不能让他以后过得很好。
姬南齐要是健康一点,或者聪明一点,记得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一直都不够善良和安全,明白爱一个人和恨一个人都不能太快,任何不够缓慢的决定都会让他受伤,如果他都明白就好了。
可是姬南齐什么都不懂,也都怪她。
焦躁的情绪让喻灵坐立难安,生病放大了她的负面情绪,只这一会,她就想抓自己的头发,把指甲抓进自己的脸。筋挛的十指把文件整理了一下,她就起身去把放起来的信封拿出来,想要转移注意力,手中比以往的要重要厚的触感,让她疑惑去看封皮上陌生的字迹。
姬少越马不停蹄忙了一周,期间也抽空重新看了一下喻灵的资料。
家乡在缅甸帕橄,父母是挖翡翠矿的工人,十六岁自己偷渡到中国,运气说不上好坏,被哪位金主相助,十八就被卖给港区的色情导演以喻灵的名字拍了出道电影。二十年前是港区电影的黄金时代,喻灵这种长相的美人很吃得开,现在叫得上名字的大老板也曾是她的榻上客。
四年后辗转申市,至于原因,有说是她恃美行凶,得罪了人,不得已来到大陆;也有说是大陆的富商包养了她;也有说她早就钓上了金龟婿,是去大陆秘密养胎。
前面两个不知真假,后一个倒是假得可笑,因为喻灵是在美国养的胎,躲到足八月,马上回国高调宣布自己怀了姬家的小少爷,让姬家又有了一条贻笑大方的丑闻。
其实喻灵当年的决定并不算明智,只要她不是姬南齐的母亲,她把小孩交给姬家,姬家给她的不会少,而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孩,可以在姬家过得很好,说不定还有机会成为姬少越的竞争者。可惜,不知道喻灵是真的着急,还是天真错信了什么,如今落得这样的处境。
粗浅浏览完喻灵的生平,姬少越让人把几张浅薄的A4纸送进碎纸机。心里已经决定不准备把喻灵一同接到伦敦。
喻灵身上有过去,带着不安定的秘密,不插手姬楚聿的旧事与恩怨,会少很多麻烦。
有些事姬南齐不会懂,但他要是想找人依附,就必须听话。
姬少越本没有留心自己几分钟之内做出的决定,却在三天后接到喻灵跳楼身亡的消息。
姬云书的秘书在电话里对他说两天前就已经发了讣文,他爷爷的意思是让他联系一下姬楚聿,需要他父亲出面应付一下媒体,处理喻灵到死都给姬家添上的一笔血点。
在喻灵去世后的头两天,姬南齐过得都很匆忙。
因为喻灵从二十八层摔下来,绝无抢救的可能,姬南齐被通知去医院只看了眼她缝合过的遗体,然后就就被姬家安排的人带着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