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长大了依然,好像不会大声说话,在和姬少越之间存在龃龉的两年,连争取也不会,只会等他哥下一次回来。
这和他那个精明刁滑的母亲完全不一样。
严瞻回忆起喻灵,在她擅自搬进来的第一天,就和第一时间赶回来的姬楚聿爆发了一场毫无体面的争吵。痛骂、尖叫、哭泣像是挥之不去的阴影笼罩这个精美高贵的房子。喻灵胜利了,又或者姬楚聿彻底厌恶了,最后喻灵抱着她的王牌三个月不到的姬南齐,像女主人一样打量这个房子。
只是没有雇主的示意,严瞻未把对方当过女主人在一个家里服务了几十年,产生超出职业素养之外的感情在所难免,而喻灵伤及的是这个家的雅训得体。
喻灵同样清楚这一点,像是断头皇后一样坚持着自己的傲气,平时深居简出,从不示弱,也从不把自己的儿子假以他手。
到现在严瞻也没有明白那晚喻灵轻易把姬南齐交出来的原因。
姬南齐也没有想到原因,只是看着喻灵的转院书后悔递增,他想要道歉,但是他哥哥从来说到做到,那天走后,就不再理会他。他又陷入一年又一年的原地等地。
元宵过后,姬少越也没有回来,姬南齐猜他今年都不会再回来,在元宵节干巴巴的问好之后,就不敢再频繁找人。
离开学还有几天的时间,姬南齐窝在家里翻查自己的学校。他报了几所伦敦的学校,但是他成绩普通,平时也不花心思在上面,只有一个去伦敦的宏观目标,跟着同学盲人抓瞎报的几个学校现在也没有收到offer。他还想要再试试,就天天查UCAS,一个官网一个官网地扒对自己合适的学校。
但姬南齐注意力一直不太集中,经常在花哨的网络里迷失了方向,开始给姬少越分享在网上看到好笑的笑话和图片。
半天一个,一张,找学校这件事也变得有趣起来。
姬楚聿找他的时候,他正在挑选发哪张图片给姬少越,被突然变化的界面和响起铃声惊了一下,盯着“父亲”这两个字二十几秒,抗拒地接起来。
姬楚聿好像回国了,问:“现在有没有在家?”
姬南齐看向窗外,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黑下来,突然着急想去找不知道去了哪里的Messy,心不在焉说:“嗯。”
姬楚聿说:“让严伯给你选身衣服,一会有人接你过来。”
姬南齐说:“阿进送我过去好了。”
挂了电话没一会,姬楚聿就把消息发到他手机上,姬南齐把消息转给阿进,换了一套以前和姬少越一起出门时穿的衣服。
可能是因为他长高了些,定制的西服已经有点紧,穿上去不怎么舒服,把在腕骨上一点的衬衫袖口拉了拉,姬南齐走出门去找Messy。
跪在草坪上抱着Messy玩了一会,到姬楚聿说的时间,才拍拍身上的草屑和狗毛坐上阿进的车。
这是姬楚聿第一次带他去交际应酬,谁都看得出来姬南齐没有好好表现的欲望。
在车上,他想到了喻灵。
除了在他很小的时候,喻灵经常不在家是常态,小南齐在窗前目送车载着打扮漂亮的喻灵离开,有点茫然,也有点担心,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又会不会回来。
现在的感觉和当初一样。
姬南齐一路上都在翻找跟着姬少越去应宴的记忆。
但他的思维很难集中在一个点上,稍有不注意就像是系在一端的气球,飘飘荡荡。站在电梯里时他就在想自己以后要把喻灵接到伦敦去,如果可以Messy也要带上。
跟着侍应生走过外面厅堂,浓郁的光照在他脸上有一种剔透美感,走进酒气酣然的酒席像是一尊白瓷,不认识他的人都侧首看过来。
姬南齐学着他哥的样子,没有表情的扫视过所有人,和姬楚聿对上视线,气质清冷从容。
姬楚聿身边坐着他的生意伙伴,并没有多说他迟到,指了一个空位让他坐下,便继续和身边的交谈。
姬南齐低头吃着眼前的一例火腿金汤,身边有人手搭在他身后的椅子上,问:“几岁了?能喝酒吗?”
姬南齐抬起头看到姬楚聿对他说:“刚满十八,可以喝。”
姬南齐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对方在他还没有放下的酒杯上碰了一下,酒气喷在姬南齐侧脸:“酒不是这么喝的,喝酒不碰杯感情少一半,喝酒不干杯不如重来。小孩子还真是什么都不懂,我教你。”
姬南齐明珠似的眼睛这才落在身边这个人身上,和姬楚聿差不多的年纪,微胖,喝得面红耳赤,眼睛让姬南齐想起退潮后的滩涂,黏稠难闻。
姬南齐干了一杯后,低头继续吃自己的例汤,对方把手放在他肩上,说:“小朋友酒量挺好。”
姬南齐摆了一下肩膀,对方把板凳挪得进了说:“不要紧张不要紧张。”
姬少越会怎么做,或者喻灵?
哪一个姬南齐都想不到。滩涂上冰冷的黑色淤泥从压在他肩上的手上流下沾满了全身,他拇指掐进食指,唇角几乎要抿得消失,也扯不出一个笑容。
自己现在的样子应该是很蠢,他坐立难安地抬头:“爸。”
姬楚聿收敛笑意和其他人一起看过来,问:“怎么了?”
“怎么了”三个字,是姬南齐最长从他们口中听到的话,一开始他还不能分辨出里面有多少真心,渐渐也明白没有人在意他的答案,这只是一道流程,提醒他注意不要麻烦别人。
姬楚聿说:“这是你周叔叔,他的电影要找个小演员,想见见你。”
身边说话热气熏人的周姓导演,拧过他的肩膀,估价一样仔细打量端详:“要不要来试试,这次正好你爸爸也是投资方。啧,这外形身段这么好不做明星可惜了,有没有进娱乐圈的打算?叔叔可以帮你打点。以后想要什么样的本子,说一声就好了。”
姬南齐不会分辨这些话都是酒酣耳热吹出来的牛皮真假,在耳边的各种声音之中,只想起喻灵浇在他身上的冷水,还有姬少越放在他身上的手指,冷热交加,喝下去的酒精直冲喉管!
他猛地站起来,脸色苍白冷汗淋漓。
姬楚聿冷眼看对面不能应付一切的姬南齐,示意侍应生带他去卫生间,看着他不稳的身形,忆起小时候那个不会说话走路跌撞的小孩。
“会是个傻子吗?”
“不会,医生说迟缓儿童也可能只是发育障碍,我带他……”
“就算影响了智力,也会是个好看的傻子。是不是?”
姬楚聿收回视线,举杯遮住幽微轻蔑的唇角。
姬南齐胃中空空,吐得喉管都灼烧刺痛起来,在头昏脑涨中,比难受更汹涌的害怕让他无法停止那种翻江倒海的反胃。
赵显跨出卫生间的脚又缩回,后仰看了看,正好在镜子中和姬南齐抬起的视线对上,吹了一声转调的口哨,刚看圆圆的后脑勺上两杠眼熟,还当是谁。
“哟,金珠,巧了。”那次打架后赵显就被他家接了回去,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赵显双手插兜走过去,“吐成这样,喝多了少啊?”
姬南齐把手放在水柱下冲着,表情很冷淡,说:“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不是该我问你吗?这一层不是那什么电影节的晚宴吗?你瞧见刚刚出去的人是谁没有,今晚的影帝。”赵显也喝了酒,和身上香水混在一起,靠在大理石盥洗台边,老练的点燃一支烟觑姬南齐,“你来干什么?”
“我爸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