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双欧式大双眼皮缓降,又缓升,用一种十分不客气的态度将任燚上下扫视了一遍,眼神冷漠中带了些蔑视。
任燚有点不爽,心想不知道又是哪个外企的装逼Mike,便懒得再搭理他,径直就要上楼。
没想到那人却一步横在了他面前。
俩人好险就要撞上,还好任燚及时刹住了脚步,离得近了,才意识到这男人个子真的很高,他已经是一八四的身高,这人怕是接近一米九了。
任燚眯起了眼睛:“我不认识你吧?”
“任燚,是吗。”他开口了,声音便跟态度一样冰冷傲慢,但声线异常地好听,就像一阵风吹过古老的圣殿,空灵而又矜重,这是一道可以用端庄华丽来形容的嗓音。
任燚又仔细看了看他:“咱们见过?要不你把口罩摘了?”大热天的带口罩和手套,什么毛病。
“我叫宫应弦,是宫飞澜的哥哥。”他似乎一句废话都不想跟任燚多说。
“哦,她哥哥。”任燚道,“我正想找她的家人聊聊……”
宫应弦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是一个证件,上面印着的图案每个人都不陌生——警徽。
任燚怔住了。
“宫飞澜未满14周岁,要我给你普一下刑法吗。”
任燚深深蹙起眉:“你什么意思。”
“宫飞澜说你是她的男朋友。”宫应弦的一双眼睛犀利万分,“你如果不知道‘廉耻’两个字怎么写,可以先学一下‘犯罪’怎么写。”
任燚怒道:“胡扯,什么男朋友,小孩子自己幻想的,我没有对她说过一句不合适的话,做过一件不合适的事。”
“你们的合照呢?”
“一张合照也犯法?”
“那些聊天记录呢?”
“我怎么知道,她给我发信息我从来没回过。”任燚莫名其妙受到这样的指责,简直一肚子火:“我是现役武警,你没有证据就敢用这种审问犯人的口吻跟我说话?!”
宫应弦眯起眼睛:“你说的话,我会去核实,如果让我知道你对我妹妹有一丁点的非分之想,我饶不了你。”
任燚逼近了一步,直视着宫应弦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他妈吓唬谁。”
俩人四目相接,炎热的空气中充斥着浓浓地火药味儿。
突然,任燚感到有什么东西顶上了他的腰,圆筒状的……
三十八度的高温天,任燚顿时感到后背有些发凉,他看着宫应弦冰冷地双眸,想着这副打扮,很有可能精神不大正常,口气立刻软了几分:“我只是在火场救了她,小孩子嘛,容易干蠢事,我已经劝过她了,你也回去劝劝她,这样没必要……”
宫应弦嫌弃地说:“离我远点。”
好汉不吃眼前亏,任燚立刻后退了一步,结果低头一看,差点吐血,宫应弦手里拿的是一小管喷雾,管口直径看上去跟警用64式差不多。
宫应弦打开喷雾的盖子,朝着任燚喷了一下。
任燚以为是催泪喷雾,下意识地后退侧头捂脸,结果只闻到淡淡的酒精味儿,瞬间就挥发在了空气中,他气得火冒三丈:“什么鬼东西!”
“消毒。”宫应弦收起喷雾,用警告地眼神瞪了任燚一眼,“离我妹妹也远点。”说完迈步离去。
任燚骂道:“你有病啊,小心我举报你滥用职权!”
宫应弦头也没回,径直上了一辆吉普。
任燚朝着那绝尘而去的车狠狠比了个中指。
第3章
任燚刚到家门口,就听着屋内传来争执声,开门一看,保姆和他爸正推搡着什么。
“阿姨,怎么了?”
王阿姨一见他,就气急败坏地说:“任队长,你可算回来了,你爸不肯吃药!”
任燚看向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暗暗叹气:“老任,你胃不舒服干嘛不吃药。”
“是药三分毒,我不吃,不吃。”任向荣有些激动地一把打掉了王阿姨手里的药。
药瓶摔在了地上,药丸滚得到处都是。
王阿姨无奈摇头。
任燚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俩人一起蹲下身收拾。
任向荣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问任燚:“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放学了?”
“天都黑了,不早了。”任燚轻声道,“阿姨,你今天先回去吧。”
“饭做好了在锅里,我走了啊。”王阿姨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换上鞋走了。
任向荣轻拍着自己的腿,也不知是在问任燚,还是在自言自语:“你妈下班儿了吗?”
“还没。”任燚把药放到一边,打算过几个小时再试试,也许那时候他爸就清醒了。
说来可悲,他爸曾经能准确数出辖区内的任何一条街上有几个市政消防栓,如今却有一半的时间不记得现在是何年何月,不记得老伴已经去世,儿子已经成人。
任向荣念叨着:“等你妈回来再吃饭。”
“行,老任,我先给你洗个澡吧。”
任向荣似乎没听见,仍喃喃地说:“等你妈回来再吃饭……”
任燚把轮椅推到浴室,把他爸抱了起来,放在定制的浴盆里,耐心地清洗起来。
他爸曾经是一代传奇消防员,拿过五四勋章,立过一次二等功,三次三等功,因腿伤退役的那年,已经是正营级的消防大队队长,可在坐上轮椅的不过三年之后,就病了。
他妈在他上大学的时候就意外过世了,家里亲戚也少,他爸一病,所有的家事都由他一人承担,可他大部分时间都不能回家,只好找了两个保姆昼夜轮班照顾,只是阿尔茨海默症的病人,阴晴无常,有时候及其不可理喻,这几年换的保姆都超过两位数了。
最让任燚难过的,是那个曾经像一座山一样坚定、强大的男人,如今变成了这幅病弱、苍老的模样。他救过那么多人,现代医学却救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