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任燚直直地瞪着宫应弦的眼睛,“我从来没有要求你把工作上的事都告诉我,我也是国家公职人员,我也知道要保密,可什么事都该因地制宜吧。我以为你们把我当战友,结果只有我自己这么认为,需要我的时候,我倾尽全力配合、帮忙,不需要我的时候,就要对我保密了,哪怕看着我因为你们制造的假象痛苦,你们也不在乎。理由居然是我他妈的不会撒谎?”任燚原本希望自己能保持冷静,毕竟医生说了他不可以动气,他亏待身体这么长时间,现在只想好好呵护一下,可越说却越是激动,“宫应弦,我说这句话,不知道你能不能懂,你为了办案要对我保密,大是大非上没有错,可是没有人愿意被利用,尤其是像我这样,毫不保留的付出,最后被利用完了,再被你们忽略。你们在计划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过我,其他人也就算了,你也没有……考虑过我。”
宫应弦的嘴唇嚅动,眼中是隐痛,“你……说得对,是我的错,我知道这么做会伤害你,可我为了抓到紫焰,还是这么做了。任燚,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
任燚静默了两秒:“你特别聪明,很会举一反三,上次的事,你发现真诚的道歉就能得到原谅,所以这次你不找借口,直接道歉,只是我发现,你其实并不觉得自己错了,你要的只是对你有利的结果。”
宫应弦怔住了。
任燚突然眼圈红了,他哑声道:“我这几天想了很多,我发现,我们真的……不适合。”他倒吸一口气,感觉有些说不下去了,可还是逼着自己把想说的话说完,“我以前特别看不上这句话,我觉得只要互相喜欢,绝大多数困难都能克服,何况是性格上的差异,现在才明白,没那么简单。我看到我们面前全是坑,我努力填也填不过来,这一次已经把我折腾得够呛了,我不敢想下一次了。”
宫应弦的声音在发抖,他突然意识到,之前的任燚还会跟他生气、跟他叫嚷,现在这个平静的、仿佛万籁俱寂的任燚,更让他害怕:“任燚,我绝对不会再伤害你了。”
“你会的,下一次你要在我和更重要的事情之间做选择,你还是会选择牺牲我。你用结果去权衡轻重,你觉得,只是让我父亲恍惚一段时间,只是让我难受几天,只是让我隔着防弹衣中一枪,只要没有造成大的损伤,修一修就能好。”任燚苦笑一声,“我就绝对不会这样对你,所以我也没办法接受,我爱的人这样对我。应弦,我们……我们……分手吧。”他说出这句话,五脏六腑都在绞痛,痛得他几乎无法站直,要靠手里的锄头稳住身体。
宫应弦僵住了,那双深邃漂亮的眼眸中,瞳光在刹那间熄灭了。
任燚无法直视宫应弦的脸,他知道宫应弦喜欢他,他知道宫应弦会难过,他也是一样的,只是,在可以预见的漫长未来,这样的事也许会发生一次又一次, 趁他还喜欢这个人,就此打住吧,不要到了最后,两情相悦变成一地鸡毛,珍贵的喜欢也变成了难看的恨。
宫应弦高大的身躯颤抖了起来,就连淼淼也感受到了他气息的紊乱,挣扎着从他身上跳开了,他握紧了拳头,低声道:“你怎么能……你怎么敢说出这句话!”
任燚没有回答,他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说出这两个字。所有的文艺创作形式,都在向人灌输这样一种思想,那就是但凡经历过生死磨砺的爱侣,最终都会生死相伴。
那不过是因为后面漫长而平庸的人生,不再值得表述罢了。
他从前也以为以他和宫应弦经历的一切,那么轰轰烈烈那么惊险绝伦,他们早已是命中注定。可人终究不是时刻生活在戏剧里,磨人的都是那些细枝末节。
长痛不如短痛,这句话,越品越对。
宫应弦的眼睛通红:“任燚,你怎么敢跟我说这两个字,出了问题我们想办法解决问题,你为什么要说这两个字?!你要放弃我吗,你不是说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分开吗!”
任燚鼻头一酸,背过了身去,他根本不敢直视宫应弦的伤心:“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宫应弦如遭雷击。他嗫嚅了半晌,才悄声说:“……我的问题。可是,你说我怎么样你都喜欢的。”
“所以你就有恃无恐了?”
宫应弦呆呆地看着任燚的背影,他做好了全部的准备来接受任燚的责难,可他还是低估了这个人对他的影响。
这世界上只有两样东西令他害怕面对,一是火焰,一是任燚的拒绝。
宫应弦深深地换了一口气:“把你刚才那句话收回去,不管你说什么,不管你做什么,我死都不会放弃的。”
任燚依旧没有回头。
“我不但做刑侦,还做科研,只要我想,我有的是耐心,尤其是对你。”宫应弦看着任燚的眼神又温柔又伤心,“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你。”
第179章
任燚出院第三天,接到邱言打来的电话,希望他如果身体上允许的话,能去警局录一下口供。
只是日常活动的话是没有问题的,但如果任燚想要拒绝,也不是不能用身体做借口,去还是不去,他确实有些犹豫。配合警方调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何况他在其中牵扯颇深,可去了,就势必要面对邱言、宫应弦,势必要重温那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
想了想,其实嘴上说着什么都不想知道,他心里还是关心案件的进展的,这与宫应弦无关,他当然要知道,那些夺走他重视的人、让他数度深陷危险、对无辜之人有巨大威胁的X教成员,都有怎样的下场。
所以任燚还是去了。
许久不曾踏入的鸿武分局,还跟往日一样忙碌又紧张,他也得到了很多熟人的关心和问候。
宫应弦出来接任燚,任燚没有过多的表示,周围人都察觉到了俩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儿,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们私底下嘀咕是不是又吵架了。
“我以为你不会来。”路上,宫应弦不时地偷看任燚,有一种想要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却不敢付诸行动的瑟缩。这要是让旁人看了去,怕是要大跌眼镜,唯独在任燚面前,宫应弦是截然不同的一个人——且更像人。
“我也以为我不会来。”
“身体好点没有?”
“还可以。”
在进屋之前,宫应弦突然拉住了任燚的手,用指头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掌心, 小声说:“你……不问问,我的伤吗。”
任燚瞄了眼宫应弦的右臂,他看得出来,那只胳膊处于“怠工”的状态,但他一直忍着没有问:“应该,没大碍吧。”
宫应弦难掩失望:“我倒希望有,这样你就会稍微关心一些吧。”
“别说这种胡话,进去吧。”任燚抽回了手。
屋里有邱言和蔡强。
任燚见蔡强头上的纱布还没拆:“蔡警官,你伤好点了吗?”
蔡强调侃道:“轻伤不下火线,咱们是同病相怜。”
任燚笑得无奈又苦涩。
邱言站起身:“任队长,谢谢你愿意过来,请坐吧。”
任燚对邱言也没什么好脸色,只是客气地颔首,他道:“我以为蔡警官受伤也是假的。”
邱言和宫应弦脸上均闪现一丝尴尬,宫应弦道:“张文会在家里布陷阱,是我们没想到的。”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
“文辉商场纵火案,那个时候我们都认同调查组内部有人向方之絮泄密,我排查了警察后,又查火调科的人,发现他前后参与了好几起跟光明神教有关的事故调查,我开始没有怀疑他,但例行深入调查后,发现了他的一些可疑之处。”
任燚皱了皱眉:“你们不抓他的理由好理解,但是给他寄他出现在医院的照片是为了什么?”
“人一慌,就容易露出破绽。我们本来是打算观察他、威胁他跟我们合作,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跟他联络,就出了酒店的事,他也趁乱跑了。”
“那黄焰呢?现在在哪里?”
“在拘留所,调查还没有结束,所以暂时没有提起公诉。”邱言提起这个人,表情骤冷,“他为紫焰办事,纯粹是为了钱,所以在我们的威逼利诱之下,同意跟我们合作,他跟紫焰或是组织的其他成员都没有见过,一直通过网络或电话联系,我们利用这一点,找了个跟黄焰背景、口音、年龄、体貌特征相近的同事去做卧底。根据黄焰的说法,白焰跟紫焰有频繁的联络,我们希望骗过白焰,通过他引出紫焰。”
“所以那两个假扮成人质的人,你们一早就知道。”
宫应弦点点头:“早就知道了,但是紫焰又派了其他杀手来,是连黄焰都不知道的,那时候我们就担心黄焰是不是暴露了,但后来发现似乎没有,至少那个时候没有。”
“你们是怎么瞒过郑培的。”任燚无法想象他们要怎么伪造一个警察的死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