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食堂,俩人拿上餐盘去打菜。凤凰中队只有四十多人,所以食堂都是小桌上菜,就像小饭馆一样,但鸿武分局可是有好几百人,任燚排队打菜的时候,感觉自己回到了大学时代。
挑了个角落坐下后,邱言道:“我们食堂伙食怎么样?”
“我看还是我们中队好一点,不过中队人少,比较好做。”
邱言笑了笑:“那我有空去你们中队蹭个饭。”
“好啊。”
“你来我们分局这么多次,这是第一次在食堂吃饭?”
“是啊。”
“以前应弦不带你来吃饭?”
“……我们在他车上吃盒饭。”
“哦,对。”邱言仿佛想起了什么,“盛伯说,他每天都会做两份饭放在应弦的车上,有一份就是给你准备的。”
任燚沉默了。他脑海中浮现一幕幕画面,全是俩人无数次在宫应弦那辆黑色SUV上吃饭,能把双手捧着吃盒饭吃出烛光晚餐般的喜悦和浪漫,必须是真的喜欢那个人,因而在一起做什么都是美好的。
他曾经觉得宫应弦是个不谙世事的天使——虽然这样的比喻被人听了要掉一地鸡皮疙瘩,而且宫应弦的性格其实有很多缺陷,一般人根本无法忍受,可在他眼里,所有的缺陷都情有可原、都令人心疼,所以宫应弦就什么都好,不好的地方只要他觉得好,那就是好,反正他甘之如饴。
喜欢一个人到如此盲目的地步,也难怪什么都看不清了。
邱言见任燚不说话,勉强一笑:“其实我早就猜到你们两个之间会出问题,只是没有想到问题会先出在应弦身上。”
任燚嘲讽一笑,他想反问邱言,还担心自己用“成年人的阅历”去伤害宫应弦吗?如今明明是宫应弦在利用自己,可他没有说出来,邱言不至于要承担这种责难。
邱言仔细观察着任燚的表情,诚恳地说:“我理解你的愤怒,而应弦也很难过,我实在不想看到你们这样,我能做些什么吗?”
任燚知道宫应弦绝对不会把俩人之间真正的关系告诉邱言,这也就代表了邱言不可能真正“理解”他的愤怒,他摇了摇头:“让我们自己解决吧。”
邱言叹了口气,讪讪地看着任燚,脸上只剩下无奈。
过了一会儿,宫应弦走进了食堂。他身高腿长,相貌脱俗,本是走到哪里都最出众,但食堂里的人的反应还是大了些,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他,眼神都写满了惊讶。
任燚心想,宫应弦怕是第一次出现在公共食堂吧。
果然,马上就有同事调侃道:“哇,宫博士,你怎么会来食堂啊,你不是从来不来食堂吃饭吗。”
宫应弦朝他点了点头,没有过多理会,径直朝他们走来,将手里拎着的两个保温盒放到桌上,自己也跟着坐下了,然后把其中一个推到任燚面前,“有你爱吃的红烧肉和炝炒藕尖。”
“不用了,多了吃不完。”任燚埋头吃起自己的饭菜。
宫应弦失落地低下头,打开盒饭,心不在焉地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偷看任燚。
邱言坐在俩人旁边,尴尬不已,她轻咳一声,站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任燚当然知道邱言意不在吃饭,而是想创造机会让他和宫应弦和好,但他现在面对宫应弦,只觉得疲累,那是激烈愤怒过后的虚脱。
邱言走后,宫应弦又偷瞄了任燚好几眼,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沮丧地低下了头去,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无声的伤感。
任燚也感觉到十分压抑,这一顿饭简直味同嚼蜡。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膝盖被撞了一下。起初他以为是不小心碰到的,但很快,宫应弦又撞了他一下,轻轻地、缓缓地碰撞,就像在试探他,也像在呼唤他。
任燚把腿往回缩了缩,但桌下空间有限,他不可能躲得开宫应弦的长腿。
任燚轻咳一声,干脆把身体侧了过去。
宫应弦失落地放下了筷子,迟疑着说道:“你选的那家养老院,很多项医疗资质他们都是不具备的,之前还有过护工虐待老人的诉讼,用钱压下去的,还有……”
“他是我父亲。”任燚没有抬头看他,“你就不用操心了。”
宫应弦抿了抿唇:“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再那么做了,把老队长送回来吧,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提供比我们更好的看护。”他的初衷,只是想要对任燚好,可在发现任向荣的身份后,一切就开始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我本来就不该接受的。”任燚淡道,“我们非亲非故,我平白接受这种馈赠,说实话够得上受贿了。现在这个地方才是我父亲本来应该去的,如果他过得不好我会给他换地方或者请保姆,但我不会再让你接近他了。”
宫应弦黯然道:“那我们呢,你打算一直这样对我吗。”
任燚吃了一口饭,放下了筷子:“我吃饱了,先走了。”他抓起大衣,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宫应弦慢慢握紧了拳头,面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仿佛周围的空气温度都跟着骤降。他也腾地站起身,追了几步,可是看着任燚决绝的背影,他突然就没有了追上去的勇气。
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也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他慌乱、茫然、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任燚一次次的拒绝和冷漠,他看不得任燚对他冷眼相待,他受不了任燚与他渐行渐远,任燚这一个毫不留情的转身,把他的喜怒哀乐都带走了,让他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一切。
任燚不理他了,他到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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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应弦那天说的话,确实让任燚有些担心,于是他每天都给他爸打电话,确认他爸在新的地方过得怎么样,每次也都得到了令他放心的答案。
冷静几天后,任燚开始重新思考他和宫应弦的关系,他还是无法对宫应弦做的事释怀,可每每看到对方沮丧焦急的模样,他的心就会跟着揪痛,他意识到哪怕到了这个地步,他依然本能地不愿意让宫应弦难过。
他一面唾弃着自己,一面挣扎于该如何与宫应弦继续合作下去,甚至于,他和宫应弦的未来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这些天俩人之间唯一的联络,是宫应弦让他用官方账号,发布一些告诫未成年人注重消防安全的案例,以此来刺激方之絮。
任燚照做了,然后很快就凑效了,一个周五下午,方之絮出现在了凤凰中队。
方之絮穿得很休闲,肩上背着一个大书包,以书包下坠的姿态来看,里面显然装了许多书。
任燚蹙眉看着他:“你来中队做什么?”
“我刚下了补习班,正好路过。”方之絮顺了顺头发,打量着会客室,“跟我前两年来没什么变化嘛。”
“一个会客室能有什么变化。”任燚道,“坐吧,喝饮料吗,有可乐和牛奶。”
“不要。”方之絮显然不喜欢任燚把他当小孩子看待,他故意叉着腿坐在沙发里,以增加自己的“面积”。
任燚道:“今年高考吗?成绩怎么样?想考哪个学校?”
“还行,上个一本没问题。”方之絮撇了撇嘴,“能交差就行。”
“向谁交差,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