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一名青衣装扮的仆人，正用抹布擦着凳子，一抬眼见到我，满面笑容地道：“少爷，你回来啦，坐吧！刚擦的凳子，保证没有一粒灰尘！”
“少爷？”我一楞。
“少爷您怎么了，出一趟门回来就不认得我了吗？我叫东子，赵东子！”仆人笑着，满脸羡慕地道：“少爷，我真羡慕你，要是哪一天，我也有机会去外面看一看，那可就太好了！”
“少爷坐啊，我去给你倒茶……”
“不用了！”我摆手道。
我话还没有说完，赵东子就不知道跳哪里去了，不一会儿又突然出现了，手里托着一只盘子，盘子里放着两杯茶。
“少爷来喝茶咦，你们还站着干嘛，坐啊！”赵东子指着凳子道。
我这才看向凳子，凳子是圆形的，四根柱子往外拱，就像是一个胖子的大肚子。
这是春凳，在古装电视剧里很常见，现在已经很少见了，柯心宜捏了捏我的手，瞄了一眼春凳的边沿，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就见春凳的边沿，有许多细而密的刀痕。
“怎么了？凳子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的，我刚刚擦过！”
“你看，能有什么问题啊……”赵东子说着，一屁股坐了下去，他刚刚坐下，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一把刀，将他的手臂划开了。
赵东子似乎没有发现自己的手臂被划伤了，仍然手舞足蹈地说着：“你看看，你看看，少爷你还没坐呢，我倒坐下了！”
“还别说，这凳子坐着挺舒服的呢，据说这春凳是老夫人陪嫁过来的，怕是有些年头了……”
“那是因为老爷添了新家具，不然的话，这张春凳可落不到大堂里来，你说是不是……”
赵东子絮絮叨叨地说着，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似的，我听得有些心烦意乱，本想叫他住口，又觉得情况不明，还是保持现状比较好。
“少爷，你上次出门的时候，才这么一点点大！”赵东子用手比划着。
我的眉头皱了起来，赵东子如果比划的是一个人的话，那人应该是刚出生的婴儿，他说的是血婴吗？血婴是我杀了，我身上应该沾了它一些气息，被赵东子感应出来了？
“没想到回来时已经成年了，真好啊……”
赵东子说到这里，又有一道利器斜斜飞过，割掉了他半只耳朵，残耳正好落在赵东子的手里。
“什么东西啊，脏兮兮的！”赵东子随手将半片耳朵扔了。
“对了少爷，你身边这位是哪家的千金啊，长得可真是漂亮啊，不会是少爷在外面成家了，这位就是少奶奶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太好了，老爷夫人知道了，不知道会多么高兴呢……”
赵东子絮叨不休，时间一长，我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我意识到不对劲，再睁开眼时，眼前景色大变，我身处荒凉的小山村。
抬眼望去，脚下的青石板路往前蔓延，路两边还扔着一些磨损得不能用的兵器，远远地能看到仆地而亡的尸体。
乌鸦绕着死尸飞翔，呱呱乱叫，似乎是在招引同伴。
叭地一声响，血水滴落在青石板上。
一滴，两滴，三滴。
我抬眼望去。
我一开始以为有尸体挂在树上或者是房顶，血水滴滴答答而落，抬眼看时，才知道血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魏术！”身后的柯心宜唤我。
我满心疑问地道：“我们不是在秋雅小苑吗？这是哪里？”
柯心宜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柯心宜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可能是，可能是柯家前辈所说的异空间……”
“我们怎么会来到异空间？”我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很快就想明白了：“是赵东子，赵东子一直几几喳喳地说话，用他特殊的声音迷惑我，然后趁我们分神之际，将我们拖入了异空间！”
“石板上怎么一直在滴血啊？”柯心宜问我。
“是从天上滴下来的！”我道，这话说出口时，我突然想起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
第321章 心域
我问柯心宜：“你还记得自己怎么来的这里吗？”
柯心宜摇头：“不知道！”
“那你呢？”柯心宜反问我。
“我也不知道！”我沉声说道：“正是因为这样才可怕！”
“怎么了？”
“我们被拖入了赵东子的心域！”
法术界一向是先求自身再求外界，从老子写道德经往后两百年，心域就已经被 发现了！
所谓的心域，想要解释清楚很难，一言以蔽之，就是一个人一生的经历，想法，七情六欲，所汇成的奇特空间。
这应该就是柯家前辈所说的异空间。
从某方面来说，心 域与梦魇有某种相似之处，但是又绝不相同，梦魇是由人操控，而心域，是自有的封闭世界……
复杂得多，也凶险得多……
“我听我师父说过，心域是一个人即往的空间，也就是说，我们被困在了赵东子的过去？”
我点点头。
柯心宜接着道：“心域是一个人的私有世界，也许它的主人很柔弱或者不堪一击，但是在心域之中，完全是另一套规则……”
“咱们硬闯的话，只怕难有结果，但是，只要找到赵东子最大的心结，并将之解开，就可以脱身！”
我苦笑道：“这我知道！”
柯心宜疑惑地看向我：“魏术，你好像很悲观！”
我抬头看向血滴道：“你看到这些从天而降的血滴了吗？”
“怎么了？”
“在秋雅小苑的大堂里，有一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的飞刀，不停地，一刀一刀刺向赵东子！咱们看到的从天而降的血滴，就是赵东子身上流出的！”
柯心宜听到这里，也是脸色大变：“魏术你的意思是说，这滴落的血就是一个计时器，如果我们没有在赵东子身上的血流尽之前想办法出去，等到赵东子一死，我们就会永远地被困在这里？”
我点头道：“赵东子若是死了，他的心域就会消失，他的心域如果消失，我们也会跟着消失！”
“那现在怎么办啊？”柯心宜有些慌乱。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道：“照这个速度，赵东子身上的血流尽，起码还得一个多小时，这一个多小时足够我们做很多事情了！”
“走吧，咱们进村看看去……”
在村口的时候，我们遇到了赵东子，这时候的赵东子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一身粗布衣裳，骑在牛背上，怡然自得。
柯心宜看向我。
我道：“别管他！咱们走！”
看赵东子的表情就知道，这段记忆是他人生中的最快乐的时光，怎么会有心结呢！
“爹爹，爹爹……”
巷子里传来哭喊之声，我和柯心宜抬眼望去，就见一名壮年男人提着一包东西往外走，女人坐在门槛上泣不成声。
而赵东子则 抱着男人的一只脚，苦苦哀求，不让男人走。
“滚开了吧你！”男人抬起脚，一脚将少年赵东子踹到一边，喝骂道：“臭女人，臭小子，你们伸手要衣穿，张口要饭吃，从哪里来的啊！”
壮年男人拍着自己的胸脯道：“是老子养着你们呢，老子现在是出去挣钱，这一把要是赢了，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壮年男人说着，大步走开了。
我和柯心宜，就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看着 赵东子的父亲赌输回家，又将田亩地契典当了，不久之后，坐在门槛上的女人也被他卖了。
卖了女人，中年男人的目光慢慢地转向赵东子：“东子啊，爹爹养你这么大，是你回报爹爹的时候了，我已经将你卖给了李员外，要是赚了钱，立即就把你和你妈，田亩地契一并赎回来，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看到赵东子躬起背如同是一只煮熟了的虾子一样，身形微微耸动，却并不发出声音，眼泪将泥地都打湿了……
柯心宜看向我道：“家破人亡，我想，现在就是赵东子最难过的时候了吧，他的心结，应该就在这里！”
我摇头道：“不是！”
“为什么？”柯心宜问我。
我们被困在了赵东子的心域，只有一个钟脱身的机会，因此，我们没有时间从小时候的赵东子一路往下追查，找出他最大的心结在哪里……
我们在有的放矢，直击要害！
没错，家破人亡也许确实让赵东子十分痛苦，但是，这应该不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心结，因为往后的日子更加艰难……
我们再见赵东子的时候，他已经成了李员外家的仆人， 每天上被老爷主母颐气使指，中被少爷小姐捉弄，下被大他许多，根基深厚的老仆欺负，可谓是渡日如年！
看到这里，柯心宜终于认同了我的观点，家破人亡之时，赵东子或许很痛苦，但事实上，这样的痛苦只是一时的，终于甩脱了自己的烂赌鬼父亲，赵东子心中也许还有释然之感。
在李府之中，让赵东子最痛苦的估计就是李府的小少爷了，李少爷年纪轻轻，纨绔子弟有的毛病一样都不少。
而且，他犯了错又不敢让李员外知道，就赖说是赵东子做的，赵东子还不敢反驳，因为如果不配合李少爷的演出，他吃得苦更多。
毕竟，李员外只是打他一次，而李少爷，一天可以打他三次，最高有十多次的记录，打得累了，吃了饭再打……
这一次，赵东子又被关在了柴房里，李少爷拿着沾了水的鞭子，左一鞭右一鞭地抽打着赵东子，打得累了就让随身小厮接着打！
小厮也打不动了，李少爷这才让人将鞭子收好，食指戳着赵东子的额头说等吃饱了饭就打死他，反正也是三十两银子的事情……
吱呀一声，门关上了。
柯心宜看着嘴角不断有粘稠的黑血滴下的赵东子道：“这一次，是赵东子受难最严重的一次，你看赵东子的眼神，已经绝望到了极点，身心俱疲，我估计他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还有！”柯心宜接着道：“我刚才看到李少爷面现杀意，估计是真的起了杀心了，反正仆人的性命也不值钱，我想，此时此刻，就是赵东子心结最为严重的时候了吧，他心里希望有神仙，有救世主来救他，让他脱离苦难……”
第322章 小婉
“一个蚁蝼一般的小仆人，被强权折磨致死，无人在意，无人记得！我想，这就是赵东子最大的心结！”
柯心宜看向我道“魏术，我们救下他，帮助他脱离苦海，就等于是解了他的心结，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出去了！”
我沉默了。
犹豫半晌道：“我觉得，我们还是看看再说吧！”
眼前之事，看起来也不怎么凶险，但是，如果做错了选择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此刻，我们面临两个选择：一，不救赵东子，万一等到少爷休息好了，回来一顿鞭子将赵东子打死了，我们因为没能在最后时刻解了赵东子的心结，就只能等到下一个轮回再做对的选择！
赵东子的心域有滴血计时呢，我们等不起！
二，如果我们这时候将赵东子救了，万一柴房里的事情不是他最大的心结呢，我们只能等到下一个轮回再做对的选择！
我们等不起。
我的目光从赵东子身上移开，看向四周，蹲下身来，抓了一捧地上的泥土，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道：“我确认，这里不是赵东子的身死之地！”
一百年或者几百年的时间，足够一个地方沧海桑田，一百年前，它还是员外家的柴房，一百年后，它已经是秋雅小苑，这一点也不奇。
但是，地上的泥土不会变，一百年前是什么样子，一百年后就是什么样子，柴房里的泥土与秋雅小苑里的泥土完全不同！
柯心宜看向我：“你的意思是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