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变相 第98节

接下来细雨楼也没有他们什么事了,柳玉生若是能去是最好,若不能,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他们离开之前听说碧诺已经带着乐乔悄悄离开了,可能是怕乐乔被其他姑娘害死,碧诺竟连脸部复原的机会也不等了。

脸对于一个曾经美丽过的女子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可是和她最爱的人比起来,还是被轻易放弃了。

一想到那个绿衣女子一往无前地爱着乐乔的明丽目光,颜非也隐隐觉得心痛。

师徒二人回了久不曾回去的柳州茅舍,一开门,桌上的尘埃都积了薄薄一层。人间并未过去太多时日,可是对于在地狱中生活了好一阵的他们,已经是近两年的时光了。

这两年中发生了太多事,颜非和师父的关系也几次辗转,破碎又重生,也不只是更为紧密还是更为疏远。颜非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了师父的红无常,可是他真正想要的却仍旧悬而未决,卡在一个奇怪的小心翼翼的边缘,不上不下。

颜非一回来,便撒了欢一般,卷起袖子打了一桶水,勤快利落地擦桌子摆凳子。檀阳子也拿起笤帚打算扫扫地,却被颜非一把夺了过去,按着檀阳子的肩膀坐在椅子上,“师父你别动,让我来!”

檀阳子也忍不住笑道,“我还没有老到这种地步!”

“师父你当然不老,可是我作为一个懂事乖巧的徒弟,当然要把师父伺候舒服啊!这是一个合格徒弟的休养!”颜非一脸的肃然。

伺候舒服……

这种形容怎么觉得有点奇怪……

檀阳子赶紧喝了口茶掩饰自己不小心跑偏的思绪。

颜非麻利地收拾好屋子,扫了地,又去菜地里看了一圈。几个月没管的菜地果然已经一片狼藉,杂草丛生。颜非心疼地叹了口气,暗想着如果红无常有什么能够促进植物生长的法术就好了。

回到屋子里,却见檀阳子眉头紧锁地看着手中的什么。

“师父,怎么了?”

檀阳子张开手掌,却见他的掌心中似乎被什么烙印过一样,浮现出一个令牌的样子。

这是判官令?

当青红无常在外无法回来复命时,判官便可以直接将判官令发到青无常的手上,显现在掌心成烫伤的样子。这样的判官令颜非从前也在檀阳子手上见过。

颜非讶然,“这么快?”

檀阳子点点头,将拂尘放到桌子上,“我们休息一晚再出发吧,这次要去海州附近,路途遥远,免不了一番奔波。”

颜非心中有些黯然。好不容易回了趟家,连炕头还没坐热,就又要离开了。

大约是看出了颜非心中的抱怨,檀阳子有些好笑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抱着手臂看着他揶揄道,“不知道是谁死活要当红无常,这就是代价。”

颜非苦着脸,“我是心疼我养的那些鸡全跑了不说,菜地也完了。”那可是他兢兢业业照顾了好几年的啊……

檀阳子也知道颜非对他那片菜地是很上心的,也有些心软,便问,“今晚带你去汴梁吃一顿好的,如何?”

颜非眼睛闪了一下,“就这样?”

檀阳子挑眉,“那你还想吃什么?”

颜非想说我想吃你,但是他知道说出来只怕要被海扁一顿,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谄媚地笑着拉了拉檀阳子的袖口,“师父,我好久没和你一起睡觉了,今晚我们睡一间房吧!”

檀阳子脸一红,照着脑壳狠狠敲了一下,骂了句“臭小子!还蹬鼻子上脸了?”

“师父,我只是说睡一间房,又没说睡一张床。你干嘛打我?”

“你去睡猪圈吧!”

第80章 龙王庙 (1)

每一次出海之前, 姜裕定然要跟着二叔一起去龙王庙拜龙王爷,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凌晨时分,天还没有亮, 他便已经抱着一包用来上供的菜果,拎着一块腌肉, 跟着二叔和几个伙计一起跋涉到村子东头。这龙王庙大约是前朝就有的, 经历了上百年的风霜,中间修葺过几次, 墙体斑驳, 台阶上覆满又滑又软的青苔,那庙里用樟树木头雕成的龙王老爷身上披着村里最巧手的妇女裁制的黄斗篷, 然而毕竟年代久远,原来涂着的彩漆基本都剥落了, 显得脏兮兮的,只能依稀看到当年威风八面的样子。

然而即便如此, 村子里的人仍旧万分尊崇,小心祭拜。毕竟海是最变幻无常的,靠海吃饭的人每一次出海都不知道回不回得来, 生活中自然也就多了很多规矩和忌讳,以此来给飘摇不定的人生一丝丝确定的感觉。

姜裕看着二叔熟练地将贡品摆好, 点上三炷香插到香炉里,然后带着这时常跟他一起出海捕鱼的四个后生跪下来, 磕了三个头。二叔嘴里念念有词,无非是祈求龙王爷赐他们风平浪静, 收成丰盛。

却在此时,那原本烧得好好的三炷香,忽然都拦腰断了。

姜裕最先看见了,心里马上咯噔一下。他拽拽二叔的胳膊,二叔一看,那沧桑的双眼中也闪过一丝惶恐,忙起身换了三炷香点上。

其他三个人面面相觑。他们一会儿就要出海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二叔回头看了眼四人,沉吟一会儿,说,“没事,大概是风吹的。”

众人也都不说话。要上缴给朝廷的砂岸钱还没攒够,哪能只因为香断了就不出海了呢?

二叔的船是爷爷传下来的,虽说年岁大了,但由于照顾得当,依旧十分牢靠。他们把渔具和几天的口粮搬上船,然后一起到船尾给菩萨上了香。如今近海的鱼越来越少,但是砂岸钱却缴得越来越多,他们只好往更远的海里去打鱼,有时候一去几天,满载而归。虽然苦了点,但为了生活也是没办法的事。

龙王庙外,黑色的大海翻着白色的泡沫,一次又一次拍击在沙滩上。黎明的光已经渐渐从海面之下爬上来,海鸥三五成群地鸣叫着,徜徉在辽远的深蓝色天幕之中。他们的老船鼓满了帆,破开海浪疾驰而去。岸边越来越远,家也越来越远。

姜裕的媳妇才刚刚诞下一个女娃,女娃还没满月,他却已经得出海了。他叹了口气,低头啃着菜饼,希望这一次不用去太久。二叔蹲在船沿上,嘴里嚼着几片茶叶,他每一次出海第一餐都要嚼上几片,因为他相信这样会带来好运。

刘富贵在舵楼里站着,眼睛望向远处。他是四个年轻人中最年长的,平时沉默寡言,但掌舵很有一套。徐泰往樯秆上系好了绳子,便走过来坐在姜裕旁边,伸手从锅里拿了个菜饼出来,用手肘轻轻碰了姜裕一下,“你说,我这心里怎么老是不踏实,七上八下的。”

姜裕说,“还想着早上的事呢?”

“我也知道应该没啥事,可这心里就是膈应。”徐泰露出苦恼的样子抓了抓头发,“妈的,老子从小就出海,还是头一次这么心慌的。”

出海的人,最怕晦气,有一点就容易浮想联翩。姜裕拍拍他肩膀,“别想了,小心二叔揍你。”

然而接下来的三天,却是一帆风顺。不仅没有遇上什么倒霉事,甚至还捕到了比往常更多的鱼。第一天早上龙王庙中发生过的事很快就被遗忘了,五个人兴高采烈地在泥灶上烤了几条肥美的鱼,就着从家里带来的火烧和糙米酒,热火朝天地吃了一顿。眼看着这些鱼出了手大约砂岸钱也就够了,二叔也是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跟众人说吃完饭就返航。

众人饱餐一顿后,大都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歪着。姜裕站起来,把泥灶上用过的炭火倒到船外的海中去。然而却在此时,他看到不远处那不停抖动的深蓝色波涛中,有一大块黑色的东西在漂漂荡荡。

姜裕眯起眼睛仔细地看,那是一个柱状的影子,有些布一样的东西挂在上面,随着波涛翻舞不休。还有很多海草一样的东西缠在一头,如头发一样来回摆舞。

等等……头发?

船离得更近了些,姜裕忍不住撑住船舷,上半个身体都探了出去。

徐泰见他半天不回来,从船舱里伸出头来喊了句,“喂!你干嘛呢!”

姜裕有些迟疑地回头对他说,“海上好像漂着个人?”

徐泰一下子变了脸色,忙冲出来,站在他旁边使劲看,越看,脸就越白。

此时二叔也过来了,不耐烦地问,“看什么呢!还不快去起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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