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变相 第221节

西王母在中天人的目光中缓缓站定,叹息一声,道,“你们要看的证据,波旬已经给我看过了。”

她一抬手,一名天女手中抱着一只贴着咒符的玄铁箱子,来到她身边。西王母微微皱眉,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厌恶之色,“太昊,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真的会炼这种东西。”

她说完,便伸手撕去咒符,打开了箱子……

第170章 第六天魔 (11)

天道是什么样子, 愆那也曾想象过, 不过对于他们这些地狱恶鬼来说,想象人间和修罗道尚且困难, 他幻想中的天道,也不过是更为华美富贵的人间罢了。

可是当他们真正通过南天门, 确确实实地站在四天王天的土地上的时候, 他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有多么匮乏。

透过两个地仙的眼睛,愆那和罗辛并不能十分理解眼前看到的景象。天空中那些如重重绮罗轻纱一般堆叠的彩霞、线条流畅优雅精致异常的建筑都是前所未见的风格。到处是颜色绚丽相互掩映浓墨重彩的树木, 铺满玲珑花草的地上缀着从树上掉下来的仙果。那些羽毛修长缤纷的奇异飞鸟, 还有半透明散发着幽蓝光色的细长小龙如在水中穿行一般游离在枝桠间。时而有天人乘着各自的坐骑或驾着云彩飞过,宛如一道道飞掠而过的彩色流星。

他们没有时间久看, 因为一到四天王天,便已经有两名天兵在等待黑白无常, “护送”他们直达离恨天。不同于人间与天道那几乎无法打破的隔阂,天道之中的任何一天都有无数可以通往不同天的结界。从最低的天到最高离恨天, 也不过需要弹指一挥的时间。只不过离恨天前有森严的守卫,一般的天人也难以进入,除非收到了来自离恨天的神仙的邀请, 或是得到了离恨天天庭的批准才能通过结界。谢雨城和范章注意到今日的天庭天兵比他们记忆中的以往多出数倍,虚空中地面上到处都能看到巡逻的四天王天天兵, 想来是因为波旬被押入天庭,所以每一天的守备都增强了。

他们两人随天兵骑上有着修长翎羽巨大青鸟, 迅速穿过空中垂纱般的云霞。通往离恨天的天门就开在中天,宛如一道巨大的缓慢转动的漩涡。无数云峦如波浪般一圈一圈盘绕上去, 强烈的气流吹得黑白无常难以睁开眼睛。从此处吹出的风仙气太过强烈,就算隔着一层人身一层仙身,愆那还是感觉皮肤火辣辣地烧痛着。他听到谢雨城在他的意识中说,“还坚持的住么?”

愆那道,“我无事。”

而另一边的罗辛早就已经叫苦连连,范章脸色不善,在意识中和那滋儿哇乱叫的青鳞鬼怼起来,“同样都是青鳞鬼,你怎么这么多毛病!是你自己硬要跟着来的!”

罗辛道,“你要是知道有多疼,只怕现在叫得比我难听多了!被宠坏了的烂仙人。”

青鸟呼啸一声,冲入漩涡深处。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感之后,强烈的光明如狂风暴雨一般扑将下来。在他们面前,美轮美奂却又令人困惑的神秘世界缓缓展开,入目所及虚空中和大地上的建筑比刚才的四天王天还要古怪,只是这古怪又带着令人折服叹息的简单而圣洁的美感。如霜雪般的花雨不停从空中落下,淡淡的令人通体舒畅的香气徜徉在空气每一个微子之间。还有那渺茫的、如风如雾如诗的歌声,不知道是从哪一个方向传来,如轻烟一般缠绵在风中,细微几不可闻,却又给所有的感官中增添一份神秘和高贵。

愆那忽然意识到,他和罗辛,大概是自从旧神被封入地狱后,第一次有机会进入六道之中最美丽神圣的离恨天的两个地狱恶鬼。

可是他们刚刚稳定身形,便注意到离恨天的情形不对劲。他们被几名离恨天的天兵拦了下来。那些面无表情高大而冷漠的天人硬邦邦地说道,“离恨天封闭,任何天人不得出入。”

谢雨城和范章对视一眼,范章说道,“我们有阎魔王的书信,要面呈圣帝。”

天兵冷声重复道,“天庭有令,任何天人不得出入。”

谢雨城道,“敢问这位将军,大概什么时候禁令会解除?”

“我不知道。”

如此冷硬而毫无转圜余地的回答,看来要想说通是不可能了。带他们来的四天王天天兵说,“既然如此,你们就先回四天王天,等禁令解除了再来。”

“不行!”那离恨天天兵呵斥道,“你们已经来了,便也不能离开。只能留在此地,等待进一步的命令。”

范章此时有些火大,这些天兵对他们地仙向来不假辞色,不过这样呵斥也未免太过分了,“什么意思?我们这是被扣押了”

几个天兵看他口气不善,竟然各个将手放到兵器上,做出剑拔弩张之态。谢雨城见状,忙将范章拉到身后,冷静地看着那些天兵,“我们可以在此等候。不过我们所持书信关系重大,所以还请告知为何不允许我们面圣?”

离恨天天兵道,“不知道。”

看来果真是波旬那边出了什么事么?难道行刑已经开始了?

愆那心中愈发焦躁起来,是现在突然发难,还是再等等看看状况?如果他现在出手,也不可能敌得过那么多离恨天金甲天兵……到时候只怕还会连累谢雨城范章罗辛……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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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王母打开铁箱盖子的一瞬,一声吊诡而凄厉的婴啼冲入云霄,另众天人头皮发麻,心头发冷。那箱子里蠕动的如蛞蝓一般柔软粘腻的人形生物,宛如脑袋一般的圆球从箱子里伸出来,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没有眼珠,只有无数簇拥在一起的不停抖动的触须从眼眶里冒出来。

婴蛊!

众天人倒吸一口冷气,有些胆小的甚至惊叫起来,另有一些捂住了眼睛,不想去看如此恶心丑陋的东西。

婴蛊,所有天人的禁忌。曾经的旧神天帝湿婆便是因为害怕死亡而制作了这种残忍邪恶的东西。一个被至亲至爱杀死的满含怨愤的人类命魂,被硬塞入鬼的尸身中,以血池中的鬼卵养育,如婴儿一般在鬼尸中长大,最后吞噬掉鬼尸的内脏爬出来。五千个这样的婴蛊被汇聚在一起,滴入一滴练蛊者的血,以约么一个未生天那样充沛的地气来烹煮,另它们融化,那些不入轮回的命魂和血肉融聚到一起,最后形成一个无始无终的、蕴含着恐怖能量的非生非死的怪物。

问题是并非所有收集到的命魂都能成功炼制婴蛊,说是五千条命魂,最后实际上收割的,可能会是数以万计的可悲生命。

为了破坏天道秩序满足自己对于天寿的贪欲而做出如此残忍邪恶之事,这便是湿婆当初败给新神梵天的主要原因。而如今,紫微上帝竟然也做出如此令人发止之事。

西王母抬起美丽却威严的双眼,遥遥凝视着圣光之中的六道至尊,“我和东华与你,当初在药师琉璃佛尊座下修行,曾经击掌发誓,要守护六道苍生。这些年来,奢华安逸的生活和无尽的权力令我们把当初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直到看到这个东西,我才陡然惊醒。我们这些年,都在干些什么啊?”

及至此时,紫微上帝才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九灵,没想到你累世修行,竟也被这奸猾狡诈的天魔迷惑了。你难道看不出,他玩弄的这些蛊惑人心的把戏有多么虚假?不过一个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婴蛊,就令你对我们的信念产生怀疑?”

他的反击和缓沉稳,没有一丝慌张。他低沉的声音,另之前哗然的天众再一次安静下来。

波旬嗤笑道,“我拿出证据,你也可以狡辩。我给你们看到真相,你们也可以骗自己说不过是我变的戏法。可是你们的命魂是不会说谎的。你们大劫之后会去哪,你们自己心知肚明。”

此时紫微上帝周身光芒终于稍稍散去,露出了他高大伟岸、俊伟无比的身形来。他身着恢弘隆重的紫阳圣衣,头戴千珠冕旒,珠帘下一张白皙而庄严的面容俊美无比,眼神如收尽寰宇的夜空般深沉。他身后霞光普照,祥云飞舞,如佛尊现世。在这般神圣高贵到令人恐惧的天帝面前,众天人被他的光芒刺痛双目,双膝发软,一种从心底生出的蛰伏感令人想要匍匐在他脚下。

如此极尊,哪有半丝天人五衰的样子?

紫微上帝稍稍张开手臂,冷冷地问波旬,“你说我现了天人五衰相,敢问衰在何处?”

波旬虽然身量更小,在紫微上帝高大的身影面前显得有些羸弱,但是他傲然而立,光明和气魄竟也没有被压下去,“我还记得,我母亲九天玄女当初第一个出现的征兆,是头上华萎,第二个征兆是不乐本座。这些细微的变化,外表乍眼看不出,但随着时日越久,第三个征兆天|衣污垢出来的时候,便会开始显现在气色上。这个过程可能会很长,也可能很短。我想,你自己应该再清楚不过你在哪一个阶段。”

他此番话,并不求另所有天神相信他。他只是要深深地埋下怀疑的种子,再狠狠地施一把肥。

紫微上帝又何尝不知道他的目的,怒色如阴冷的寒冰燃烧在他的双眼中,但随即,天帝却又笑了,笑得高傲而森然。

“波旬,你何其傲慢,竟真的以为我离恨天没有人治得了你。”

就在此时,四周忽然轰隆作响,如沉雷从远处翻滚而来。大地摇撼中,四周波旬筑起的高墙竟然开始出现裂缝。那裂缝很快如蛛网一般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在骇人的巨响和烟尘中,崩溃坍塌。

波旬心中一惊,转头去看。却见长庚星君手中执着一根烈烈燃烧的长杖。那通体漆黑的手杖流转着幽玄的光芒,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写满密密麻麻的旧神符文。而杖头则是一颗寰宇中所见过的最小的未生天,尚未凝固成大地,只有无数星尘在缓缓旋转的气状未生天被困在方寸封印中,被压缩到无限小,也无限地沉重强大。

这是当初紫微上帝联和西王母东王公,用来重创波旬的湿婆之杖。原本是湿婆最可怕的武器,后来被梵天收缴。它一直被供奉在梵天的神庙之中,由于它的力量太强大,整个离恨天除了紫微上帝之外,也只有女魃勉强能够使用它。

现在看来,长庚星君竟然也可以使用。看来长庚的修为早已超过了许多天神。他“仙君”的名号,也不过是为了表示他对紫微上帝的忠诚罢了。

原来长庚星君刚才一直没有出现,是在高墙形成前就察觉到了什么,率先离去做这一切安排。难怪紫微上帝一直那般镇定。

看到高墙倒塌,之前被困的众天神天仙立刻作鸟兽散。不过还是有不少天神留了下来,停留在远处观望。长庚星君身后是黑压压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天兵阵法,空中也弥漫着一层不祥的红色,似乎已经有人张开了阵型。

长庚飞跃而至,恭敬地将湿婆之杖交到紫微上帝手中。而紫微上帝把玩着那离恨天最可怕的武器,修长优美的手指轻轻触碰那杖头的未生天,搅起了一片风暴的漩涡。顿时杖头电光四起,周围的祥云彩霞也都没了踪影,只有轰然雷声和骇人的闪电撕裂黑暗盘旋的云峦,在大地尽头,元始深渊里可以摧毁一切的混沌之气也翻起丈余高的浪潮。

波旬被困其中,被湿婆之杖指着,却仍旧没有多少惊骇之色。

西王母此时挡在波旬面前,厉声道,“太昊!够了!我断不能再任你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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