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变相 第168节

木尚嵇抬头一看,便见阿黎多悠闲地躺在一颗长着蓝色叶子的大树枝干上,手里还拿着一枚鲜红的果子吃着,红红的枝叶从他的嘴角流下来,感觉像是血一样,那笑容就显得愈发邪恶了。

“我就知道……”木尚嵇自语着叹息一声,那眼睛里却浮上笑意。

“这里景色不错,你要不要也上来?”阿黎多笑着问。

木尚嵇哪里会爬树这么……高难度的技能。他摇头道,“你快下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忘了吗?”

“当然忘不了,我的小命还攥在你手里嘛。”阿黎多说着,忽然用腿勾住树枝,整个人倒挂下来。木尚嵇忽然感觉衣领一紧,紧接着整个人被两只看不见的强壮手臂提了起来。他尖叫一声,还没来得及挣扎,屁股便已经落到了阿黎多坐着的那根树枝上。

此时的阿黎多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因为刚才在惊惶中,木尚嵇不小心叫得有点太尖了,有点像是……女孩子的声音了……

木尚嵇满脸通红,气得想要打人,怒道,“今晚你别想要解药了!”

“别这么小气嘛。你舍得我死掉?”

“我要下去!”

“急什么,你看,那边的落日不是很好看吗?”

坐在树上,确实可见远处那巨大的太阳此刻变作温润的深红,半藏在远处那最大的宫殿的圆顶之后。天空宛如紫罗兰色和深玫瑰色点染的彩纱,迤逦着几条被浸红的长云。几只姿态优美拖着长尾的鸾鸟掠过长空,轻灵的叫声里带着一丝时光逝去的悲伤。

木尚嵇望着那美丽中带着一点凄艳的落日,一股久违的宁静拢上心头。

“木尚嵇,我想求你一件事。”阿黎多收起了笑意,认真地凝望着他的双眼。

阿黎多还从未求过他,之前明明命都被攥在自己手中也没有露出过任何低声下气之色。木尚嵇微微讶然,“什么?”

“愆那摩罗的身体,你可以帮我修补好吗?”

话一出,木尚嵇的神色迅速冷凝,原本那一点点的温和放松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戒备和疏离,“我不是已经说过了,要如何处置他的身体是由……”

“我知道你忠于你的仙君,但是愆那摩罗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其实愆那和他算不上朋友,只能说是相互利用。但是他此次来人间学到朋友这个词之后,便知道用这个词语做幌子可以省下很多解释的气力,是一个再便宜不过的词。

酒肉朋友也是朋友,生死之交也是朋友,相互利用也是朋友。

但是他说得情深义重,感情真挚,另木尚嵇一时也有些为难起来。

“反正你们的波旬上神此时已经要复活了不是吗?那样愆那也不再是什么威胁了,波旬的志向是改写秩序,又怎么还会像从前那样受愆那摩罗影响?毕竟愆那摩罗不过是养了他十年而已,他对那恶鬼只会存有几分感激。所以,就算愆那活着也不会造成什么威胁。”

“……此事不是我能够决定的。”木尚嵇的声音依旧十分疏离。

“阿木,愆那快要不行了。他脖子上的天庭项圈一直在腐蚀他的身体,现在又被关在摄魂珠里……如果现在不让他出来,只怕他撑不过今夜。但他若是出来,便需要有一具人身才能存活在修罗道。你若现在不帮他,到时候他死了……波旬上神原本可能不会太在意愆那摩罗,但是如果他知道你们害死了他的恩人,你认为他心里会过得去吗?他会原谅你们,原谅药仙么?”

“呵呵,你忘了,在上神的心中他原本就已经死在韦陀手里了。”

“可如果有些人,比如说我,告诉他真相了呢?”

“你忘了你的命还在我手中?”

“我可是个恶鬼,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再投胎一次,说不定运气好,可以离开地狱道了呢。”阿黎多满不在乎地勾起嘴角,那声音中却带着一丝冷意,“你们人类珍惜生命,是因为你们活着还有希望。可你如果去地狱看看,就知道对于很多恶鬼来说,死亡才是解脱。怕就怕,就算死了,也还是要轮回到地狱中去。”

木尚嵇微微眯起眼睛,“你这是拿你自己的命在要挟我?”

阿黎多点点头道,“没错。”

“哈哈哈哈,你倒真是把你自己当回事。怎么?不过帮我出过一次头,言语间轻浮几次,就觉得自己是情圣了么?”木尚嵇的眼睛里染上一片愤怒的薄红,不知为何胸口还有些发闷,“你自投罗网接近我,是不是就是为了救愆那摩罗?”

“一半是,一半不是。”

“那一半不是的又是什么?”木尚嵇用一种冷淡的却又带着一丝危险的声音问道。

”我告诉过你了,我需要波旬复活,搅乱天庭和地狱。”

对啊,他早就说过了。自己心中那股失落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期待着他说出什么“是因为想要接近你”这样的话吗?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笑又可悲?

木尚嵇转开眼睛,从怀里掏出药瓶递给他,冷冷地说,“药给你了,现在让我下去。”

“若你真的不打算救他,今天的解药也不必给我了。反正就算我现在活下来,将来一定会告诉波旬愆那是死在你们手中的。”阿黎多叹道,伸手搂住木尚嵇的腰,轻盈地带着他落到了地面上,还体贴地为他拉了拉羽衣。然后他对木尚嵇笑了笑,“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别对那个修罗渣滓心软了。”说完告别一般的话,转身便走了。

木尚嵇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的药瓶。

他竟然真的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继续求他了?!他不要命了?!

明明是用来牵制他的东西,怎么最后反倒是自己比较紧张?!

慌乱之中,他动摇了,喊出了自己分外后悔的一句话,“喂!你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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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极渊,北方的白色高岭上忽然出现的一道长达数十里的巨大裂缝,直直插入地下。站在裂谷的边缘向下望去,深蓝的冰块嶙峋起伏,一直蔓延向最下方不见底的黑暗中。

医仙派的众人身上披着纯白羽衣,似乎与这冰雪世界浑然一体,静静地立在那玄铁打造的巨门两侧。那形状有些歪斜古怪的巨门上密密麻麻的符文弥散着某种诡秘的幽蓝光芒,懒散地明灭着,似乎在半睡半醒的状态。

忽然,几只巨鸟长鸣一声落在不远处,雪原上出现一点朱红。

那是颜非在风雪中烈烈飞舞的红衣。他遥遥望着那道仿佛蔓延到天边的深渊,还有那悬崖边上扭曲古怪的巨门。此时夜色正一点一点从地平线爬上来,太阳已经沉入西边,整片洁白的大地被染成了和他衣服一样的凄厉色彩。

血的颜色。

柳玉生走在前面,步伐在冰上留下一排整齐的脚印。他看见那些等待着他的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多,似乎有人、也有半人半兽的妖,甚至还有不少修罗。他们所有人都穿着白衣,难道他从前喜欢穿白衣的吗?为什么全都是白色的?

柳玉生回头看他,似乎是在观察他的表情。

但是他没有表情,也不曾犹豫。那大约得用千来计数的庞然人群中间为他分开一条宽阔的长路,无数视线从四面八方集中在他身上,但没有任何人说话。他们只是沉默地、用视线追随着他,迎接着他。

那些殷切的、甚至带着激动的泪水的眼神。颜非感觉到了某种从前不曾感觉过的、沉重的压力……

那种负载着无数希望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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