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庆正色道:“准确的说,他根本不是我们的父皇。”
临安怔怔的看着姐姐怀庆,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过了片刻,她求证般的问道:“你说什么?”
怀庆脸色不变的重复刚才的话:“他根本不是我们的父皇。”
没有听错临安一下子睁大眼睛,拔高声音:
“你,你别以为信口胡诌就能敷衍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怀庆。
父皇不是父皇,那他还能是谁?”
怀庆沉声道:“是先帝贞德,也是我们的皇爷爷。”
临安诡异般的陷入了沉默,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怀庆。
怀庆点点头,表示事实就是如此,表示对妹妹的震惊可以理解。
易位思考,如果是自己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骤然得知此事。
哪怕表面会比临安平静许多,但内心的震撼和不信,不会少一丝一毫。
“我理解你的感受,不过你且听我说完.”
怀庆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出来,她说的条理清晰,深入浅出、
像是优秀的先生,在教导愚蠢的学生。
即使是临安这样对修行之道不甚了解的人,也能领会、明白事情的脉络和其中的逻辑。
四十多年前,先帝贞德就已经被地宗道首污染,变成了张扬恶性的“疯子”.
在地宗道首的帮助下,他夺舍了亲生儿子淮王,“寄生”了另一位亲生儿子元景.
然后假死,避开监正耳目,藏于龙脉中修行,魏渊首次出征北境时,他又趁机夺舍了元景。
而后的二十一年里,他堂而皇之的沉迷修道。
为了掩人耳目,刻意把元景这具分身塑造成修为平平,毫无天赋之人,本体则在龙脉中积蓄力量。
为了长生,先帝已经完全疯狂,他勾结巫神教,意图杀死天王和魏渊,坑害十万大军。
而他真正要做的,是比这个更疯狂更不可理喻的把祖宗江山拱手让人!
真正的父皇,二十一年前就死了,而二十一年前,我才两岁.
临安听到最后,已是浑身瑟瑟发抖,既有恐惧,又有悲恸。
她暗暗恐惧了片刻,一眨不眨的看向怀庆,道:
“所以,所以被刺杀的,不过是先帝的最后一道分身.”
怀庆“嗯”了一声:“不错,最后的分身被许平峰刺杀,龙脉暂时散溢。
“事实我已经告诉你,信不信是你的事,毕竟先帝一直很疼爱你,且不说是不是故意伪装,这点总是不假。”
临安紧紧盯着她,咬着唇:“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怀庆叹息一声:“夫君和魏公早就查出了一切,为了大奉不动荡,才一直隐忍。
而这件事只有我告诉你,才是最合适的。”
所谓疏不间亲,更何况是最宠爱临安的皇帝。
怀庆嗤笑一声,“他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保护你,你能保证自己在先帝面前不露半点破绽?”
临安张了张嘴,眼里似有水光闪烁。
三天后,怀庆登基之日。
皇宫中鼓乐齐鸣,凑齐恢弘的乐章。
登基大典异常繁琐,先由礼部尚书带领群臣,替新君祭祀天地,结束后,新君穿着丧服祭祀太庙列祖列宗。
这两个步骤完成后,登基大典才算拉开序幕。
礼部尚书率领礼部官员,前往天坛、农坛以及太庙,告知神灵与历代皇帝英灵,新君即将继位。
待返回后,礼乐大作,气势恢宏的钟声回荡在金銮殿外。
东宫。
怀庆在宫女们的服侍下,穿上大裘冕。
这种制服结构极为繁复,由冕、中单、大裘、玄衣、裳配套。
衮冕金饰,垂珠十二旒。
上衣绘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章纹。
下裳绣藻、火、粉米、宗彝、黼、黻六章纹。
共十二章,因此又称十二章衣。
穿戴整齐后,两名宫女搬来与人等高的铜镜,摆在怀庆身前。
铜镜中,长公主薄施粉黛,长眉描重,凸显英武锐气。
她本就是清冷矜贵的女子,如今穿上十二章衣,头戴十二旒冠冕,华贵威严之气扑面而来。
即使是平日里言笑晏晏的大宫女,此刻竟大气都不敢喘,垂头低眉,温顺的像一只鹌鹑。
一位礼部官员迈入东宫大门,隔着垂帘,恭声道:
“天后殿下,时辰到了。”
怀庆“嗯”一声,在宫女和宦官的簇拥下,离开东宫,于恢弘钟鼓声中,前往金銮殿。
过金水桥,穿过广场,怀庆行于丹陛之上,目光望向前方的金銮殿,依稀可以看见金碧辉煌的大殿内,那高高在上的御座。
她脑海里闪过的,是天性多疑,容不得才华横溢子嗣掌权的元景;是两鬓斑白的大国手魏渊;是算无遗策的大奉守护神监正。
当她大袖一挥,端坐于御座之上,眼里再无任何人影。
俱往矣!
以后她和李长安的时代,是当今大奉站在权力巅峰的两人。
文武百官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从午门进入,过金水桥,按官职高低,有序的站在御道两侧。
而后,武英殿大学士捧出即位诏书,交礼部尚书捧诏书至阶下,再交礼部司官放在云盘,送到司礼太监手中。
一身红色蟒袍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躬身接过云盘,向百官宣读诏书:
“诏曰:昔高祖皇帝,龙飞姬河,汛扫区宇,东抵靖山,西谕佛门,仁风义声,震荡六合,扫大周之顽疾,还四海之安康。六百年间,四海承平,煌煌功业,恢于人皇。
“朕本女子,荷上天眷顾,祖宗之灵,遂受命于危难,致英贤于左右。今天王信重,文武大臣百司众庶合辞劝进,尊朕为皇帝,以主黔黎。
“勉循众请,即皇帝位,定年号“怀庆”。大礼既成,所有合行庶政,并宜兼举。”
言罢!
御道两侧,文武百官纷纷下跪,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宛如海啸,震耳发聩。
御座之上,怀庆俯瞰百官,君临天下。
观星楼。
八卦台。
一袭荷色华美长裙的慕南栀,站在八卦台边缘,风吹起她的裙摆和青丝,翩然如瑶台仙子,艳冠人间。
她扬起右臂,袖子顺势滑落,皓腕凝霜雪。
青葱玉指做出拈花状,慕南栀阖眸,低声念道:“吾愿京城花开,香满人间!”
凡人肉眼看不见的虚空里,生命的种子从她体内溢散,随风飘扬。
飘过河畔,河畔柳树抽芽。
飘过庭院,庭院万紫千红;飘过大街小巷,草木疯长,刹那花开。
从高空俯瞰,可以看见姹紫嫣红的色彩,在京城各处晕染开来,花香浮动,心旷神怡。
后世史书记载:
怀庆一年,女帝登基。
京城刹那花开,暗香十里,天降祥瑞,京中百姓欣喜若狂,出其门,于街中跪拜,高呼万岁。
慕南栀眼前一黑,软绵绵的栽倒。
她没有摔在地上,而是摔进李长安怀里。
“休息一下!”
李长安搂着慕南栀小腰,慕南栀浑身绵软的趴在他怀里,头晕目眩,呢喃道:
“我头疼死了为了讨好正宫女帝,我也是豁出去了。”
她半撒娇半嗔怒的模样,能软化男人的骨头。
李长安抬起手,轻轻揉捏她的眉心,感慨道:“世间美人千千万,唯独花神,不可无一,不能有二。”
慕南栀皱了皱眉:“天王陛下,女帝登基,你不去陪伴,来这里看我这苦力做什么。”
“本王只是看看,慕王妃为何如此卖力。”李长安笑了。
“哎呀,有什么办法,人家是二婚,夫君安排的事情,当然要认真办好,才能哄他老人家开心呀。”慕南栀神色凄苦,仿佛真的受尽了委屈似的。
“小妖精。”李长安抱起慕王妃,顺着楼梯离开八卦台。
慕南栀问题不大,就是消耗严重,有些气虚力竭,所以浑身难受。
不死树的灵蕴还在苏醒中,她能使用的力量有限,满城花开的操作对目前的慕南栀来说,有些勉强。
“还难受吗?”李长安给她渡入些许法力。
慕南栀头晕目眩,嘤咛一声:“不够,不够注入的力量太少了。”
她绵软无力的侧躺在床上,脚丫子无力的蹬了几下,蹬掉绣鞋和罗袜。
罗裙下两条玉腿伸出,夹住了李长安的后腰。
美目流盼,情意绵绵。
“夫君……轻点……人家是新婚不久的俏寡妇。”
……
云鹿书院。
赵守斋戒两日,于今日沐浴,换上了一件崭新的袍子,把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戴上儒冠。
花白的胡子也用剃刀精心休整了一番。
顿时,整个人焕然一新,与之前洒脱不羁的狂儒形象,天差地别。
赵守从尘封已久的柜子里,取出一只竹篾书箱,他用汗巾仔细擦干净书箱上的灰尘,背在身后,离开了云鹿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