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下定决心,在夜色中,声音撩亮。
“常昆,陛下让我问你三个问题!”
刚松下一口气的常昆,身体又迅速紧绷了起来。
刘鸿倒是没有阻止范闲。
庆帝连程序正义都做不到,又能憋出什么好问题来。
吴恒带着水师众多将领,赶到水师提督府,望着对峙的双方,识趣地停留在外面。
范闲冷冷望着这些水师将领,看来刘鸿打定主意是想把事情闹大了。
那就看看在安东三路,是刘鸿安东大都督大,还是庆帝大吧!
范闲望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常昆,心中异常畅快。
革命有用吗?
只要天下还有皇帝,依附于皇帝而推行改革,这才是正确道路。
不过范闲还是板着脸色,冷声质问常昆。
“陛下问你,常昆,你是不是缺钱了?你是老糊涂了吗?还是良心被狗吃了。”
夺命三问,每一问让常昆下意识打了一个哆嗦。
缺少指和东夷城的走私,老糊涂指投入刘鸿门下,良心则是怒斥常昆竟然敢攻打宁州城。
庆帝语气如此严厉,几乎是指着常昆鼻子怒斥。
周围水师将领忍不住跪了下来。
陛下这些话,只字不提常昆的罪过。
反正就是他不高兴了,就是想要让你下去。
识趣点的话,自己想想犯了那些事情,从水师提督的位置上滚下去。
刘鸿无动于衷,静静等待范闲将这些话说完,随后摊开手。
“没了?”
“没了。”
范闲皱起眉头,庆帝态度都很明确了,反正就是不让常昆继续担任水师提督。
但凡是个臣子,都会羞愧捂住面容,乖乖退下。
刘鸿还想要做什么事情?
“我还是没有听到任何水师提督的罪名,仅仅依靠一封似是而非的圣旨,严厉的口谕,就能让一品大员下野吗?”
刘鸿态度还是那么平静,只是话语渐渐激烈起来,最后甚至怒吼一声。
“我看陛下才是老糊涂了!”
“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不是皇帝治天下!”
这番话语振聋发聩,水师诸位将领面面相觑,觉得刘鸿有道理。
要是他们真有罪过,那请直接说出来,交付有关部门治理
只是庆帝治理庆国近三十年,威严深入人心,这群将领一时间被唬住,不敢有反抗之心。
在刘鸿毫不退让的硬怼圣旨下。
这群水师将领纷纷鼓起勇气,直视着范闲。
“对啊,小范大人!常昆大人有什么罪,请明文告诉我们,而不是似是而非的怒斥。”
范闲浑身冰冷起来,望着已经被刘鸿鼓足出血勇之气的将领
刘鸿怎么不去死啊,总是坏了他的好事!
第257章 ,信奉精英政治的范,要八百人判大
刘鸿一把抓住跪在地上,宛若冰冷石像的常昆,向着后方走去。
“范大人,如果没什么事,那今天这件事就结束吧,今夜过后常昆依然是水师提督。”
白发苍苍的常昆望了刘鸿一眼,想要说什么,又乖乖闭上嘴巴。
从古至今,有哪位封疆大吏被皇帝厌恶,而能坐稳高位的?
更何况在口谕中严厉至极的训斥下,常昆已经没有颜面再待在水师提督的位置上了。
范闲脸色难看,一张堪比女人的俏脸上,如同敷上了漆黑的锅底灰。
王启年小声开口。
“大人,监察院不是还掌握着常昆的罪证吗?”
从一开始王启年对范闲的刺杀行为,抱有悲观态度。
明明可以命令监察院严查,结果范闲忌惮常昆狗急跳墙,激起水师兵变,选择了刺杀之事。
“对对对……”
范闲醒悟了起来,不禁有些后悔。
自从离开京都,凭借圣旨平步青云后,他便习惯性依赖皇权的速成。
忘记了他本来监察院和内库司使的权柄。
这些才是真正属于范闲的权柄,哪怕皇帝也没办法轻易剥夺的权力。
“常昆的犯罪证据,人证物证俱在,大都督你还要包庇水师提督吗?”
范闲拿出信封,重拾了信心。
“与东夷城走私,这可是诛九族的叛国大罪,我和陛下不明说,就是为了给水师提督一份体面罢了。”
“既然诸位大人都不想要这份体面,那就将这案子彻查吧!”
在场胶州兵,诸位水师将领,胶州知州吴恒不约而同沉默起来。
眼神奇怪而又纠结。
胶州可是靠近海岸的港口城市,大部分都是不能耕耘的盐碱地。
的确有诸多商队不错,可那些都挂着皇室成员的名号,太子,长公主,二皇子。
地方官员将领敢收这些人的税吗?
城中世家大族还大肆侵蚀土地,田亩税都收不上来。
四千胶州兵,两万胶州水军,难道就靠着朝廷,东山路层层克扣的饷银过日子?
除了走私还有什么办法吗?
常昆叹了一口气,本就佝偻的身躯,几乎抬不起头来了,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不止。
刘鸿手掌成鹰爪状,死死掐住常昆想要跪下的身体,声音轻微,却带着不容反驳之色。
“你要是想看你的水师亲信被血洗,那你就跪下去!”
“滚到我后面去,天大的事情,我一人扛下来。”
常昆嘴唇蠕动了一会儿,乖乖站在刘鸿背后。
刘鸿望着范闲,笑着开口。
“原来是走私啊,怪不得行暗杀之事,用走私拿下一品大员,这恐怕有些不够吧!更何况范闲你和我都不在走私吗?”
这句话说的正气凛然,安东大都督和副都督都在走私。
那有什么脸面拿下另外一位水师提督呢?
范闲通过和北齐的正常化商贸走私。
刘鸿通过潜龙湾,与西胡王庭,北齐,定州多方走私。
仅仅拿这个证据,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上梁不正,还想下梁不歪啊。
范闲面色煞白起来,他根本没想到刘鸿敢光明正大,将他们两个人走私的事情,公之于众。
再说了,他范闲走私,又不是看上那点银两。
只不过是为自己留个后手,有朝一日能逃亡北齐政治避免罢了。
常昆等人那是单纯地捞银两。
刘鸿望着面色煞白的范闲,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今天我是不会让你将常昆带走的,既然你说常昆有罪,那就让整个定州城的百姓说道说道,他是否有罪!”
几乎所有人都不明白刘鸿到底想要做什么。
如果死保常昆,那直接带走就行了,何必还要将这件事宣扬得众所周知。
如果不保,今夜刘鸿根本就不用来了。
哪怕范闲以迅雷不及之势,掌握了三大水师又如何?
在沧州路的泉州水师,京都路的沙州水师可以被范闲掌握下来。
在东山路的胶州水师敢不听刘鸿的命令吗?他们粮饷可是捏在刘鸿手中。
范闲呆愣在原地,如坠冰窟,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直到刘鸿率领胶州兵和亲卫,将常昆以及水师将领安置在驿站附近后。
范闲才倒吸一口凉气,失声开口。
“刘鸿他要打开民智!”
王启年和影子不明所以,这件事怎么能打开民智搭上关系了。
范闲心如乱麻,没有跟两人解释什么,只是吩咐黑骑,将这水师提督府清理一下,让他们住下。
常昆担不担任水师提督,正如刘鸿一开始对张良说的,并不重要。
他乃安东大都督,执掌三路军政之权。
哪怕三大水师都落入范闲手中,听调不听宣。
刘鸿也可以重建一个儋州水师。
但是能通过这件事,打击一下庆帝声望,刘鸿还是相当乐意的。
此夜,范闲无心睡眠,口中一直喃喃自语。
“可使民由之,不可使民知之。”
范闲一直带着小资产阶级的文青风格,向来坚信一个道理。
精英政治远比群众政治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