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兰小姐,还有事吗?”
钟离原本准备回堂中整理典仪所需的事物,但看着宁兰面上还隐隐透着些畏惧之色,断不像是找他闲聊,于是开口询问。
派蒙和旅行者也好奇的看向扭捏的女子,只有法玛斯哼着小曲儿的回到厅堂中,看似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
宁兰扭头看看四周无人,才压低了声音向钟离解释。
“钟离先生,我……确实有些事,想要提前告诉你……”
“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不过,这次的送仙典仪……”对方有些吞吞吐吐,最后似乎一横心,终于说出了口,“我希望您和胡堂主,最好不要参加岩王帝君的送仙典仪。可能的话,也不要和凝光大人有交集。”
“诶?”
听着对方似是而非、自相矛盾的劝说,派蒙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可送仙典仪的消息不是你告诉我们的吗?凝光大富婆她……”
“哎呀,这,这不一样!怎么跟您说呢……”
宁兰显得十分焦虑,纤细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旅行者您来自异乡,身份高贵,看不到淤泥里头的龌龊事,但钟离先生不一样,现在玉京台下暗流涌动,若是一朝不慎,璃月可能就此分裂……”
“倘若您对璃月的政治现状及七星幕后的各大势力稍有了解就会知道,自帝君离开后,笼罩在璃月凡人头上的压制已经烟消云散。”
宁兰的这番话语焉不详,但钟离与旅行者却瞬间理解了其中关键,少女的瞳孔也因某个可怕的猜测而骤然缩紧。
“为了分割岩王帝君离去而产生的权力真空,各大门阀世家、巨贾商会已经开始了刀刀见血的惨烈争夺,送仙典仪……很有可能成为他们向凝光发难的导火索……”
第404章 我自己是怎么死的?
2023-03-14
宁兰自认解释得已经够直白,于是便停下了话语,等待钟离的回应。
七星之所以成为七星,除却本身的计谋和能力外,最重要的还是上表天意,征询帝君的意见。
而璃月余下的势力也被岩王帝君以无上的威权与力量束缚着,这使得璃月如同一驾战车,每一股势力都是战车上的零件,被神权强制黏合在一起,隆隆碾碎前进道路上的阻碍。
但如今帝君仙逝了,倘若缺少了神权这股强大的粘合剂,港内几大势力或许会在顷刻间分崩离析,届时内乱四起,则国祚危矣。
凭什么凝光这个穷丫头能够跻身天权,我等世家大族就不行?
听完宁兰善意的提醒,钟离沉默了许久,才低垂着眸子询问:“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宁兰小姐,你也不属于支持天权星的派系吧?”
“钟离先生猜的不错。”
宁兰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冷酷,但却蕴含着什么炙热的东西,哪怕刻意压制,也掩饰不了那份蕴藏声音后如岩浆般濒临爆发的情感:“我来自银原厅,虽属总务司管辖,但还是有充足的自治权。”
“那恕在下冒昧,宁兰小姐为何要冒险告诉我们这些隐秘?”
钟离似乎对即将发生的篡位窃国之事毫不担忧,反倒对宁兰的来历极感兴趣。
“我?”
宁兰也没有想到钟离会是这种反应,转头看了看旁边满脸严肃的旅行者,咬牙回应。
“我只是不希望拯救璃月的旅行者……不…是无辜的百姓受到伤害……”
“更不想那个虚伪神明的典仪成功举办。”
“摩拉克斯…曾以不光彩的手段刺杀了我们的神明,【盐之魔神】赫乌莉亚,并且谋夺了她的权柄……”
又是一个重磅炸弹丢出,派蒙和旅行者被震得一愣一愣的,两女同时转头看向面色平静的钟离。
“原来如此……往生堂会慎重考虑这些情况。”
“十分感谢宁兰小姐的提醒。”
钟离客客气气的点头应承,并没有对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做出说明,也没有理会旅行者和派蒙古怪的眼神,但字里行间的含义明显是准备送客。
“请等等,钟离先生、旅行者……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身为银原厅的工作人员,宁兰自然听得出钟离话语中的含义,但还是厚着脸皮,再次拦下众人:“我想问问这位拯救璃月的大英雄,是否有空接受我的一个调查委托。”
“嗯?委托?”
听到委托的旅行者和派蒙本能的偏过头,引得对方抿嘴浅笑。
“早就听说大名鼎鼎的旅行者……手头比较拮据,每天都在忙于赚取冒险家协会那点少到可怜的摩拉。”
“还请放心,这个委托和璃月的权利争斗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我个人的一些私事。”
荧与派蒙相互对视。
她俩刚从钟离那里拿了不少值钱的古董,而且这种委托一猜就知道会牵涉出极其复杂的事件,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旅行者给派蒙使了个眼色,小吉祥物刚准备拒绝,在厅堂里坐着看戏的法玛斯却突然冒了出来,动作迅速的捂住派蒙的小嘴,点头答应。
“没问题,宁兰小姐,这是她们的荣幸。”
宁兰显然也惊讶于法玛斯的举动,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从半襟衣领的口袋里取出一大袋沉甸甸的摩拉。
“这袋摩拉是定金。”
“银原厅主管璃月所有的盐矿发掘和海盐晾晒,调查结果出来后,我们还有重谢。”
派蒙好不容易扳开法玛斯的手掌,刚准备抗议对方的行为,目光却被陡然出现的金灿灿、亮闪闪的摩拉吸引,偷偷看了眼捂着额头叹息的旅行者,雀跃着飞到宁兰身边,接过摩拉袋。
“嗯嗯……看在你特意来提醒我们送仙典仪有问题的份上……”
“这个委托我……不,这个委托……她接下了!”
派蒙用手指向荧和法玛斯,然后飞快的躲到众人背后,像个小财迷般清点摩拉的数量。
旅行者不得不忍着丢脸的羞耻感,询问宁兰委托的具体内容。
“唔…该怎么向你们解释比较好呢?”
背着书盒的宁兰点点头,稍作思索后开始讲述委托的具体事宜。
“虽然不愿承认,但摩拉克斯算得上是璃月港的父母,历千秋万世,魔神征伐,鏖战千载,未尝一败。他的存在的确如日月经天,江河入海;又如巍峨磐岩,亘古不灭。”
宁兰冷笑着说出夸赞摩拉克斯的诗句,苍白的脸色加上冷嘲热讽的表情,让旅行者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您也是能够使用元素力的「原神」,想来对这一点的理解要比我深刻得多……似他这般的存在,被所谓的「远古魔神」轻易撼动……呵,这话听起来跟做梦似的,不是吗?”
听着宁兰的讲述,荧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
“可能尊贵的七星觉得,老百姓无法理解摩拉克斯和仙人究竟有什么区别,所以随便找了个理由盖棺定论,自认为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话至于此,众人都猜到了宁兰想要委托旅行者调查什么,而作为当事人的钟离却如山峙渊,不发一言。
他旁观眼前的发生的事,却并不打算干涉,一如他放任这艘名为璃月的大船随波逐流,在岸边目视着它被滚滚波涛裹挟至远方。
至于这艘船最终是触礁还是沉没,能否到达这片海洋的彼岸,这都不是他这个下船之人所需要操心之事。
“那是想……?”
荧妹十分捧场的接下宁兰的讲述。
“我想要一个真相。”
“帝君殡天,他留下的权力、财富自有他人接手,这个国家亦是如此,我并不在乎。我唯一想知道的,就是他的死因。”
“遇刺还是战乱?遭人谋害还是事出意外?”
宁兰话音落下的那一瞬,旅行者似乎听到身边的钟离轻轻的叹息。
在旁边数钱的小派蒙也听清了委托的具体内容,急急忙忙飞到旅行者的耳边,窃窃私语。
“荧,你说我们要不要告诉她,钟离其实就是岩王帝君……”
“而且袋子里有两百万摩拉耶!还是定金……宁兰小姐真的很有钱!”
旅行者没好气的敲了敲应急食物的小脑袋,刚想推掉这项委托,不料一直保持沉默的钟离却突然开口:“既然旅行者接下了这份委托,那么在下也出一份力吧。”
钟离脸上浮现出往日般亲切的微笑,以一种毫无波澜的语气讨论着自己的死因。
“鉴于七星已将此事盖棺定论,若要知道帝君之死的真实原因,必须有决定性的证据。”
“而请仙典仪结束后,负责初步处理仙祖法蜕的地方……正是往生堂。”
第405章 信仰之争
“钟离先生,我还以为你是岩王帝君的忠实支持者……”
宁兰眨了眨墨色的瞳孔,不知为何,旅行者总觉得相比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对方此时的语气似乎更尖锐一些。
“那么能否请教,送仙典仪结束后,仙祖法蜕将以何种方式处理?”
“依循祖制…火化。”
钟离口中悠悠吐出几个字。
“既然如此,您可否为我释明,若没有七星谕令,您又该如何判断仙祖法蜕确实是岩王帝君的遗躯呢?”
宁兰争锋相对般提问,钟离却未有丝毫不耐。
“此事在下无法证明。换言之,如果宁兰小姐即刻殒命于此,空留躯壳,我又如何判断此躯乃是真实的你,而非些许盐渣?”
旁听的派蒙和旅行者同时哽住,她俩还是头回见到当面诅咒客户暴毙的比喻,钟离不愧是往生堂的客卿,遣词造句和胡桃一脉相承。
“呵呵呵……您的口才很好,知道的隐秘也不少。”
宁兰并不在乎钟离的反问,相当有涵养的称赞对方的学识。
极少有人知道,盐神赫乌莉亚的信徒们笃信,他们在死后会化为盐柱,进入没有痛苦的神国。
“不过您并没有解答我的疑惑……也许我该换一种问法。”
“既然仙祖法蜕曾在往生堂短暂停留,那您当时在帝君的仙祖法蜕上,见到过任何致命伤吗?”
“不曾。”钟离抱起手臂微微摇头,“但或许,所谓致命伤只是针对人类而言的概念,神明并不需要以致命伤来证明自己已经死亡。”
“那您又是如何确认摩拉克斯已经离去,并且绝无复生的可能呢?”
“毕竟就连我们这些凡人,都能被神明以伟力复活。”
宁兰的言辞越发激烈,而钟离那双如石珀般的金眸只是定定的望着她。
“送仙典仪的本质就是葬礼,只不过是尚在尘世之人寄托哀思的一种仪式罢了。”
“至于亡者那些未了的恩怨,不曾实现的夙愿…是被信赖之人背叛而死,还是被卷入不合理的阴谋而死,那都不是身在此世之人需要在意的东西。”
“不论人或是神,在故去之后,此世的一切对他而言便全无意义了。因而依我之见,所谓往生,正是重归天地循环,以其他方式存续而已。”
“借我朋友的一句话。对强者而言,死亡不过是更加伟大的冒险。”
钟离毫不避讳的对岩王帝君的死作出总结,然后转头看向身边的法玛斯。
“听上去似乎挺有道理,难怪往生堂能在璃月七星的统治下苟延至今。”
宁兰跟着钟离的视线,朝法玛斯微笑,随即话锋一转。
“不过您的意思是,这所谓的送仙典仪,其实只是糊弄老百姓的仪式,而往生堂也并不在意亡者的死因,哪怕死的是神也一样……”
钟离沉默了好半晌,才低垂着眼眸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