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绝是个武痴，他很少去思考那些无法想通的事物，不像夏毅这般被镇封一万多年，每天除了思考就是思考，夏毅需要给自己找一些事情做，需要找一个问题来思索。
“如今的确是无帝纪年，至少我们人族是不可能有帝诞生的，大道不会允许，我不知道我们人族做了些什么，但大道肯定认为我们有威胁的，毕竟我们的道并不是与生俱来，我们的道完全就是从星空掠夺，星灵无法诞生也很简单，即便有了诞生灵的条件，但形成万物的气呢？”
“灵气呢？”
“掠夺灵与气，掠夺大道万象，掠夺混沌之力，这便是我们人族。”
夏毅将天地人的关系看清了，而且这并不是人族的错误，或许从泰坦的出现就是错误了，而人族大概是延续了这份错误，而曦族又将错误修正，那么泰坦对人族下手会不会有生存之外的原因呢？
比如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天道竟是没能诞生的星灵吗……”
武绝咬了咬牙，他并不认为这不可能，而是非常可能，毕竟人族能够生存的界域都颇为特殊，需要灵气存在，人族是否才是真正帮助泰坦灭了星灵的罪魁祸首？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们的确是星灵身上的吸血虫，我细想了一下，我们确实并没有为这片星空带来什么，星灵带来了群星，承载生灵，泰坦就像是种子，倒下的身躯能哺育万物，我们人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人族并没有为星空带来什么，这是血淋淋的现实。
“不过这一切都在曦族面前改变了，我们已经为星空带来了更好的生命，有时候我在想，我们能让曦族诞生是否就是我们存在这么多年来唯一对星空的贡献，我并不是悲观，我只是恰好想到了这一点。”
夏毅已经不止一次的思考人族存在的理由，这些东西或许是胡思乱想，也或许是接近真实的残忍，这份言论让仙黎和武绝都说不出话来，前是星灵吸血虫，后又残杀曦族，人族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算真是这样，你又打算怎么做？认同这所谓的贡献？”
武绝凝视着夏毅的双眼，修真界不乏各种假说，就像是后方流行的说法大道潮汐一样，夏毅的说法已经不是悲观了，而是绝望。
“我想弑天，我们不是先天生灵，没了大道一样能活，既然已经掠夺了大道，就干脆掠夺到底，这样或许能改变什么，但就算做到了，我们人族到时候又有勇气去成为这片星空的大道吗？我们太感性了，我们绝不够公正。”
夏毅此刻知道了弑天帝想要弑天的理由，人族在逆意之中诞生，迟早有一天会对大道动手，也必须如此，否则人族永远无法真正崛起，人族可以成为新的大道，那才是真正开了天。
“弑杀大道……你在说笑吗？”
武绝看着夏毅那双认真的眼睛，竟莫名的感到阵阵恐惧。
6
“这是我唯一能想出一劳永逸之法，或许很夸张也很不切实际吧。”
夏毅低下头笑了几声，而且这还是已经尝试过的方法，既然无法放下人族也不舍对曦族动手，那就去弑这让两族无法共存的天，很简单的道理。
大道并不是这片星空的意志，它只是强大到另一个次元的存在，强大到似乎无所不能，对大道的崇拜和敬仰未尝不可看作是早期人族先民对“神”的崇拜。
一旦抽丝剥茧理解其中玄奥，就会发现神也不过如此，没了神世界不会崩塌，哪怕神创造了世界，但创造者死去造物并不一定也会消逝。
“可大道又为何而存在！”
仙黎追问夏毅，夏毅这万年来的思索出的答案极其珍贵，或许将帮助人族直视自身存在本质。
“没有为何，它就是存在，我不是说了吗，大道多半是失去力量的混沌祖灵，我们根本不需要去理解它为何存在，而是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存在，大道不是敌人，从来不是，只是我们想要崛起必须赢过大道。”
没有大道的星空会照常运转，唯一不同的便是不会再有强大到难以想象的生灵，亦或者是这种生灵只能有一种。
“赢过大道……你说话还真是惊世骇俗啊。”
武绝反复咀嚼夏毅的话，夏毅这番话简直就是推翻了人族对天地人关系的想法，其实这样的事不止一次在人族发生，人族推翻了创世神的存在，推翻了造物主的存在，而也因此人族才拥有了文明，而不是成天吃饱后就跪在地上祈祷的猴子。
“我无论怎么想，我们的诞生似乎都是错误，但存在即为合理，为什么我们不能是唯一正确，我只是一个人，一个凡人，我根本无法想到什么最终答案，可要是我们存续下去，说不定迟早有一天我们能接触到。”
夏毅已经不想去思考人族和曦族的关系了，转而去认真考虑突破常规的路，但这条路这通向的答案只有一个
弑天。
星空在变，混沌在减少，构成一切的力量真正开始构成一切，生灵不应去触碰这份力量，大道也会在有朝一日随着混沌的减少而消逝，因为已经不再需要大道去平衡秩序，混沌祖灵如果有想法，那么它的想法或许只有一个。
让星空绽放，它的灵或许不及草木，也或许比人聪明无数倍。
“所以，说到底你也不还是和我们一样！”
“不，并不完全一样，人族的存续不需要灭掉曦族，这就是我的答案，但通向这个答案的阻挡者是曦族，荒神虽然没有我想得这么深，但排除阻挡者似乎也并非错误，我已经尽可能的跳出人伦去思索这一切，这是非人者才能去往的终点。”
弑杀大道这个说法匪夷所思，人族都根本没有几个人知晓大道究竟是什么。
“所以，你打算做吗？”
武绝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根据夏毅的性格判断，他认为夏毅会这么做。
“我不会做。”
夏毅果断摇头，都说了这必须要非人者才能做出来，这根本就不是人的灵可以接受的。
“那……”
“但我们人族有人可以做到，如果它还能被称之为人的话。”
“太上？”
武绝的脑中几乎瞬间就蹦出了太上这个印象，太上可谓是最靠近大道之人，也或许早已经不算是人。
“也就只有它了，我好歹也是自私的，其实我甚至想要逃避这一切回到后方，这些话我不好和别人讲，也就和你们聊聊了，我一生为大义说实话也累了，我很佩服荒神，他居然能为人族做到这个份上，我也很佩服义无反顾的你们。”
“更甚至我也佩服那些坚信自己内心正确的后方新神们，人族正在燃烧自己照亮黄昏，我这个燃烧了大半辈子的家伙就不能在最后休息休息吗？我想交给后辈去做，可后辈之中根本没有几个让我放心的家伙，我徒儿关立我倒是放心，可惜他选择留在后方。”
夏毅前五千年靠着责任感坚持了下来，后五千多年几乎就是靠着对过去美好的追忆，夏毅自己现在都说不好两万年期满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的想法一直在改变。
“夏毅……别说丧气话。”
武绝都有些担心夏毅了，生怕夏毅放弃一切回到后方养老，就前线这样子，一生为了大义的夏毅肯定是最难受的吧。
“一个人孤独久了看样子确实会疯……”
仙黎摇了摇头，夏毅冲着仙黎笑了两声。
“是看开了，原本我是坚决不允许后方神们去帮曦族的，我怕他们控制不好程度，而也果然到了让我担心的局面，我已经压抑很久了，有些话无法和小辈讲，更无法和荒神人神说，你们这两个老家伙来的正是时候啊！”
夏毅真的很需要一些可以听他讲真话的人，该做的事情夏毅会去做，夏毅几乎不会推卸责任，但该抱怨的还是得抱怨一下。
“你不也是老家伙了？”
“呵……反正比你们两个年轻，话说带酒了没？给我喂几口。”
夏毅开始讨酒喝，武绝和仙黎对视一眼，他们又不是酒鬼，更何况是来这未知的前线，他们根本不可能带消遣的东西。
“夏毅，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我们都不嗜酒。”
武绝和仙黎看着这幅模样的夏毅，竟莫名感到一丝悲伤，对人族的悲伤，给予了后方勇气的夏毅都是这个样子，在外人面前强装无事，内心不知道为了人族存续到底思考了多久。
“你们这什么眼神啊？我就是被关久了要点酒喝至于吗？非要我一幅严肃的样子和你们聊点无可奈何的话题你们才开心？废话说再多有意义吗？能帮助人族延续吗？”
“除了在这自怨自艾毫无意义，我知道该怎么做……我知道，我比你们明白，你们有空来找我麻烦，还不如去做点实际的事情，比如帮我警告一下后方过来的小辈们。”
有些话夏毅是真的不想再说了，毕竟多说也无益。
7
武绝和仙黎此刻真的不知道改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夏毅，人族和曦族的问题太复杂了，夏毅思索了这么久，想要轻松一下也无可厚非。
仙黎和武绝叹了口气，而后话也不说的离去，但他们并非是已经对夏毅无言，而是想要真正帮到夏毅，他们知道此刻最能帮到夏毅的行为是什么。
不一会，仙黎和武绝再一次来到混沌火池，给夏毅带来了许多许多酒，因为夏毅行动不便，还是仙黎给夏毅喂的酒，仙黎如今是真的打死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帮玄黄人喂酒，居然会希望一个玄黄人能振作起来。
咕噜咕噜的喝了十多坛酒之后，夏毅才满意且舒心的长出一口酒气，只觉得说不出的神清气爽，明明酒只是对神毫无用处的外物，比起实际作用，更多的还是心里作用。
“多谢了，两个老鬼，希望我之前的话不会影响到你们，去做你们力所能及的事情吧，记得一定去帮我警告一下那些可爱的小家伙，让他们在施以仁慈的同时也要思悟仁慈可能带来的残忍，我这老家伙难得任性一次。”
夏毅还尚不需要背负全人族的存亡，因此夏毅可以任性，但夏毅知晓只要自己活着，这个担子迟早有一天会落到自己肩上，上一次见到荒神的时候，其实夏毅已经发现了为何荒神会有点愿意妥协。
荒神也不得不服老，他不舍斩去后方新神，不舍亲手葬送人族未来的力量，他的觉悟很高很高，明知杀戮是下下之选也在人族的再开天面前毫无迟疑，一个人的偏执是固执，一群人的偏执是偏见，一大群人的偏执是希望，所有人的偏执是人道。
明明是人族的错，人族的黄昏，人族却又那么的努力，是偏见也好是固执也罢，身为人族的一员夏毅希望如果还可以轮回转世，真希望还能是人。
“放心吧，就算你不说我也打算去好好教训一下他们，我们牺牲自己可不是为了让他们逆反人族，在这命中注定的黄昏，我们做好自己无悔的选择即可，也不必去强求什么了。”
“我是武帝的后人，我的身上流淌着开天的血脉，我以自己的血脉为荣，我还记得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父母对我说过的话，武帝之血焚而不灭，千万载的荣光永不落幕，荒神老祖一定贯彻我们武帝一脉的组训，我们的组训非常简单。”
“不问对错不问是非不问生死扛起这天，后方的相互争斗我早已厌倦，我已经等不及燃烧这一身热血，愿焚吾身耀苍天！”
武绝的想法和荒神一个样，为了人族怎么都好，不愧是开天的武帝后人，最初的大帝。
“仙黎，你呢？不过仙族的答案我都懒得去猜了，你们多半也和武帝一脉一个样。”
“至少也让我自己亲口说出来吧……”
仙黎的眉头直跳，看得出来他在忍耐愤怒，夏毅简直就是砸他场子。
“明明是侵略者却还一幅为了正义和荣光的嘴脸呢，我们人族可能真的挺了不起的，厚脸皮也是生存所需？岁月会给我答案，我会以自己的方式去改写，去见证。”
荒神人神是前辈，夏毅尊重他们的选择，夏繁和后方新神是后辈，夏毅告知他们怎么选择更好，仙黎和武绝严格来说已经算是同辈，夏毅得以和他们没有压力的畅谈。
前辈的路，后辈的路，同辈的路。
武绝和仙黎离去，夏毅目送着他们远行。
人族三代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去追求延续，夏毅已经看到已经了解已经知晓，而曦族也让夏毅看到了它们优秀的一面，这片星空很精彩，岁月和时光总能带给生灵不计其数的选择。
这片星空活着，他很想脱离这些立场，得到真正不朽的时光，这样就可以一直见证下去了，可惜这只是痴人说梦，该死的大道非要去干涉一些事情，无论正确还是错误，奇迹就诞生于偶然。
没错，奇迹，万物皆是奇迹，乃至黑暗与死寂。
“大道，你也不过是星空的奇迹之一。”
“我们都不曾知晓自己存在的理由，一次偶然，一次奇迹，万物生机，你想要决定奇迹的对错，可奇迹又有对与错吗？”
“从你有灵那一刻起，你就是错误本身，我能感觉到你，是你在让两片星空合一。”
“牺牲你自己让混沌消逝也要坚持吗？划开混沌走向秩序就是你存在的理由吗？那我也想要坚持一下了。”
夏毅微微抬头看向天空，夏毅有种自己在被什么凝视的感觉，混沌火池瞬间沸腾，火焰燃烧了夏毅的身躯，夏毅低下头忍不住大笑，帝念通天果真不假，其实要弑杀大道什么的夏毅只是说说而已，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毕竟大道这种存在以人的灵根本难以去理解，大道才是如今这片星空的见证者，它在冥冥之中见证着一切，这种存在别说杀死，想要感知都难。
不过挑衅大道倒也挺有意思的，反正夏毅被镇封在此也没事做，接下来无聊了就挑衅大道玩玩，看看这无处不在无所不知的大道能玩出什么花来，是会像个愤怒的狂人一般以道劫将他摧毁，还是像聪明的猎人一样将他玩弄，挖出新的轮回陷阱。
在这人族和曦族已经开始决一死战的纪年，夏毅却把愤怒发泄在大道身上，夏毅说来或许可悲，他没有在这种压抑之下还能麻醉自己的东西，他眼睁睁的看着人族一天比一天极端。
欲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理智在这时候毫无用处，他也想要被荣光麻醉，哪怕只是一次也好，在高昂感和荣光的照耀下死去，终结自己作为人的一生，至死都是自己心中的英雄。
这辈子，无悔。
但有时候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啊，明明作为生灵却开始拒绝智慧，夏毅开始羡慕那些为了荣光献身的人，至少在他们自己眼里，人族光辉而璀璨，他们将在人族荣光的引导下永垂不朽！
而不是像自己这般如同一个痴狂之人整天提出一些可笑的论调，和自己辩证是是非非。
8
人族与曦族全面开战六千多年后，夏毅被镇封的第一万两千年。
战局越加难以用顺利来形容，曦族之中那些近似于神的个体学会了分工合作，攻守转换之间颇有阵道雏形，数十近似于神的个体能拖住战力不足的神明，如铸神和阵神都属于这种战力并不是强项的神明。
曦族慢慢开始学会掌握情报，得知了信息的重要性，除了荒神是绝对的无可匹敌之外，其他的人族神明它们都可以试着去应对一下，人族神明的弱点慢慢被揭开，万象之力不再神秘。
荒神如今正带着两位后方新神征战，同时也教授他们修炼，荒神是全神，神道第三境，荒神已在第三境开慧停留数万载，只是可惜怎么也难以触碰第四境开悟。
全神之上为宇神，十方上下为宇，宇神已经拥有了真正穿梭星空的力量，即便是无间领域也可勉强通过，借用无间领域的话毫无疑问能极大的方便人族进军。
星空之中，一颗不算太大的结晶星辰之上，这颗结晶星辰已经被翻来覆去的毁灭，大地满目疮痍，从星空甚至可以看见明显的裂痕，凡是被荒神带领进攻的曦族界域都是这般，荒神就像是在留下某种警告和对人族强权的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