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隔绝自身魂力气息的瞬间，一个声音回荡在她的脑海中，一道微光从她胸膛飞出，变作了一个女子的模样。
“夏哥让你那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你若是想要离去，还是先去征求他的同意吧。”
这个女子是蜃龙，受夏毅之托看好夏繁，而对于蜃龙而言其实比起夏毅，鸿蒙混元体才是最理想的寄主，而且多亏夏繁对她的照顾，她的修为也已是妖中半神。
蜃龙距离步入完全的成熟期已经要不了多久了，这导致她化形之后的女子是一个看上去在二十岁上下，有着成熟风韵的姐姐，看上去比夏繁都要还成熟。
不过这当然废话，蜃龙真实年龄都多少岁了，怕是都能和人神一比了。
“龙姨，你醒的也太不是时候了吧。”
夏繁见到蜃龙出现，不禁感到一阵麻烦，蜃龙是真的会通知铸神昭弥的，毕竟是夏毅下达的命令。
“又不是生长蜕变，平时我都是半梦半醒，你倒是修为比我还强大了，你们人族成长的还真是快，去见见夏哥吧，久了没见有些想念他了。”
蜃龙感觉自己好像有一些皮痒，需要被揍一顿才能好，不过主要还是她担心夏毅，她知道夏毅如今的处境，如果可能的话，她想去陪夏毅。
8
蜃龙想要去找夏毅，夏繁却直接摇头，其实没有蜃龙的话她也无法离开荣光要塞，蜃龙加上她这个鸿蒙混元体，即便两者都不是真神，但相互协作的话仍可以瞒天过海，蜃龙才是夏繁能否离开荣光要塞的关键。
“龙姨，我需要你的帮助！”
夏繁真诚的凝视着蜃龙，蜃龙看上去很不乐意，她最怕麻烦了，而且这还不是什么好差事。
“没得说，自己去找夏哥征求同意。”
如果夏毅同意，那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蜃龙就算皮痒了也并不代表她敢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
“爹被封印在混沌火池之下，他同不同意又能改变什么？我尊敬爹，但我也不是什么都归爹说了算，龙姨你不帮忙就算了，但绝对别从中作梗，这事关我的觉悟，事关我能否成神！”
“近两千岁的叛逆期？”
蜃龙耸了耸肩，这语气和欠抽的动作完全就是和过去的夏毅学的，夏繁说实话是真的都在内心考虑要不要对蜃龙先下手为强了，蜃龙虽然谈不上聪慧过人，但危机感还是有的，察觉到夏繁对自己心怀不轨之后，她也只能在内心发几句牢骚。
她知道她走不掉，就算是想去找夏毅都难，夏繁这次是铁了心要离开荣光要塞。
“听我一言，我虽然修为就这样，当然我也没办法，我就是主动修炼也比睡大觉快不了多少，我跟着夏哥也算了见了不少大世面，这个时候依我看，你还是冷静一点，沉着一点，现在正是你们人族的关键时期，而你目前因为处于登神的边缘，神性和人性之间的矛盾容易让你动摇。”
蜃龙是见证了夏毅登神一战的，知道人族成神有多麻烦，人族毕竟不是天生为神的种族，必然会在取得神性的同时丢失一些东西，而这也被叫做神前斩道。
“但我必须经历，这样下去一旦到了需要作出选择的那一天，我会非常后悔的！”
夏繁不想让自己后悔，她不想依靠其他，依靠欺骗自己成为神，她得去触碰真实。
“你就是想要去帮曦族吧？你认为帮曦族就能让夏哥脱困？你是真不怕夏哥一怒之下把你给砍了，别说什么你是他女儿，我比你清楚夏哥的为人，如果拿你可以换得人族的未来，夏哥会立刻把你祭了。”
蜃龙还不清楚夏毅吗？他对待自己比任何人都狠，这股狠劲完全和人族历代大帝如出一辙。
“为何如此断言！”
“这个我没办法和你解释，但他还是化虚小修士的时候我就跟着他，我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做出什么选择，再说了，论关系我好歹也算是你半个后妈，听听劝好不？”
蜃龙是真的不想因为夏繁出现什么问题被夏毅怪罪，如果是什么小问题也就罢了，在人族存亡的问题上她作为一个外族根本不敢说三道四。
再说了，龙族和人族的关系也是唇亡齿寒，后天生灵的命运已经几乎与人族共存亡。
“我可以发道誓我这次不会帮曦族，这总行了吧！”
“这次不会呢……这次不会可还行。”
蜃龙重复了两遍这次不会，夏繁咬着牙没说话，夏毅就可以帮，而她就不行？她还不是知道什么该帮什么不该。
“所以呢，可以吗？”
“你发道誓吧，希望你最好别给夏哥惹麻烦，同时为了我龙族的存亡，我会好好看着你的。”
蜃龙对夏繁的戒备不小，人族如果倒了，下一个立刻就是龙族，因此蜃龙几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对某个人露出了杀气，蜃龙紧盯着夏繁，看着她一字一句的发完道誓才重新回到夏繁的体内空间，只不过回到夏繁体内之后蜃龙居然将自己的魂力强行挤入了夏繁的识海，这等于是抓住了夏繁的命脉。
“原谅我，在夏哥面前我坑蒙拐骗吃吃喝喝都无所谓，在你这里我可不敢偷懒，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无论是鸟虫还是万兽，这世间一花一木的存续都和人族息息相关，我不能让你乱来。”
夏毅对蜃龙最好的评价就是在需要蜃龙的时候她永远不会让自己失望，所以这次也是，蜃龙绝不会让夏毅失望，她得负起责任看好夏毅这个笨女儿，这已经不是人族一族的问题了。
后天生灵已是命运共同体，在存亡之际任何后天个体都应该尽到自己的责任。
“龙姨……话说你在爹面前不是一直都是个废物吗？我怎么看不出来你哪里废物了？”
夏繁没想到蜃龙这么狠，过去和蜃龙闲聊的时候，蜃龙抱怨了很多次夏毅根本不把她当生灵，常常骂她废物，明明她已经很努力了，非要说哪里过分的话，也就是让夏毅没有夜生活而已。
“我在夏哥眼里是个废物就够了，我喜欢无拘无束打女人的夏哥，但如今这处境你也看到了，我可是很少主动愿意去担负什么责任的，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让你出去就不错了，还是说你想见识一下夏家的传统？”
蜃龙不想和夏繁闲聊下去，夏繁听到夏家传统四个字也是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恶寒，这是她所知道的，夏毅唯一一个算不上好的地方，夏毅过去居然喜欢家暴。
“不了不了，多谢龙姨开恩，我可能的确还不成熟，但这也是我迈向成熟的必经之路。”
说完，夏繁将自身气息完全消去，蜃龙更是改变了夏繁的灵魂气息，夏繁抬起头看向无尽的星空，说来也是好笑，都快两千岁了才第一次真正一个人踏入星空。
虽然夏毅似乎对她有点保护过度，但这也是她那不擅表达自己的父亲所含带的爱意，她不想给夏毅添任何麻烦，她反而想要竭尽所能的为夏毅分担，毕竟给了她一切的人就是夏毅。
她将直面人族荣光的另一面，并非是之前看到的种种冰山一角，夏繁清楚在荣光要塞之外还有更过分的正在发生，她想要看看夏毅不惜受苦，荒神不顾一切都要保护的人族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人族的荣光，是否值得永在。
9
近八十年后。
前线，云海界。
夏繁一路不停的赶路总算来到了这一处界域，这里是一片几乎充满着云海迷雾一般的美丽界域，虽然在前线诸界之中没有什么名气，但自从和曦族开战以后，据荣光要塞的许多优秀年轻一辈讲，他们都在云海界受过训练。
云海界会四处选拔各界的优秀年轻一辈，都是具备特殊体质天赋者，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训练，目前军中也有不少将领出自云海界，对曦族的有效杀伤方式也大多是云海界所传授。
其中出类拔萃者会来到荣光要塞，天赋一般者会留在云海界继续训练，云海界可谓是荣光要塞重要的战力储备界域，荣光要塞许多人就连云海界的具体坐标都不知道，夏繁也是因为和荣光要塞优秀年轻一辈们关系甚好，才得知了不少云海界的信息。
夏繁从很久前就有这种预感了，云海界绝不简单。
常言道拨开云雾见天日，但云海界就是有着浓密到拨不开的云雾，一年四季都是阴沉的天气，很少能见到阳光，云海界没有神道将军驻守，因此哪怕半神和亚神再多也难以发现夏繁。
偷偷潜入云海界，夏繁在上空借着云雾遮蔽身形，观察着云海界的一切，云海界并没有值得一提的大城，只有许多小村镇遍布，粗看下来很少能见到年龄较大的人，都是小孩和年轻一辈。
光是这一点其实就足够奇怪了，因为都是孩子，他们普通的在空地上打闹，普通的玩耍，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夏繁运用自己精深的魂道技巧直接遮蔽了他人对自己的认知，如隐形人一般来到孩子们身边仔细的观察起来。
这些孩子有朝气，有活力，比起夏繁见过的许多孩子还要活泼，只是有一点让夏繁无比在意，其中有一部分孩子的生机强盛到夸张，绝不是一个孩子能拥有的，他们的体质天生就比普通人更加强大。
不知不觉，夜晚到来，从远方想起了钟声，钟声一响那些特别的孩子立刻停止欢笑打闹，规矩到夸张的地步，他们对普通的孩子告别着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夏繁跟随着这群特殊的孩子，发现一处小村就是他们住的地方，他们的房间不大，个人物品少到可怜，夏繁也并没有见到他们的父母，夏繁没有继续待下去，而是选择了去看看其他地方，观察另外的孩子。
另外的孩子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但这群特殊的孩子说实话，体质明显异于常人，在荣光要塞见到的那些同龄的年轻一辈也并非有这种体质，而且比起其他年纪更大的孩子，他们明显要幼小很多，多半是在同一个时间段出生的，而且他们的住处也明显更为封闭。
那些年纪较大的孩子再有天赋，也符合常理，但这群孩子问题很大。
夏繁没有选择现身去问什么，而是继续隐蔽想要再多观察一些时间，第二日一早他们就集合去了一处空地，一位半神教学着他们术法与武技，他们在道术上的天赋并不是很强，但有一点让夏繁有些愤怒。
教授他们武技，让他们彼此之间练习的时候，这位半神给予的武器都是真刀真枪，且都是杀伤力不凡的宝剑利刃，这些孩子看上去居然一点也不怕锋刃刀尖，身体被对手用武器伤得浑身是血，但伤口却也好得异常快速。
那些流出的血不会结痂，而是变为一层结晶覆盖在体表，要不了一会就会脱落，结晶下的皮肤也完好如初，其中有一位柔弱的女孩因为不擅攻伐，被对手的男孩一不小心砍下了手腕，夏繁看到这一幕身体都在颤抖。
他们就不懂什么叫手下留情吗？而那位半神也什么反应都没有。
可怜的女孩捂住失去了手腕的手臂，她流出的泪水竟很快化作结晶颗粒落在地上，断裂的手腕处有结晶已经封闭了伤口，那位半神让她暂时到另一边去休息，他看着女孩断裂手腕处覆盖的结晶，眼中居然有一丝厌恶。
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又到了黄昏，孩子们被告知可以自行玩一会，但要在钟声响起后回家，夏繁不知为何会有这种规定，于是跑去这些孩子们的房间查探了一番，发现他们的床实际上是一个让神魂休眠的阵盘。
夏繁很想要破除其中一个看看没有阵法会发生什么，但她最终想了想还是没有那么做，云海界在晚上看样子有什么秘密，和这群特别的孩子有关，她决定今晚留守在此看看情况。
夜深，夏繁蹲守在附近，将自己的元神运转至极限，感受天地间的一切，发觉不知从哪传来了阵阵怨念，这些怨念全部向着这处小村聚集，而已经安眠的孩子们居然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更有甚者抓耳挠腮，发出挣扎般的低吼，把自己的脸都抓破了都无法醒来。
夏繁感受着这一切，而也慢慢注意到了一个动作最大的孩子，是白天被砍下手腕的女孩，她的手腕竟在不知不觉间长出了结晶一样的手掌，手指还没有出现，结晶手掌内部满是血丝，看上去有些骇人。
她看上去最痛，痛至发抖，痛到哭泣，可就是无法醒来，夏繁有些可怜这个孩子，于是去到她的房间用手抚摸着她的脑袋，用自己的元神安抚她，想要让她做一个美梦。
这个孩子在夏繁的帮助下慢慢平息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夏繁不自觉的笑了笑，正准备离开此处，手却忽然被拉住。
“嗯？”
夏繁回过头，发现这孩子已经醒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她的眼神之中有着期待和无法言喻的喜色。
“娘？是娘吗？”
“我就知道我不是孤儿，我有爹娘……”
“娘，我好痛。”
她忍不住又哭了，夏繁愣了愣，而后叹了口气，温柔抱住了她，她的体温有些低，和常人不同。
“乖，不痛哦，这只是一个梦，娘来梦中见你了，明日一早要记得当一个好孩子，要记得……”
夏繁话还没说完，怀中的女孩哭声渐熄，她忽然感觉到她怀抱着的孩子……
似乎有些坚硬？
再次低下头一看，怀中哪有什么女孩，只有一块正在崩解的结晶。
10
眼睁睁的看着结晶崩解化作淡红色的软沙，夏繁整个人都有些蒙，这些孩子为何特殊其实已经非常明显了，它们居然同时拥有着人族和曦族的特征，即便还非常的不完善。
“我们到底能为了所谓的荣光做出多少牺牲……”
夏繁看着从自己指缝中流逝的沙尘，心中的复杂感根本难以用言语述说，她知道这也是人族的一种坚持，一种探寻未来的方式，但这些可怜的孩子却成为了牺牲品，试验品。
夏繁如今好歹也有两千岁了，已经不会再那么容易冲动，按照她以往的性格，肯定会认为这是绝对的错误，不由分说的站在对立面，可此刻她心里清楚，如果这些孩子能够安然无恙的长大，便能证明人族和曦族的共存性。
然而这些孩子的缺陷也确实太大了，夏繁发现它们的灵魂极其不安，他们根本无法承受过大的情绪波动，无论是快乐还是感动都将摧毁他们，这些可怜的孩子压根就没有未来，他们活下去也不过是作为试验品存在。
夏繁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决定什么都不做，她这次离开荣光要塞已经发下了道誓，她只是一个观察者，无论遇到什么事她不会去干涉，以此为前提蜃龙才答应让她离开，因此无论是愤怒还是悲痛，她都不能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在行动上。
“对不起……很对不起……”
夏繁看着自己脚底下一堆软沙，谁能想到这堆沙尘在之前还是一个惹人疼爱的小女孩，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有玩伴陪同长大，有青山绿水和暖阳相伴，有夏毅给她遮风挡雨，但这些孩子呢？
甚至就连过激的情感都不被允许。
夏繁默默离开了这个房间，飞至半空在无星无月的漆黑夜空叹息。
第二日。
这些孩子们照常集合，并没有哪个孩子特别在乎那个没有来的女孩，有几个孩子注意到了，也在窃窃私语她为什么没到，但他们的眼中更多的还是惧怕。
“小织她难道犯禁了吗？”
“小织她一直都和我们在一起，我们互相之间从未有人缺席，这绝对是犯禁了吧……”
“但小织她那么胆小，不可能啊！”
部分孩子对此表现得有些激烈，他们争辩着原因，其中一位提到了好几次“犯禁”，这让另一名女孩很害怕，脸色都变得有些病态的白，她低下头，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发丝已经有部分开始转变为结晶。
“吵什么呢！安静！”
终于，一直负责管教他们的半神到了，这位半神走到女孩面前直接用力拍向她的脑袋，女孩的身体一偏，就此晕死在原地，但总算是停止了结晶化，半神有些不耐烦的叹了口气，看向了其他两位男孩。
“你们二人带她下去休息吧，今天的课你们可以免去，但不许踏出住处半步，经常和你们在一起的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她是个好孩子，她没能度过难关，但至少她努力了，今后你们千万注意不要犯禁，这也是为了你们好。”
半神提起那位消失的女孩，语气居然比昨日要柔和很多，似乎真的感到了一丝可惜。
“司教大人，请问她难道……难道……”
其中一位小男孩似乎是隐约知道些什么，半神皱了皱眉，低下头沉思了片刻，而后挤出了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