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吗……这称呼方式还真是熟悉。”
夏毅和尤雨儿眉来眼去，两人互相凝视着，直到夏毅忽然笑了一声。
“雨儿啊，我们回去聊点事情吧，我准备出发了。”
“嗯……”
尤雨儿略带不舍的点了点头，但她没有选择挽留，从很早前她就知道夏毅的性格，夏毅不会凡事都把她放在第一位，很多时候她都要为了夏毅的理想让步，但她所喜欢的，所爱的就是那样的夏毅。
毕竟在十万年前，她所尊崇且感激之人也和夏毅一样，总是那么劳累，总是有太多无奈，却又总是那么令人安心，她知道喜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对方给予同样的回报，那才不是爱，只是一种情感上的交易。
人们常说爱是奉献，这句话放到尤雨儿身上再适合不过，放到夏毅身上也同样适合，或许夏毅自己也不知道他的真心，但尤雨儿却能看明白。
他，不屈如武帝，骄傲同道法，大义似封魔。
26
青云宗，青云崖上。
山崖上只有一颗青松，一间茅庐，夏毅和尤雨儿站在此处俯瞰远方，昭炼冰知道夏毅即将出发后并没有多说什么，甚至没有认真告别，只是拿走封天盘兴致勃勃的跑到自己的炼器坊研究去了。
其实昭炼冰用这种态度面对夏毅，夏毅反而更高兴，更轻松一些，昭炼冰或许也是知道告别没什么意思，只会平添悲伤，不如抓紧时间提升自己，以求后续可以真正帮到夏毅。
对于一位炼器师而言，开天帝兵有对贵重可想而知，昭炼冰今生有幸可以摸到都非常不易了，对封天盘哪怕只是多一丝了解，昭炼冰都能受益终身，为人族源源不断的炼制出厉害的器物。
“夏毅，这次你打算走多久？千年？还是万年？”
尤雨儿知道对夏毅这样的神而言，几十年几百年完全就是匆匆一督，夏毅这一去短时间内肯定是回不来的，夏毅的性格就是若无大事即便路过家门也不会进去。
“我也不清楚。”
夏毅摇了摇头，他根本也不知道前线的情况如何，何时回来完全就是一个未知数。
“是吗？不过也无所谓，你放心去做你的事情就行了，即便是几万年我都等得起，我会试着以你教授的方式，在新一代人成长起来之后也试着成神，哪怕不行，我的寿命最起码也能等到你回来看一眼吧。”
尤雨儿甚至做好了沧海桑田的准备，就算夏毅不回来，她成神后也会前往人族前线，到时候也能和夏毅一起并肩作战，夏毅一阵无言，他也不至于完全不顾自己所爱。
夏毅伸出手搂住尤雨儿，将其抱在怀里闭上眼睛贪婪的深呼吸了一口气，就像是想要记住尤雨儿身上的味道一般，但雨儿身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她是修士，她不用胭脂，也没有昭炼冰身上的那种常年待在火炉子前的焦味。
她身上只有一股如冰雪般纯净的味道。
尤雨儿也闭上眼睛感受夏毅身上的气息，比常人高得多的体温，只是站在他身边就能感觉到一种四季如春般的暖意，那是温火的气息。
“我会在闲暇时想办法回来看看的。”
夏毅把自己的脸埋入尤雨儿的头发里，尤雨儿觉得有些痒，但也没有做任何反抗，若是靠火过近一定会被灼伤，但冰霜却不用担心这一点，两者的距离恰到好处，火不伤人，冰不寒冷，中和对方的不足之处，彼此互补。
“不必勉强自己，就算是干爹也有苦中作乐的时候，干爹有一个小习惯，他很喜欢对其他人说教，整日喋喋不休说实话有些烦，你如果无视他，他还会挑起眉头瞪你，拿戒尺来教训你，他喜欢把最好的东西给他人，剩下的才给自己，一代开天帝浑身上下的家当只有他的贴身之物，我想找他要一点东西都难如登天，真的很小气。”
尤雨儿这时候说起了封魔大帝的往事，一个拥有了些许人情味的封魔大帝，教书先生的性格和习惯成为了大帝都改不掉，但封魔大帝自己应该也不打算改，或许对他来说自己是凡人时就在教书育人，即便是成就了开天帝位，也仍就把自己当做是一个教育者。
这让夏毅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还是凡人时，还在玄黄时小学时期的语文老师，那个年代有不少老师都是老人，而他的老师也是一个老头子，常年都是一副穷酸样，总是喜欢对天真的孩子说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也不管有多少孩子可以听懂，经常抱怨社会上的各种现象，背地里被不少同学笑话。
但小孩子也没有什么坏心思，笑也只是因为对孩子而言他很有趣罢了，许多书里没有的问题老师总是会热心回答，这或许也在不知不觉建立起了夏毅最初的价值观吧。
可惜，初高中的老师就只是普普通通的负责而已，并不会讲太多课本之外的东西。
“放心吧，我还不至于无视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一切，我也是人，我也拥有感情，想你的时候我一定会回来，前线因为传讯困难，恐怕就连传讯都是问题，不管怎么说……祝一切安好。”
“你也是，祝一切安好。”
夏毅和尤雨儿互相告别，但告别后并没有分开，仔细来说的话是夏毅没有放手，夏毅甚至抱得更紧了一些，看着远方地平线上即将落下的太阳。
此时此刻，就和离开玄黄时一样，又是一个黄昏。
“真美啊……”
夏毅看着不再耀眼的暖阳，稍显暗淡的光辉洒满大地，橘红色的阳光给人特殊的感觉，让人真实的察觉到了岁月逝去的实感。
“确实很美，只可惜无法长久，但我们能在万古之前的黑夜中生存，这次也一定能。”
尤雨儿想要说些振奋人心的话，但夏毅想听的并不是这些，并不是有关人族的话语，但他真正想听的到底是什么，夏毅自己也说不清楚。
“人族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尤雨儿还在说着人族之事，夏毅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谈大义的时候不喜欢其他人谈私情，而他需要私情的时候，雨儿却又只谈大义，夏毅这时候想通了，自己或许只希望雨儿道一声夫君一路平安。
夏毅不希望她站在人族的立场上对自己说什么，只想她作为自己的深爱着的妻子，为自己的远行告别，原来这就是自己一直在做的事情吗？还真是……有够残忍的。
“嗯……我会保证这一点的。”
但夏毅还是没有主动要求尤雨儿改变态度，这是他所因当付出的代价，雨儿就是这样的人，他所重视的东西雨儿一定重视，如果夏毅最为重视她，她也会最重视夏毅，白头偕老不离不弃。
若夏毅眼中是人族，那尤雨儿也会将夏毅放低一些，因为这正是夏毅所希望的。
昭炼冰这时候也走上了青云崖，将封天盘还给了夏毅，昭炼冰的告别方式非常不同，因为她的态度并不悲伤，只有鼓励。
“夏毅，出发吧，趁黄昏仍在，趁黑夜未至，余晖将为你送行。”
27
无神纪元末期。
余晖纪元初，新神夏毅出发，踏上远征路，前往人族前线，星空各界都收到了这个消息，在这时候率先成神本是可以完成霸业，可以一统人族的好时机，但新神却并未有任何称霸的念头。
他斩断各界仇恨的连锁，以身作则平息玄黄与仙族延续十万年不共戴天的争斗，联合各界高层重新让人族再一次团结协作，他没有为自己的家乡谋求任何福利，没有为自己一手打拼的宗门取得任何特权。
他燃烧自己，提供神火之种于各界，以求后世可以成神，无数界域第一时间收到这个消息之后，都统一将各自不同的时间历法更名为余晖纪，天灵不再用天灵历，道法没有道法历，玄黄没有公元历。
对历史的统一也代表着各界真心希望再一次联合起来成为一个共同体的决心，而余晖纪也代表着人族公认的上一个纪元正式离去，封魔元年以后正式迎来余晖纪元。
从天灵传来的消息让各界的人都不由的站起来看向人族前线的方位，对着那个方位默默行礼，宗门号召修士，修士告知凡人，绝大多数人都在这个时间暂时放下手中的事情做起了同一件事。
将手握成拳头放在胸口，为新神夏毅送行，这不是任何人策划好的，这是仙族和道法大世界的建议，各界自发组织好的一次送行。
夏毅此时刚刚离开天灵，还未远去，耳边却响起了模糊的声音，夏毅回过头看向身后的星辰，感觉到了这颗星辰上的所有人似乎都在做着同一件事。
“无论如何，愿人族荣光永在。”
一句简单的话语回荡在夏毅耳边，夏毅拿出封天盘映照出青云宗的样子，尤雨儿和昭炼冰站在青云崖上行人礼，正看着他离去的方向，青云宗的所有弟子也是这般，六小洲的凡人国度，路上的旅人，皇城朝廷之中文武百官以及皇上自己都无一例外。
夏毅知道，这一刻远在玄黄的家人们或许也在为他送行，这阵仗很大，真的太大了，他先前根本不知道，怪不得昭炼冰要催他，估计是提前通知了各界吧，夏毅的传讯玉简不停的提醒夏毅有传讯到来，全都是故人们发来的消息。
“哥，慢走。”
“儿子，一路平安。”
“师尊，徒儿有朝一日定追随您的步伐前来人族前线！”
“师兄，你这趟回来也不和打个招呼，你是真的看不起我了？我女儿可一直想要认识一下你，对了，戒指前辈也让我带句话给你，他说以往得罪了，你比上代道体厉害得多。”
“宗主，我会替两位副宗主好好分忧的，请您不要担心。”
“夏毅啊，我是哲吉，天鼎老尊，我想代表其他四尊真切的对你表示一声歉意，对了，我徒儿景一让我转告你等他，有缘前线再战。”
“夏毅，妖族你放心交给我，我不会辜负你，也不会辜负她！”
“夏毅，还认得我不？我是绝剑道尊，你的神火让我颇有所悟，当然我可没私吞，你等着，我绝对是除你之外最快来到前线的人之一！”
“夏神，我是仙黎，前往前线请一切小心，两段虚空之中一定不要迷失方向，路途遥远不可松懈，若有需要可以来一趟我们仙族，我们会准备好最顶级的星空舟助您前行。”
“夏毅，我是云霓裳，虽然你不喜欢我，但过了这么久我果然还是决定面对自己的真心，我遇到的所有人之中目前为止我果然还是最喜欢你！”
“夏毅，你真就不打算对如伊好好告别一下，她怪可怜的，另外我也……你知道我的，我对一切都充满好奇，更何谈失联了那么久的前线，我想知道你的正确和大义，想看到你所造成牺牲的价值，我想和你一起去，父上应该也给你传讯了吧？我在星空舟里藏着等你！”
“我最敬仰的夏师兄，感谢青云宗有你，希望你在前线依旧能引导众人，我代表我族老祖萧墨一同对你献上我们青云宗的最高的敬意。”
“夏毅……我是司徒芸，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我已拜入佛门悟道千年，大彻大悟放下许多无用烦恼，我会从今天起游走各界，只为铲除邪异，对你的感激我难以用语言形容，我会千万倍偿还我过去犯下的一切，祝前线顺利。”
除了这些，还有很多很多人的传讯。
只要是认识的，能用传讯玉简联系到夏毅的故人们无一例外全部发来传讯，也不管夏毅能不能收到，都对夏毅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他们可能也是害怕这些话或许留不到下次了。
很多信息传入夏毅脑海，说实话很吵，但也让夏毅有种不知为何，感觉心灵通透的舒畅，虽然没能听到真正的紫霄韵对自己传讯是一个遗憾，但人生总是有各种遗憾相伴。
比起那些没有任何遗憾的人，自己只是一个力量和觉悟稍微多一些的普通人而已，就连他自己也对人道有所疑惑，但至少好心确实迎来了好报。
诸天万界为他送行，不枉他仁慈大义了半辈子，在一人百人千万人的不理解中咬着牙死命往前，破除迷雾之后，是难以计数的认同，他苦尽甘来，这一句句感谢的话就是对他牺牲的最好回报。
“我……确实是……对的吗？”
夏毅在星空中握着传讯玉简，笑着笑着有些鼻酸，眼角不禁湿润，所幸根本没人知道，多少年了，多少年的忍耐啊，曾经多少次想要放弃，都来到了放弃的边缘，再是强迫自己接受现实，内心却从未屈服。
守护心中所爱，改变断天之憾，了结仙族之恨，夏毅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难免无法顾及一些人，但夏毅顾及到的绝大多数人都迎来了美好，就当是为了那些被遗漏，被自己狠心牺牲的人们，自己也应当继续下去。
此刻的美好在过程中并不一定光彩，但确实存在，夏毅感觉到了一种超越责任的东西在自己心中诞生，它名为使命，夏毅自己给自己立下的使命。
一纪之初史诗起。
终卷：人族黄昏
人族前线
数年之后，新辟星域边界。
夏毅看着远方毫无任何光亮的黑暗，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身后可以看到群星美丽的光华，他已经赶路至初始星域的最边缘，也就是人族眼里的后方，人们总是对一切充满好奇，探索发现贯穿了人族的文明史，人族因文明而闻名。
夏毅不知道前线到底有多远，毕竟那是只有神才有能力跨越的距离，而如今他终于有了跨越的资格，夏毅在使命感的驱使下并没有停留太久，用眷念的眼神记住眼中美丽的群星光华之后毅然向前再踏步。
背对光明，步入黑暗。
这黑暗不似泥潭，也不像是寂静的黑夜，而是什么也没有的空旷冰冷，夏毅没有以全速前行，因为这里很容易迷失，且没有任何可用的东西，没有灵气更没有神力，夏毅必须保证自己还能回得来。
他保持着一定的速度，以最划算的方式虚空踏步，一步就能踏出凡人不停行走数年都难以企及的距离，十几步的穿梭便是凡人穷极一生都难以触碰的遥远。
可以想象前往前线有多难，恐怕就是一般的神明都不敢擅自踏入这绝对虚空。
前行的路上是极其枯燥且折磨人的，因为没有任何东西存在，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夏毅自己在默默踏步，但时不时回头还是可以看到后方群星璀璨。
十年之后。
夏毅这十年来只是一直重复着同样的行为，神石的储存还有很多，自己的状态也还算不错，但回过头已经只能看到模糊的一团光斑了，夏毅持续前行，无数年如一日般的重复着踏步踏步再踏步。
只是这最近十年，恐怕就比以往人生中走过的路加起来还多，星空的距离对凡人而言是绝望的，对修士来说都是难以想象的，对神明而言也并非随意可以测算的。
这里无法修炼，夏毅一直在消耗自己，就这样又过了二十多年。
夏毅回望四周，是完完全全的黑暗，身后连光斑都再也看不见，不过夏毅已经慢慢习惯了这种枯燥，他记得自己曾经好像在哪里也做过一样的事情。
对了，是幽冥之中跨越血海的时候吗？
夏毅慢慢放空自己，只留下一丝简单的念头来记住时间，因为很少有什么关于前线的确切消息，因此就连神到底能不能成功跨越都是一个问题，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可能性也并非没有。
走了很久很久，直到夏毅忽然察觉到神石用光了，他在黑暗中皱着眉头回忆时间，一百五十多年已过，前方还是没有任何东西，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走慢一点省点神力，多花一些时间肯定可以，不过夏毅仔细想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继续往前。
夏毅如今因为是在不停以神力跃迁，且虚空没有任何东西干扰，更不是以某种固定速度前行，因此远超光速无数倍，夏毅悟了生死之道，神石的储备对夏毅而言其实并不是非常重要，不过主要还是夏毅舍不得带走太多，怕影响后方发展。
夏毅全力催动两种道力互相吞噬抵消，维持自身不灭的前提下同时燃烧生死前行，再一次进入了放空的状态，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夏毅的念头再次复苏，他的生死道力竟都快要燃尽！
太远了，真的是远到难以触及，夏毅咬了咬牙，正打算思考是否还要前行，却忽然眯起眼睛死死的盯着远方的一处光点，有光了！
夏毅内心一喜，向着那微光之处无所保留的前进，他知道能看到光就快了，他先前进入不灭之姿后又过去了二百年，光是赶路，身为神明以神力不断空间跃迁都要耗费近四百年才能抵达，前线的距离绝对是恐怖的，在星空赶路基本上都是以穿梭虚空的方式，单纯前行毫无效率可言，就是修士也耗不住。
三十年后。
夏毅非常劳累的看着前方，他看到了奇观。
隐约可见的星云居然正在向着自己接近，并很快跨越了自己向着自己来的方向扩散，速度似乎比光快也比光慢，夏毅震撼于他看到的奇观，甚至是有星辰以勉强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自己靠近，但很快他又感觉自己融入了这里，靠近他的星辰也慢慢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