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死。”
“这是为了人族。”
“你该死。”
“你被大荒本源控制了心神，你本有圣贤意志，我相信你能再一次理解我。”
“你该死！！”
仙觉晓连续三次重复宣言夏毅该死，夏毅看到了仙觉晓眼中的执念，他的仇恨已经胜过一切，他恐怕为了复仇或许甘愿让人族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夏毅眼中歉意慢慢变得冰冷，如果实在没有办法的话，他不会留下仙觉晓。
“徒儿，就不能理解一下吗？我并非是有意控制你陷害你，我曾经有错，我可以跪下对你道歉，我希望我能弥补，你是一个很善良的好人，我不忍斩你，给我们一个机会好吗？”
“那你倒是给我跪下啊！！”
千年比起十几年没有接触到夏毅的岁月太少，夏毅可谓是操控了他的一生，夏毅说什么他都不会听，他都不会理解，他只知道自己的意志自己的喜爱自己的悲愤自己的一切全部都是被人计划好的虚假。
这种自我否定让他再难以成为一个正常人。
“如果我跪下的话，你能宽恕我吗？”
“你先跪下！！”
仙觉晓愤怒的大吼，夏毅没有狡辩太多，果断的跪下了，这让仙觉晓愣住了，神明给他下跪，且无比的果断，夏毅似乎的确是有后悔之心，但那又怎样，他永远也不会饶恕这个控制了自己一生的罪人！
“呵呵……你还真跪啊？你这一跪又能改变什么？我本可以作为你的徒弟和你一起为了人族，奈何你根本没有信任过我，你对我没有一丝真心，师傅，我愿意为了人族而堕魔啊！可你做了什么？”
“你让我很失望！”
哀大莫过于心死，仙觉晓已经心死，怎么也无法劝回来了，夏毅无言，低下头默默的承受着仙觉晓的数落，仙觉晓见到根本不反驳的夏毅，越加感到一种悲愤。
“你还就真的一点也不狡辩？我之前听你妹妹说你连家都不回，你的生母死去你竟都能坦然接受，你连你的挚爱都无视，你到底真的还是一个人吗？你真的不是什么披着人皮的怪物吗？”
仙觉晓震惊于夏毅做出过的一切，夏毅对自己狠，所以对他也狠，这已经是一个无法用常理去判断的神明了。
“无论如何，愿人族荣光永在！”
夏毅抬起头，并没有说太多，这就是他唯一的答案，是的，无论如何！
“呵……真当自己是人道的化身了？”
“我希望你能理解……不，我请求你理解！”
“我理解什么？我理解你这个操控了我一生，让我的意志我的人生落到如此下场的人？一句为了人族就能让我饶恕你的罪孽？你还真是天真，我很想问问你，如果是为了人族，你能否对自己亲生父母下手！”
“我……能！！”
夏毅几乎没有思考，异常坚定的说出了答案，夏毅眼中迸发出的神采已经近乎是一种执念，仙觉晓这瞬间察觉到了一点。
他感觉自己并非是在对一个人说话，而是在对一种意志的集合体，他在夏毅的眼中看到了近乎千万年来人族走过的历程，他有些害怕，竟产生了无法言喻的恐惧。
怪物……
夏毅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怪物，仙觉晓不敢与其对视，因为心神都会被夺走，存在于仙觉晓体内的大荒本源竟然产生了本能般的畏惧，大荒本源都对夏毅产生了恐惧，大荒本源在控制着仙觉晓想要逃走。
大荒本源残留的意志似乎想起了什么东西，想起了无数年以前，那个牺牲自己的徒弟，牺牲自己的亲人也要封印他们，也要灭尽他们的人。
人族有帝，名为尤荣，一生操劳，一世封魔不问其他，虽死犹荣一词便是诞生于他，仅凭一人扶山河将倾，其意志让大道都退避，硬生生的在先天万神手中守护了人族。
封魔大帝尤荣，他是无情的守护者，先天神永远的噩梦，夏毅身上居然已经有了一丝影子，此人才只是神道，居然就已经具备开天的意志了吗？
不……
不仅仅是封魔大帝。
有武帝的无敌之姿，有道法大帝的治世之道，还有人族历代先贤们的意志，更有延续万世的火种存在于夏毅身上，这根本就已经不再是一个常识之中的人。
他，已经成为一种意志的显化。
仙觉晓痛苦的捂住自己的头，难以言喻的恐慌席卷而来，让他欲要癫狂，他最大的底牌大荒本源陷入了重重恐惧，因为夏毅还曾亲手跨越十万年灭去大荒。
“徒儿……理解我好吗？”
夏毅对着仙觉晓伸出手，真心希望仙觉晓可以改邪归正，仙觉晓一把将夏毅的手扇开，他退后许多步，瞳孔已经完全失神。
“可怕的人族……”
“为何会诞生如此可怕的种族……”
仙觉晓的恐惧和大荒的恐惧融合在一起，在他们的眼中，夏毅的背后是人族历代大帝们既冰冷又带有无穷执念的眼神，那一个个寄宿在夏毅身上的意志，那一重重执念穿过了万古，凝视着他们，告诉他们无论如何愿人族荣光永在。
“哈哈……哈哈……”
仙觉晓傻笑着，已经无法在这种恐惧下进行任何思考，他拿出自己的兵器，竟直接送入自己的丹田，甚至破碎自己的神魂，大荒本源和仙觉晓居然选择自毁。
大荒受够了，仙觉晓也受够了，都受够了如此恐怖的人族。
仙觉晓在癫狂般的笑意中化作黑烟散去，至死都带着恐惧，仙月吟大惊失色，她不知道仙觉晓到底看到了什么，但她知道一点，夏毅这个存在远比她想象中还要可怕得多。
夏毅目视着仙觉晓的自毁，缓缓站起叹了口气。
“既然无法做出正确选择，倒也省得我清理门户。”
夏毅的背影，在这一瞬间，似乎变得令人既畏惧又尊崇，源自血脉的人血让仙月吟都有种无法控制自己，想要向夏毅拜服的感觉。
27
仙觉晓的自毁或许算是大荒本源的一种自我保护吧，它想要散去后重聚，不想落于夏毅手中，害怕被夏毅再一次永世镇封，但夏毅岂会放过大荒本源？
夏毅伸出手禁锢虚空握住仙觉晓消逝后产生的黑烟，那些黑烟纷纷涌入夏毅身躯之中，对夏毅而言封印大荒最好的地方就是他自己体内，而大噩化作的那一道先天灵魂也被夏毅炼入自己神魂之中。
以自己的意志为束缚，身体为牢笼，将这些先天邪神再封印。
仙觉晓通过大荒吞噬过的东西也全部转入夏毅体内，那不知道多少人逝去后才产生的庞大生机被夏毅吞噬，仙觉晓的修为都成为了夏毅的食粮，而仙月吟则淡淡的看着这一幕。
有时候，她是真的不知道究竟谁才是真正的邪神，或许是至正似邪，也或许是至邪如正。
凝练神火之种，给出神性精血的消耗被补足，夏毅的气息很快又变得神圣，却又始终有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对夏毅而言这虽然过分，但那些人已经牺牲，让他们的生机白白流逝也毫无意义。
还不如就此填补他己身的消耗，让他多凝练一些神火之种，也算是那些牺牲者为人族做了贡献。
完成这一切之后，夏毅才转过头看向仙月吟，那非人一般的眼神似乎还带着一种责怪。
仙月吟吞了吞口水，她的双脚颤动着想要下跪道歉，夏毅忽然叹了口气，不再去看仙月吟，而降临在仙月吟身上的压制和血脉的屈服也就此停息。
“你若是什么都不说，他或许会有一个好结局，你要知道真相有时候根本不重要，大概就连三位开天帝们也有着些许想要隐藏的真相，在这存亡之际，一味的寻求真相如同寻死，再有下次……”
“斩。”
仙月吟听到夏毅那格外冰寒的话语，不知觉的后退了两步，她知道夏毅绝对没有给他开玩笑，她不能再逆反这个人……
不，不能再逆反神明的命令。
“我只是觉得他很可悲也很可怜，你就算可以骗过他，一旦他得知了真相，变得越来越强大的他难道不会造成更大的危害吗？现在让他知道一切，如果他还能接受你才说明他更值得你信任。”
仙月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居然奉承夏毅，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这份恐惧也让她说出了违心的话语。
“是吗？那你倒是考虑得比我多一点，很好，但如伊就不必你去说什么了，明白吗？”
“我……我当然明白！”
仙月吟的出尘在夏毅面前荡然无存，她在夏毅面前也就是个漂亮点的凡人，因为夏毅不会再动心，心中也不会再起一丝波澜，所以仙月吟在夏毅面前也只不过是亿万同族之中的一个，没有什么不一样。
夏毅挥了挥手，示意仙月吟离去，仙月吟巴不得赶紧离开夏毅身边，站在夏毅身边她就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她毫不停留的离去，夏毅低下头，伸出自己的双手默默的看着。
仙觉晓死前非常恐惧，夏毅不知道那到底是为什么，但夏毅确实察觉到自己圆满后，身上似乎是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这股力量认同他，且足以他在人族无敌，让人无法反抗他。
“我人族的历代先帝们……这是你们的余灰吗？”
夏毅的双拳缓缓握紧，他深呼吸一口气，再一次睁眼后眼中只有绝对的坚定，他人不知道，但夏毅知道时间是真的一点不多，从前线传来的一瞬感召似乎非常着急，百世已散去，夏毅无法去询问动乱来临具体发生在什么时间，但这种事岂能压着时间过去？又不是赴宴守约，规定在某个时间前赶去就行。
这明显是越快越好，换个方面想他浪费的时间说不定都已经够多了，现在去都已经晚了，若是为了自己一时安详，再浪费个三五千年，他枉为人族之神！
他可以选择荣归故里，可以选择让自己名满天下，可以团团圆圆过上一段幸福美满的时光。
但！
这些都是为了自己，对人族无多大利益，所以没有必要，夏毅害怕自己多享受一分，就有人在未知的地方经历更多的苦难，夏毅明白自己的变化，明晰自己已经难以在和曾经一样去天真的思考一些事情，更明白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寻私利，因为他要以身作则。
他并非是心甘情愿那样，他也有不舍，他也想和雨儿以及昭炼冰多待一段时光，虽然在外人面前夏毅不会表现出来，但他内心依旧是有着柔弱之处的。
就像是听到母亲逝去，他感到了一种如洪水猛兽般袭来，仿佛要将他吞噬一般的悲伤，但他不可能像夏诗一样哭哭啼啼，他如今的身份让他无法再拥有泪水，有太多双眼睛看着他，神怜世人而谁又来怜神？
神，并不好做，但必须得有人去做。
夏毅接下来直接去了南天宫见仙如伊，他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叙旧，只是单纯为了取回自己的长枪，仙如伊这次即便再多不舍也只能老老实实的交出来，夏毅的话他不敢不听，不过夏毅明言仙还值得纪念，说了很多好话，仙如伊才心情好受一些。
挚爱死去，遗物也被取走，她孤单的看着夏毅离去的身影，神情一时间止不住的发愣，有太多哀叹，太多疑惑，太多不解让她想要述说，却又不知道说给谁听，恩仇都化作往日的渣滓，被烧去的羊皮纸上记载着万世繁华，变作尘埃落尽，个人的情绪已经无法左右任何事情。
最终她唱起了一首歌，没有歌词，只是一曲哀伤的小调，用来纪念那些逝去的英魂。
这是人族的黄昏，余火的纪元，消散的火星铺开前路，歌咏着上古明灭交替的辉光，或为赞歌，或为悲歌，被火焰席卷着的背影在苦痛中为他人带来温暖和光明，那些以后燃烧自己的神明们将踏上征程，善恶不再重要，开启这一纪元者为夏毅，余火的王神。
28
仙族事了，夏毅最后没有带仙如伊离去，也没有和仙月吟再续前缘，只是顺手带上了仙多福，仙多福如今已是一个不知善恶的人了，他只忠于夏毅，只为了夏毅的目的做事，他的善恶也完全取决于夏毅。
仙多福的贪婪若是与人族的利益一致，他心甘情愿为夏毅所用，所以他即便再是十恶不赦都可以存活下去，都可以被原谅，反之是被利用了一生的可悲之人迎来了最惨的下场。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悲剧，可在末世谈盛世之道的人又能好到哪去？即便是乱世之道也不再适宜。
借用仙族的星空传送阵，完全不缺神力的夏毅可以一步到位迅速赶回玄黄，千年之后的玄黄格外发达，科技和修炼都迎来了好几次爆发期，加之前不久的消息传遍人族，玄黄人都觉得脸上有光，即便他们一族的神已经明言不会偏向他们一点。
一处远离城市喧嚣的小山上，这里有着一处单独的墓园，夏诗带着夏毅来到这里，或许是因为夏毅多多少少身份不凡，因此夏毅母亲的坟墓倒是建设得颇为夸张，如同花园一般，也可能是夏诗主动要求这样。
但夏毅直到母亲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奢华的人，她向来简朴，毕竟父母离婚后和母亲一起住的人就是夏毅，因为母亲的教育和习惯，夏毅也变得不是很喜欢形式上的奢华。
宁静的墓园中只有附近的鸟叫声回荡，小山坡可以俯瞰已经和夏毅印象中完全不同的城市，夏毅看着远方愣了很久很久，最终看向了身边的夏诗。
“还有过去的照片吗？”
“去找的话肯定能找到，不过估计要点时间，毕竟是一千多年前的城市风貌了。”
夏诗知道夏毅想要看什么，毕竟是伴随着他们成长的城市，这城市也如夏毅一般早已面目全非。
“那里……是人民广场吗？”
夏毅在脑海中找着忘去许久的记忆，伸出手指向了一个地方，夏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是那边。”
“哦……哦哦，这边是以前的学校吗？那地形有点像操场，以前每到星期一都有升旗仪式，然后就是做早操，那一套动作我其实现在都还记得，我记得是先……”
“学校在那边。”
夏诗忽然打断了夏毅的话，夏毅的眼角一抽，抬起的手忽然就放下了，他又没老，为什么就是记不清小时候长大的城市呢？明明曾经闭着眼睛也知道该往哪里走，明明曾经为了睡懒觉是那么的不想去学校，可为什么如今却真的忘记了上学路后，心中却悲伤得有些想哭？
“那……那家肯定是那里了，我记得清清楚楚，这肯定不会变了吧？”
夏毅仔细思索一番，指向了一个方位，夏诗盯着夏毅的脸，看着看着忽然笑了，笑着笑着又莫名哭了，夏诗双手握住夏毅的手，移向了另一个方位。
“是……那。”
夏诗的声音颤抖着，夏毅彻底陷入了沉默，夏毅还想要指认长大的地方，指认小时候经常一起玩耍的公园，夏诗看着迷茫却又仔细想回忆起什么的夏毅，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哥，够了……”
“我……”
“够了，不要再变得让我觉得陌生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