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大元老作为带领帝国崛起之人，对这些事物的看法倒的确比夏毅要长远一些，夏毅低下头沉思，种种问题种种答案都终究汇聚到了一起。
一个直面每一人的最终考题，从诞生之初就存在于生灵内心的本能，那便是存续下去，无论如何都要存续下去，将自己的存在一直一直一直复制下去，因为万物皆奇迹，生灵当为首。
“为了存续下去，就可以不顾一切吗……”
夏毅哑然，这已经不是为了什么大义不大义了，若是连存续下去都办不到，就失去了一切，还何顾一切？只能不顾一切。
“纵使茹毛饮血，我们本就是这么过来的，为了继续存续下去也不介意再做一次，所以和你说了这么多，要帮忙解放人族边疆吗？法神界将来或许用处大着呢，教会的存在完全就是祸害！”
帝国大元老说到最后都强行想让夏毅帮忙，夏毅耸了耸肩，考虑几秒后竟果断点头。
“你用历史把我说动了，没用妄言，没有欺骗，这点我喜欢。”
17
如果法神界只是法神界，那么夏毅还是打算按照原计划不去干涉，但眼下看来法神界的历史并不简单，居然是古老的人族边疆，道法时期所扩张的最边缘之地。
因为法神界曾经没有多少灵气，因此所有生存在法神界的人都以武道为主，也慢慢找出了其他利用灵气和天地之道的办法，那就是魔法，以魂力为主，控制天地道力产生一系列连锁反应，而不再是以自身为熔炉炼化天地道力。
对于魔法而言，天地万气过体而不存，他们只是媒介，对修士而言天地万气容纳体内，是容器，媒介和容器的差距长远来看还是很大的，魔法是一种并不完美的手段，在弱小时或许远比修士强大，聚气修士还难以自身诞火之时，魔法师已能驾驭冰与火，能控制风雨雷电。
但容器会随着容纳的东西增多而逐步膨胀提升，但媒介始终都只是媒介，到了高境界的时候，媒介会因为过于强大的能量穿过身体而导致自己受伤，但容器早已经将自己都化作天地万气的一员，直至连天地都容纳其中。
魔法的渊源基本上就是以人人可使用，且尽可能发挥出较大的威力为目标出现的，比起修炼要快很多很多，或许百年就能出贤者，但圣尊却平均要花上千年才可成就。
不过至少，比起魔法在高境界的提升无门，道法的路再长也至少还能走下去。
去往教会的路上，帝国的大元老和夏毅讲述起了关于魔法的事情，他以炼体为主，魔法会得不多，魔法是高起步低成长的路线，而炼体是起步低，成长高。
炼体苦多，有多苦不必再多言，未到武皇之时几乎被练气修士按着打，夏毅也是深有这种感受，一旦被拉远距离是真的难受的要死，幸亏他早就预见了这点，勤学苦练青云九诀弥补自身劣势，不过仍是经常落下一身重伤。
没办法，他得想方设法靠近敌人啊！
“我认为魔法更适合大范围推广，作为一种良好的自保手段它足够优秀，对修炼之人要求不高，而道法哪怕比炼体容易，也还是需要点天赋和悟性，天赋都还好，悟性这东西才是最难明说的。”
天赋至少可测，悟性说不清道不明，高悟性之人可以卡死在瓶颈上，而低悟性之人也能因为一朝顿悟原地飞升。
“悟是一种成长，一种随时随地都在思考的证明，在我看来活着便是一种悟，甚至任何一个问题都没有唯一的答案，并在一次次错误中领悟，直到找到自己为何活着。”
夏毅毕竟也算是修道的修士，也悟得了许多天地之理，还算是有些见解，但帝国大元老就不行了，他的眼界和大局观都多多少少有所欠缺。
“所谓的初心？”
“呵……哪里有什么初心，初心能一成不变就好了，那只是一种情怀罢了，亦或者是古人所言的初心和我们所理解的初心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夏毅早就察觉到这个问题了，初心太难保持了，夏毅的初心就是善良，他希望看到人人和乐，希望看到身边人都在笑，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欺骗背叛，蓝天白云常在，不悔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至死都能笑着走。
可实际上有多少人活得生不如死？
“我不是很懂，但不得不说如今这个时代的确艰难，无帝之后终是衰落至无神，再过不久，如果我们活得够长，或许有生之年就会迎来无圣纪年，真希望那一天最好不要到来。”
“谁都不希望，但若是那一天到了，能做许多力所能及之事就好了。”
夏毅回到过十万年前，清晰的感觉到了天地的差距，后世简直就宛如活在雾中，看什么都是模糊的。
“是啊，不过先天一族跌落得比我们还惨，这应该是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了吧。”
“嗯……或许吧。”
夏毅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出现了迟疑，帝国大元老没有说什么，因为他感觉自己就是问了也不一定听得懂，他虽通晓历史，但历史始终是已经过去的东西。
“到了，前方就是教国圣城，很安宁是不是？这么大一个城池居然连卫兵都没有，虽然教国做出的过分之事有很多，可实际上倒也没迫害过什么异教徒，是全法神界最宁静的土地，没有杀戮与犯罪，可我总觉得这里的人们笑得很僵。”
帝国大元老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到教国圣城，他和夏毅从半空中落地，直接走进没有卫兵看守，也没有城墙保护的圣城之中，圣城主要以白色为主基调，建筑物不是白石就是白木，光是身处其中就能感觉到一种源自内心的祥和。
夏毅仔细的打量周边路人，大家都有说有笑，对着彼此嘘寒问暖，三句不离愿神眷顾，自出生就存在的信仰改变了他们的生存方式，夏毅并不觉得他们笑得很僵硬，只是笑得太简单了，似乎笑容才是他们的最为平常的一种情绪。
“在地狱待久了，看天堂当然奇怪，我不知道他们的灵魂是否自由，但他们并不感到不公，对神的信仰让他们毫无恶意，可我并不认为这适合生存，恶意是必须的，因为那是最基础的本能。”
若对万物仁爱，那自身便不用存在，失去了爪牙的生灵就像是草木般任宰任割。
“我也是这么想的，教会虽然没什么大错，但教会的方式简直就像是在养猪，不知艰苦历史，不关心苦难的未来，只在当下尽情的欢乐。”
帝国的大元老的看法不无道理，人族在道法天巅峰时期过得太顺利了，对很多事物都觉得理所当然，其实从根本上来说，能存在，能作为一个人降生就已经实属不易。
“暴力是祸之根源，却又是存在下去的必须因素，说来也是可笑，教会夺去了人们的暴力因此有罪，我甚至也觉得他们的确有罪，我也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暴力是罪，没有暴力也是罪，到底什么才不是罪，或许生下来就有罪。
18
教国圣城的中心，这里存在着全法神界最大的神殿，庄严肃穆的神殿外不停有人进入其中，人民在祈祷，神职者在向神祷告，日常生活中的一个小小的过失，一次未能控制住的怒火都是罪孽。
夏毅站在神殿外，只觉得这是一种压抑人性的方式，但也正因为如此，整个教国才能这么的祥和，在教会的统治下法神界不知道度过了多久的祥和时光，这明显应该是正确的才对，可夏毅总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帝国和所有反抗教会的势力打乱了和平，带来了战火与死亡，高唱着自由的歌声制造杀孽，痛骂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们背弃自己的神，教会和夏毅想象中洗脑人民的神棍有些不一样，即便是被恶意对待，他们祈祷的内容也多半是请求神救赎自己，认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招致这个下场。
没有人祈祷神去惩罚罪恶，因为他们根本不懂什么是罪恶，是他们自己有罪才遭遇不公被残忍对待。
“我说，我们真的要摧毁教会吗？”
夏毅站在宽阔的神殿内部，看着其中万人跪地祈祷，他们低声说出的内容夏毅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的灵魂是洁白无垢的，自己认为他们有错，是因为自己这肮脏的灵魂已经容不下纯洁了吗？
“你乐意看到虚伪吗？无节制的原谅会带来什么你应该清楚，我的手段已经非常柔和了，对付教会的人都能不杀尽量不杀，少数人临死前会咒骂我们，但绝大多数人都是非常悲痛的静静等待死亡。”
“他们甚至死也不反抗命运，这种做法让我感到担忧，你能相信外敌的威胁来临时他们的祈祷还有用吗？真的有全知全能的存在守护一切吗？除了那些圣殿骑士还像是正常人，这些家伙的灵魂都有缺失！”
帝国大元老用悲哀的眼神看向跪地祈祷者，夏毅的脑海中也浮现出种种画面，面临黑暗燃烧自己的人族先驱，那些宁死不从命运的人们让人族得以伟大。
“可他们的善是否只针对同族，如果是的话，我反对摧毁教会，这和我想象中洗脑他人的邪道根本不同！”
夏毅现在又产生了不同的看法，因为十万年前那种人人和乐的气氛又何尝不让夏毅感到舒适，亲手摧毁和平与安宁，这种事夏毅不愿去做。
“问题是表象就算是这样，但他们根本就是为那所谓的神提供信仰，是被圈养起来的猪，神不需要带有恶念的信仰，因此他们的善意只不过为了被更好的利用而诞生的附属品，你不认为这才是最悲哀的地方吗！”
“或许是把，可能被利用也代表着有用，付出信仰和精神的自由得到安宁有何不可，有时候自由并不是好事，自由也代表着无节制的欲望和贪婪，作为一种存在下去的方式，我认为这也是合理的，因为那位神自会负起责任保护他们。”
“可外敌远比那所谓的神强大，我们必须对外敌带有不择手段的残忍！”
“我知道……我只是心里不舒服罢了，可能还是因为我个人的初心未变吧，之前的话当我没说。”
夏毅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站在了帝国大元老这边，他明白什么才是正确的，即便那份正确看起来是那么的错误。
“不，我也多少有点冒犯，作为军族的人，自祖上代代传承下来的血脉让我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要为了人族不顾一切，而这一点仙族比我们更甚，他们眼里容不得沙子。”
“没事，我曾经也对仙族的看法很是不同，我认为他们只是单纯的侵略者。”
夏毅曾觉得仙族全都该死，一个不剩的都该下地狱。
神殿内，夏毅和帝国大元老就站在靠门的地方不断低声交谈，他们的计划也很简单，擒贼先擒王，因为夏毅那无可匹敌的战力，帝国大元老打算直接让夏毅控制教会高层，让教会瓦解，失去教会统筹的人们虽然会乱一段时间，但在帝国的帮助下定会很快恢复秩序。
聊着聊着，夏毅和帝国大元老同时察觉到有人靠近他们，他们穿着教徒的长袍，带着兜帽，理应不是很显眼才对，不过帝国大元老看到靠近他们的人是谁之后竟莫名笑了两声。
“教会的圣女吗？果然会被她给察觉到。”
帝国大元老的话说完，夏毅也是稍微提起三分精神打量向他们走来的少女，她有着一头罕见的银色长发，面容不能说可爱也不能说漂亮，只是比起一般人要耐看很多，但这种一般却又带着无法形容的与众不同，她正穿着平凡的白袍缓步靠近。
“不知两位有何事？”
这位圣女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帝国大元老也没有看夏毅，而是看着两人之间的空隙，夏毅盯着她的眼睛凝视着，但对方就像是感觉不到视线一般，那双灵动却又无神的眼睛依旧注视着远方。
看样子，她的眼睛似乎是摆设，她看不见，准确来说完全就是瞎子。
“没有什么大事，我乃帝国大元老，有些事情得和你们教宗谈谈，我身边这位你应该知道是谁。”
“最近传闻中苏醒的死亡之神吗？”
圣女依旧表情平淡，并不惧怕于死亡之神这个恐怖的称谓。
“你似乎不怕死？”
夏毅有些好奇这个圣女，因为她完全就是个凡人，她甚至是个瞎子，她都没有看自己，可夏毅就是觉得她就像在盯着自己一样。
“对我来说只是从黑暗到达另一个黑暗，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是可惜我没能完成使命，无法指引更多人，无论如何欢迎两位的到来，我立刻去通知教宗大人。”
少女露出大方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缓缓告退，夏毅看着远去的少女，眉头不由自主的皱起。
“她很奇怪，我先前都没第一时间察觉到，她别说看了，她根本不可能听见感觉到，她的心脏都根本没有跳动，体内也没有生机，她是一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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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毅修生死道，对生死气息非常敏感，可这个圣女连死气都没有，只能说是死透了，可她偏偏还能动甚至还能正常交谈和微笑，这让夏毅充满了不解。
“她是教会用来哄骗教徒的工具，美名其曰得到了神的祝福，作为沟通全知全能者的人，她理应不老不死，可教会总不可能让血族的人来当圣女吧，恐怕还没走进来就被圣光给原地净化了，她的灵魂被教会用特殊手段困在躯壳内，躯壳也无法离开神殿，若神殿是器，那她便是器灵。”
“只是空有存在而已吗……”
夏毅缓缓摇了摇头，这也未免太可怜了一点，可能对她而言死了才更好一点吧，她侍奉于光明却渴望死神到来，当然夏毅也摸不着她到底再想什么。
不一会，圣女和一位全身穿着亮银铠甲的中年人来到夏毅和帝国大元老面前，这个中年人的神色冷峻，也是一位炼体强者，并且气息不比帝国大元老弱，看来应该是教会的最高战力之一，不少信徒也注意到这一点，纷纷对着这位中年人暗自祈祷。
如果夏毅所料不差，他就是教会的圣殿骑士长。
“我带大元老阁下去见教宗，域外之神，你的目的我们已经询问精灵一族和魔族吸血鬼大公得知，我们不打算做任何无意义的抵抗，大元老，教宗会把一些事情给你解释清楚的，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连域外之神都说动了。”
“哦？你们还能有什么秘密？根据我的调查，你们信奉的那位神不是早就死了吗？”
帝国大元老这时候故意说出了教会的秘密，态度还非常轻蔑，中年人捏了捏拳头，不过最终还是舒展开来，可眉目之间仍然有着无法抑制的怒气。
“请不要侮辱我们的神，更不要因为你的盲目判断自以为是，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一副得意的模样，简直令人作呕。”
中年人明显和大元老过节不轻，说话都在互相嘲讽，中年人说完之后看向了夏毅，态度立马变得恭敬了不少，但依旧对夏毅不是很信任。
“域外神，详细的事圣女会告诉你，你随她走吧。”
“圣女殿下，请您带他去神庭吧。”
圣殿骑士长面对圣女说话的态度极为尊敬，根本不就像是面对一个所谓的工具，帝国大元老的眼神也有些惊讶，他似乎也是没想到自己的宿敌会对一个少女如此的尊崇，这出乎他的预料，说明教会还真有他不知道的秘密，而圣女只是微微一笑，缓慢的点了点头
“大人，情况可能和我想象中有些不同，看来这次把你带上，让教会决定直接开诚布公，但万事小心，我不敢保证教会有没有暗算你的意思。”
帝国大元老的态度变得谨慎了不少，毕竟事出意料之外，和教会作对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有他闻所未闻的秘密，如果这次不带上夏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查到一点蛛丝马迹。
“你就别血口喷人了，别人自有别人的见解，教宗已经准备好了茶，就等着和你好好叙旧呢。”
“哼，我倒想知道你们到底瞒了什么瞒了这么久！”
帝国大元老冷哼一声，在圣殿骑士长的随同下离去，圣女静静的看着夏毅，夏毅也看着这位如同死人般的圣女。
“带路吧。”
没有多余的言语，既然教会想让他看某些东西，那他就去好好看看教会在搞什么名堂，圣女转过身带领夏毅穿过重重信徒，通过神像后方的通道来到了神殿深处。
神殿很宽阔，但越往里走越狭小，这让夏毅颇为疑惑，圣殿骑士长提到了神庭，可庭这个字明显是指较大的空间，怎么可能设置在狭窄的地方呢？不过夏毅也没问，只是在心里嘀咕一两句。
最终，两人来到了一处不大的房间，房间内部空空如也，唯独最中心有着一张华贵的椅子，一幅骷髅坐在椅子上，身上穿着的衣服样式很古老，就像是神殿外部的神像一样。
如果夏毅没有猜错，这就是教会的神，果然和帝国大元老说的一样，他早就死了，甚至还并未成神，骷髅带着还未完全流失的微弱神性，骨骼看上去很完好，应该不是死于神劫。
圣女走上前去握住骷髅的手，慢慢抬起放在自己的脸上，瞎掉的双眼竟露出怀念的神色，嘴角更是展露出一丝笑意，就宛如被挚爱抚摸一般。
见到这一幕，夏毅终是感觉到事情非常不简单。
圣女嘴里开始念咒，夏毅没有去打断，死去已久的骷髅面前出现一道空间之门，连接着未知的彼方，圣女看了夏毅一眼，随后直接走入其中。
夏毅稍有迟疑，没有马上行动，而是走到骷髅面前伸手抓起了骷髅右手握住的水晶，那并非是什么稀罕货色，修真界常见的留影水晶罢了，夏毅激活留影水晶，从留影水晶中出现了很寻常的一幕。
一位少年搂着搂着少女，附近有许多人都在拍手祝贺，看起来像是某种仪式，两人在最后亲吻，少女的模样正是圣女，而少年的额头有伤，夏毅看向骷髅，眼眶上方的确是有点细微的开裂，这位神难道刻意留着没有修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