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有多少人还会做噩梦，那些梦醒后庆幸只是梦的人或许永远都想不到在远古，就连做噩梦都会死去吧，在梦中不明不白的死去，失去自我，在梦境中受尽折磨，在虚假中消亡。
而九天玄女则背负起全人族的噩梦永睡于此，直至现在甚至无人记得，而梦永远只是梦也变成了一种心安理得，在惊吓中苏醒，随后感叹一句只是噩梦罢了。
是啊，的确只是噩梦罢了。
“那夏哥你想如何？”
“我想帮她苏醒，即便她只能看一眼真实。”
12
蜃龙对夏毅的回答并不意外，夏毅是一个不忘本的人，他知道什么叫有些事是必须要有人去做的，更甚至清楚即便做了也可能不会被人理解，但他理解所有这么做的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夏毅从根本上也属于那种在上古，或许会毫无迟疑的选择牺牲自身封印邪神之人吧，这种一点也不自爱的傻子已经不多了，夏毅为他人着想，背负苦痛前行。
被利用，被嘲笑，被当做弱点，可夏毅还是走过来了，在人族这种如同自毁一般的大局观下，我自己吃饱，他人死活与我何干，这种想法也没什么错误。
夏毅只是稍微希望身边人，天下人也能吃饱，因为大家都吃饱的话，也就没有人会惦记他这一两粒米了，可残酷的现实却是我吃饱了，为了以后还能吃饱，就得掠夺其他人的米。
这的确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可人族与生俱来的灵智又是为了什么而诞生了，为了更好更方便更快速的掠夺他人的食物吗？
“可夏哥，我们救不了她，因为她已经死了，一个死人要如何唤醒。”
蜃龙说出了一个无比残酷的事实，九天玄女的灵魂都已经可以说是消亡了，成为了大噩的一部分，但为何就不能看做是还存留一部分呢？
“让我冒险再入梦一次吧，心魔也是自九天玄女灵魂中诞生，她不是九天玄女，但又是，如果能满足她的执念，心魔自然消逝，你就不要入梦了，如果有个万一我还能离开。”
“这么找死的吗？我看还是算了吧，毕竟……那女人太疯了。”
蜃龙无法理解夏毅的行为，夏毅也不指望蜃龙会懂，这是人族才拥有的一种情感，在最后对他人温柔以待，这或许是自己的最后，也可能是他人的最后。
“是挺疯，但换成任何人……即便是我，也会疯。”
“所以，如果真是我的话，我希望在最后能得到救赎，她也一样。”
话毕，夏毅看了看周边，很快就找到了阵法的核心，封魔大帝的阵法的确奥妙无穷，但已经大多缺乏保护，人族从内部破坏非常容易，因为封魔大帝可能根本没想到会有人来破坏本源邪神的封印吧。
“蜃龙，这些魂力全部归你，邪神的恶念没了本源很弱，你一会直接一口吞了，根本不用客气。”
“了解！”
蜃龙的舌头舔了一圈嘴唇，虽然只是一道恶念，但毕竟是邪神的恶念，也不知道吃起来补不补，夏毅再次举起右臂，不多的神之力自血肉中诞生，聚集在夏毅的手臂上，夏毅对着大地全力一拳打出，拳印立刻向周边蔓延出如蛛网般的裂缝，整个洞窟都出现了崩塌的征兆。
“我先走一步。”
夏毅用灵气托起九天玄女的身躯，随后直接向着头上的岩壁打洞要离开地底，蜃龙就等在原地吸取水晶洞窟的魂力，而蜃龙也很**觉到了一股恶念开始和她争抢魂力。
“和我抢吃的？”
“居然敢和我抢吃的！！”
“我先拿你开饭！”
夏毅不在附近，蜃龙显露出他的本体，一条半透明的，浑身闪耀着彩色幻光的龙，龙角，龙爪，龙尾，龙鳞等都一应俱全，已经能让人一眼就认出是一条血统纯正的龙，已经不再是幼年期的蜃龙，她的本体绝对是这世间最美的几种东西之一。
显露出本体的蜃龙张开血盆大口一吸，凡是以无形的方式存在的东西都被蜃龙吞噬，可怜的邪神恶念没了本源，也根本不算什么强敌，根本无法抗拒蜃龙的吸取之力，化为了蜃龙的腹中餐。
只不过在邪神的恶念再消失之前，邪神想起了很久很久前的一段往事，它有一次在星空寻找下一个要作乱的人族界域，却遇上了这么一个怪东西，那怪东西见到他以后连命都不要咬了它一口就跑，直接吞了他一小部分本源。
自那以后邪神大噩就对那东西有些忌惮，它不知道那东西在后天生灵之中算什么，看外形似乎是龙族。
而如今，它很是倒霉的又遇到了这东西。
另一边，夏毅已经冲破了厚厚的岩土层，活生生打了个地洞出来，九天玄女的身躯就在夏毅身后，如今真正意义上的邪神是九天玄女的心魔，它已经取代了大噩。
来到地表之后夏毅没有停息，他直冲高空向着远方飞掠，万幸的是最近的季节是春，夏毅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四季了，他时隔良久的开始庆幸现在是万物春暖花开的季节，蓝天白云，艳阳高照。
找到一片视野很不错的山峰，夏毅停留于此，将九天玄女的肉身慢慢放下，她坐在了悬崖上，悬崖下是浩瀚的壮丽山河，半空中亦有成群飞鸟鸣叫着飞过。
“你为人族做了这么多，若是连你最后的愿望都不帮你达成，也确实枉为人。”
“没有任何事是应该的且理所当然的，祝你有个好梦，希望今后噩梦都永远是噩梦。”
夏毅说完，将手轻轻的搭在九天玄女的肩膀上，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开始扭曲，直至夏毅在神志不清之中忽然清醒，他来到了一片残破的世界，九天玄女的心魔正在癫狂的摧毁着一切，在梦境中让其诞生又摧毁。
她在哀嚎，又似是痛哭。
察觉到有人入梦，她慢慢转过头，狰狞的表情都不像是人，她化作一阵吞天食地的黑雾向着夏毅席卷而来，夏毅见此也是一阵悲叹。
他选择再入梦果然是正确的，否则他于心不忍，这件事将成为他心中的一个坎，他需要让自己的意志通透。
夏毅很快被遮盖了一切的黑雾吞噬，不属于他的意志和记忆纷纷涌入夏毅脑海，他似乎就要变作另一人，但在这意志交融之中，九天玄女的心魔也触碰到了夏毅之前所做的一些事情。
“你若愿意睁眼，便是现实。”
“你若是想醒来，就趁现在。”
“那些你忘记的一切，你虚构出的一切，他们的真实就在你一念之间，以你作为你自己再活一次，不自以为自己是任何人，你就是九天玄女。”
13
仅是一瞬，或许只有千万分之一秒，黑雾化作了光点。
九天玄女步伐踉跄的倒在夏毅怀中，周边的世界是真实的投影，是夏毅入梦前看到的画面，九天玄女四处张望着，非常贪婪的看着一切，她都快要忘记了真实的天地是什么颜色，是什么样子。
但即便这是真实的投影，可仍然不算是真实，她想要醒来，真真正正的醒来。
“要如何醒来……”
“只需取回你自己。”
“要如何取回？”
“想起你为何存在于此的初心。”
“我还有心？”
“我给你心。”
话毕，夏毅的手心出现了一团火，业力之火。
“触碰它后，你的意志将脱离一切束缚独自存在，但它也会燃烧你的意志，我不知道能持续多久，或许一瞬不到，也或许是数分钟，你能否想起一切并在那之前醒来，全看你自己。”
“这是最后的，也是唯一能让你作为你自己再看一眼真实的机会，你灵魂中的悸动不会有半分虚假，你是要用你自己的身躯，自己的灵魂，自己的意志办到这一切，还是要继续用自以为是自己的方式，继续做梦。”
夏毅看着九天玄女，她没有看夏毅，只是盯着夏毅手掌中的业火，她几乎是没有半分迟疑的从夏毅手中接过业火，而后果断的往自己的胸膛按压。
业火化作了她的心脏，冰冷了不知道多少年，根本就不会再次跳动的心忽然动了。
没有什么比得上作为完整的自己苏醒，比死亡更恐惧的是忘记曾经活着。
一种温暖，许多回忆，丝丝心境随着重新跳动的心激荡着神魂，神魂又将这一切感触反馈给意志，意志百感交集，曾经的喜怒哀乐都活了过来，能回忆起花的芬芳，能回忆起灵果的鲜甜，能回忆起他人身体的温暖。
更能回忆起她为何会站在此处的心境，以及不后悔的理由。
梦境中的世界再一次发生了变化，夏毅的身影也随之消逝，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模样，九天玄女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绵延不断宫殿高处。
她知道这里是哪，九天道教，人们正在寻求庇护，因为最近有太多人在不明不白中死去，修士还好，可以不睡，但凡人们却害怕着入睡，硬生生的把自己熬死。
她听说这一切都是邪神的所作所为，大噩，这是一个令人不敢入睡的名字，噩梦之源，连封魔大帝都难以对付它，除非有人愿意做着永不复醒的噩梦，以此来禁锢镇封大噩。
而她，九天玄女，在魂道上惊才艳艳，为了庇护凡人们创立出极道梵天一梦，梵天一梦本就不是为了去迷惑谁而创，只是单纯的为了保护在睡梦中的人们。
“还不够……”
“能保护的人太少了。”
九天玄女仅靠自己入梦，根本无法保护多少人，每天依旧还是有人在睡梦中死去，明知大噩就在浩瀚，却没有任何办法抓住它，即使能灭杀它一次，等它后世重生，后世又要如何去解决这一邪神？
一般的帝拿大噩一点办法都没有，唯独封魔大帝才有处理它的办法，可能够封印大噩的人，九天玄女心里清楚或许只有她可以办到。
但……
等待她的是无止境的梦，甚至是死后都会继续的梦，除非大噩的本源彻底消逝，否则她永不复醒，终结和永恒都是一种折磨，前者有终，后者无尽。
十六岁的年华，涉世还未深，高绝的天赋让他人从小就赞美她或许是未来的女帝，本源邪神是未来的先天主宰，因此唯有未来的帝方可与之同归于尽吗……
“我果然还是……算了，还是努力修炼吧。”
无止境的梦啊，堪称永恒的折磨，不可能会有人答应的，至少她没有那么伟大，她是想要为人族做什么，但自己以后真能成就帝位的话，岂不是对人族贡献更大？
而且，也能被人记住，被人传唱对吧，总好过在一处封印中做着无止境之梦，加之现在也没有任何人逼她，人人都感谢她，她作为修士每天都必须睡觉，因为她要护人安宁，可每天仍就有人在睡梦中逝去。
无论她再怎么努力，梦境能庇护多少人，也终究有一个极限，她把梵天一梦传给他人，但很多人都在修炼中再也无法苏醒，梵天一梦不是任何人都能修炼成功的。
每隔一段时间都听说有人愿意去尝试，但都被封魔大帝拒绝了，没有能力之人纷纷前去，反倒是有能力之人害怕失去，越是如此，九天玄女越希望大噩赶紧走，对大噩的恐惧让人们开始不由自主的做噩梦，而九天玄女则与其一同承受。
越是如此，越是恐惧，她焦虑，她担忧，她害怕，更多的还是一种惭愧。
她可以解救无数人于水火，但她也想成为人们最为崇敬的帝，她还这么年轻，未来一片大好，唯有帝才能千古流芳，她不想被人遗忘。
可大噩却不会停下来，它仍然在睡梦中杀人，如今是人族最困难的时代，有人说如今是道法天末年，封魔大帝一旦出了什么事，人族的未来简直一片黯淡，前有祸祖毁界，黑吞灭绝暖阳，还有鬼始啃食天道，陷生灵万物于死地。
后有魑魅魍魉，无穷尽的小邪小恶以及凶名赫赫的十大邪神不断作乱，此世为何只有封魔大帝一人？他太累了，几乎没有休息过，几乎没有停下来过，或许是末日已到，人们变得越加自私。
既然无法好好生存，那便趁还活着的时候活得比谁都好，完全不管以后，听说大荒，大寂，大灭三位邪神已被封印，但尽是封魔大帝身边人，虽人人叫好，人人赞美，可又有谁对他们感同身受？
人人都期待救世主出现，除了表面上的，谁又愿意去做那更多的默默无闻救世主。
“这天下，有谁愿舍弃一切，愿为人族封魔？”
只有封魔大帝和他身边之人，这倒还真是道法末年，必须出现一个和封魔大帝无亲无故之人才行，必须得有人走出这一步，或许他就快要出现。
再等等吧，再等等……
14
等待是漫无止境的。
每一天仍就有人不远万里，甚至是从其他界域赶到浩瀚想要获得庇护，封魔大帝和此时人族仅有的另外两位帝几乎没有任何时间分出心思驱逐大噩。
大噩和其他邪异不同，它的无形甚至并非是魂道，而是以人们不知道的方式存在，人们似乎越是恐惧，越是容易做噩梦，也就越是容易招来大噩，让它的力量不停的变强。
各大宗门在这个时间段里不停的制造守护神魂的法宝，但收效甚微，就连大噩入梦的方式都是一个谜，而能够得到九天玄女梦境庇护的人每天只有一部分，不停的有人死在九天道教附近。
虽然都只是些凡人百姓和低阶修士，因为高境界修士早就可以不睡，但这等同于断送了人族的未来，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生来便是修士，修至完全不吃不喝的大能才能脱离大噩的摆布，但绝大多数凡人即使付出再大的努力，在这之前只要有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大噩摧毁。
其他本源邪神都多多少少能被控制，唯独大噩一直逍遥法外，把它的化身摧毁多少次都无济于事，九天玄女看着这一切，每一日心中都是煎熬。
她可以献身，但她不敢，她既希望天下太平，又不想自己牺牲，只能靠着有限的手段每天保护一部分人，她竭尽所能的修炼，让自己变强，让梦境可以庇护更多人。
可恐惧根本不是一场好梦就能缓解的，在梦里她替那些人承受大噩的恐惧，自身天天都在做着残酷的噩梦，直至终有一天她被噩梦击垮，若不是有宗门长老守护，她自己都险些死于梦中。
那一日，受她庇护的人们都在睡梦中死去，虽然很多人都没有怪罪她什么，毕竟她才十几岁，还是个孩子，能做到这一切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可自那之后她自己便也开始恐惧做梦，也就没有人再来九天道教寻求庇护。
这是一场无形的灾难，修士们也开始放弃了凡人，没办法，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封魔大帝痛心于这一切，他的又一位弟子主动献身，那也是一位天赋高绝之人，然而大噩只被困住了三个月就破封而出，继续在睡梦中作乱。
人们这下终是不再抱有希望，佛门虽也能驱逐噩梦，但相对于人族那么多人，能守护下的又有多少？大噩肆无忌惮入侵他人梦境，将他人在梦境中杀死，大帝都对此无可奈何，人们放弃了，哪怕随时会死的危险激发出了不少人的潜力，但更多的还是无言之中的灭亡。
民不聊生，大批大批的人一旦睡着就再也无法苏醒，每一天醒来时还能看见太阳都是一种万幸，这样下去人族的根，那些根本还未来得及修炼的凡人将会被连根拔起。
大噩还在成长，它的力量日复一日变得更强大，在这种世道之下，唯一可能封印大噩的人，九天玄女的内心极其的复杂。
她的贪生怕死让无数人死去，在她眼中这就是她的错误，能做到却不去做，没有人不怕死，更没有人敢于面对无止境的折磨，哪怕其他人死光了，只要自己无事便万事大吉。
那她为何存在于此，只是为了让自己活着而活着吗？
九天玄女开始思考生的意义，她的逃避已经让她无法直面自己的内心，宗门高层多多少少都知道她或许能困住大噩，但没有一人会让她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