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在破裂。
已经无法重组，可怒火还在燃烧，要如何去发泄？
倒在地上的阿修罗王死而不僵，还在地面上颤动，将牙咬入大地移动着身躯，向着浑身浴血的南天神爬去。
南天神用手背抹去嘴角和脸上的血，浑身上下也没有多少完好的地方，这个阿修罗王竟让他一个真神都拼到了这个地步，然而事实就是事实，玄黄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最后胜利的只会是仙族，只能是仙族，两者过于巨大的战力悬殊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玄黄的灭亡，没有任何方式可以拯救。
就是逆天，也无法阻挡玄黄今日就会消失在星空。
南天神看着骸骨破裂脱落的阿修罗王，知道这东西接下来就是放着不管也会消散，而也或许是因为某种怨气，它特意留给了阿修罗王一点最后的时间。
走上前，他一脚踩住阿修罗王的头，而后看向了星空彼岸那颗蔚蓝色的星辰。
“你就在消失前好好见证玄黄的灭亡吧。”
“幽冥？阿修罗王？呵呵，我们仙族已不会再犯曾经犯下的错误，这片星空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挡我们灭尽玄黄的决心。”
“现在，属于仙族的天纪，开始了！”
南天神一脚踢开阿修罗王，而后转身挥剑指向星空彼岸。
“全军听令，进军玄黄，不许留下一个生灵，不许留下一颗植物，不许留下一栋建筑，不许留下任何痕迹，不管是玄黄人还是玄黄人的造物都得通通消失，进军，进军！！”
南天神高声呼喊着，仙族大军为之振臂高呼，军心和士气迎来了最高点，延续十万年的仇恨，于今日正式终结，而这也是仙族霸路上最为重要的一步。
飞舟重重升起，金辉闪耀世间，圣道战力齐齐飞向天空，没有人再看阿修罗王一眼，密密麻麻的大军向着玄黄挺进，很快就离开了星辰之上，进入了星空之中。
而在那死寂的星辰上，一个破裂的骸骨望向星空，它用牙咬入地面，竭尽全力的向着它眼中那颗星辰爬行，更是在爬行过程中发出阵阵低声的嚎哭，那不再是冥土的声音，而是隐藏在无尽怒火之下的不甘与悲哀。
颤动着，蠕动着，想要去到那颗星辰之上，牙齿都开始迸裂脱落，它又用自己的鼻骨顶住大地继续向前，嚎哭声既可怕，又充满着可悲，可曾听过死者的哭嚎？
那是远比生者更要来到绝望悲哀的声音。
而鼻骨也很快破裂，脸已经不再是脸，完全就是残缺不全的黑洞，可即便如此，它又用下颌抵住大地前行。
下颌紧接着破裂，它用尽浑身解数进行最后的挣扎，消耗最后维持着的它存在的力量，最终浑身上下如连锁效应般的奔溃终于让它在最后成为了一捧灰白的散沙。
从此以后，没有任何人会知道这捧散沙曾经是什么，这捧散沙又经历过怎样的故事，他来过这世间最终也逃不过既定的命运，一切反抗皆是徒劳。
哪怕能在未来复仇，能在过去感受，也绝不可能现在拯救，这便是大道至理，永远也别想改变的轮回，纵使再多不甘，也只是加深无力的悲哀。
或许，就这样随风消逝，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好事，重复着无尽的悲哀，重复着轮回之苦，只有怨念累加终成阿修罗，但即便是选择让自己受尽永世怒火折磨，它也仍然无法改变现在。
纷飞的白灰有一些飘向星空，似乎是想要在最后落在一颗遥远的星辰上与它一同落寞，就如尘埃落定一般，又是一个定局。
就连轮回，都无法再一次开启。
直到……
那随风消散的白灰飞逝，在白灰的底部，有着少许青灰还未散去，那些青灰似乎还维系着什么，用极其微弱的一丝联系，维系这过去未来与现在。
那是轮回石之灰，亦是时之沙。
黑暗深处，虚空之外，因果彼岸。
天如画，地如镜，天地反射出形形色色的风景，在万千枯骨中含泪出逃，在玄黄灭后立于孤星低头哀叹，在天君战时被景一击败，在陌生的界域和美丽的女子相会，在炼丹炉前枯坐，在盛世中迷茫，而后转身。
如梦似幻，虚假与真实交织，线成丝，铺就成画，而又乱作一团。
一个白衣少年站在这片天地的中心，看着那些画面时不时闪过。
忽然，一个在万千枯骨中含泪出逃的他，和他一模一样的陌生人在画中诡异的转过头，看向了立在中间的白衣少年。
“到此为止……吗？”
很快，画面一转，那是一位藏身于黑暗之中，有如魔头般的存在。
“终究还是这个结果……”
就是魔头也叹息，又迎来潇洒剑客，他凝视着手中的酒葫芦，而后忽然捏破，美酒洒落一身。
“早就是如此了，我说过……”
画面又变，一个身影立于云霄雷海，双手操控万重劫。
“一次次的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雷光湮灭了他的身姿，天地忽然变得更加细碎，分割成一幕幕小小的画卷，更多和白衣少年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转过头看向了白衣少年。
“或许仙不灭玄黄，就无我们。”
“我何尝不知晓！”
“可我不甘！”
“我们谁又服过？”
“从未……服过！”
那些声音有些喧闹，白衣少年抬起头，看向这一幕幕细碎的画卷，他也只能仰天轻叹。
“我不曾后悔，但也……只是不后悔，可不悔又能改变什么？”
一言出，诸天地沉默，白衣少年握紧手心，眼中含泪，却又只能无力放开。
“就连过早的触碰轮回石，我也认为自己无错，否则便无伊始，但这又是否证明，我……不，我们注定无法改写已有的定局。”
白衣少年一个劲的摇头，都已经战至修罗解体，神魂亡了，就连意志都耗尽了，可还是迎来了不变的结局，别说百世，就是千世万世也枉然啊！
“不尽然……”
“我不承认……”
“残留一丝轮回，再开一百零二。”
“我等已无力随同，仅全力助你去引导，你已是过去。”
声音纷纷扰扰，白衣少年不做回答。
40
天画地境，因果彼岸，这里乃存在与不存的交汇之处。
“我已是过去吗？”
白衣少年摇头苦笑，是啊，他也已经是不存之物了，不是过去又是什么？只能在这莫名其妙的地方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莫名其妙的存在。
这种存在几乎等同于消亡，却又偏偏还通过某种东西和现世存在联系。
“从现在起，我们都是过去。”
“你，第一百零一前世。”
“虽未成帝，但显化阿修罗象，也万幸你触碰了轮回石，我们还有选择。”
细碎画面中的自己几乎全都是同一个意见，白衣少年却始终摇头。
“再重来，又能如何？延续这无尽无穷的悲哀？”
“我会去引导，但我不会让下一世在此刻守住，我会告诫他放弃，保留希望，等待日后东山再起。”
白衣少年说完，忽然抬起头观察着每一幅细碎的画面，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
“哪一世曾和我一样战至现在？”
诸天沉默，最后还是一个白衣少年比较熟悉的诸天开口回答，这是一个充满了无量功德光的诸天，应该是圣德天。
“弑天曾和你一样，但他修天魔解体大法，败亡后也并未结束他那一世。”
“谁赢过景一？”
白衣少年又问，这次无人回答，过了许久，圣德才叹了口气。
“唯独你。”
“是吗？但这又改变了什么？谁真君时有我现在强？”
白衣少年继续发问，诸天沉默不语，却又全部摇头。
“或许你是对的，早已命中注定。”
“但我们……”
“我知道，我们从来都一样。”
白衣少年打断了诸天的话语，闭上眼睛细细感悟今生今世，虽然很悲痛，可意外的是并没有多少遗憾，他从未如此尽力过，他从未如此完全的燃烧过自己，怀揣着绝望也仍不言弃，虽然结果依旧失败了，可他也看到了不同的东西。
“或许我们一直给自己留下的后路，便是轮回陷阱。”
“一次一次，陷入无尽轮回。”
白衣少年的话让诸天都陷入思考，众诸天或许早已经想明白，可就是不愿承认，就和无休止战斗的阿修罗一般，那一丝希望才是最大的绝望，永不断绝的大道枷锁。
“我们……没得选择。”
“你未走到最后，你与我们相比，还差之太多。”
众诸天皆为帝，而白衣少年此刻却是什么？
“我为玄黄之心，难道还差我自己吗？你们都是成帝再轮回，而我燃尽消散，我真正死过，甚至死而不屈过，也明白了真正无路可走时，才是终结这一切的开始。”
白衣少年说完，慢慢转过身，转过头仔细打量曾经映照在自己身上的一百帝天。
“什么先天道体，就是轮回陷阱本身，我们真正转世了吗？真正的我们只是被困在这里，误以为的一世又一世不过是大道意志的显化！！”
“幽冥都驱之不尽，当我真正死后，大道才终于舍得将我放开，想想也是，大道意志怎能容许自身沾染幽冥，大道枷锁……哈哈哈哈！”
“原来，竟只是自保而已！”
“自初世做出这个选择的那一刻，就已经化身为大道的一部分，你们还没明白吗？”
“我们只是可悲的大道傀儡，一旦自我意识强过大道意志，便会召至道劫，世世成帝？大道的傀儡帝？”
“也罢，死了……也好！”
白衣少年止不住的大笑，他庆幸这一世直到最后都选择做自己心目中的英雄，他庆幸自己无悔而终，才能看透这一切，他们并不是无法跳出轮回，而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轮回。
八极开门时一闪而过的六道异像便证明了这一切，所谓夏毅，不过是大道之下，轮回意志的显化。
否则一个修士又岂能万象现轮回？真把自己当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可笑百世如此坚持，拼尽全力而活，迎来一世又一世，却在某一世近乎偏执的执念之下战死才终于看到答案。
“或许……的确如你所说，但我们的意志却又是真实的。”
“我肯定我存在过。”
“我肯定我经历过。”
“爱过，恨过，哭过悔过。”
众诸天如此述说，纵使身为傀儡，但意志却做不得假，这份延续下来的执念就是真正名为“夏毅”的存在，这一世他的确不是帝，但他的执念胜过从前所有。
永不言败说来简单，做起来又是何其之难，过早触碰轮回石断了自己后路，仔细一想是福非祸，十万年前是因，十万年前也是果。
“那是当然，我们累积下来的东西，我所憎恨的，我心中那无处发泄的怒火是对什么，我最后终于知晓，是对仙，更是对大道。”
“幽冥也憎恨大道，因此我在轮回意志之上，硬是诞生了幽冥的意志，幽冥没有吞噬我，反而助我，我猜幽冥或许就是上一个和我们一样的存在。”
彻底化冥，不再抵抗之后，幽冥并未侵蚀夏毅，而是接纳了他，只可惜幽冥现在是什么情况夏毅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