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笑了笑:“没什么,有点事想找他办办。”
卫香秀嗯了一声,说:“那你得等等,他今天去省里开会了,听说要三四天才回来。”
陆铮哦了一声,拿起桌上的苹果,说:“去省里了。”
“是啊。”卫香秀顺手从陆铮手里接过苹果帮他削皮,又说:“听说张向东这人吧,工作方法比较新式,从他干上处长,就一直要求文明执法,还搞了录音机什么的,要求处里刑警给敏感案件的嫌疑人录口供时必须有录音。”
“几个副处长和那些老刑侦,可烦他这一套了,尤其是欧阳处长,欧阳荣你认识是吧?下过咱们广宁。”
陆铮点了点头。
卫香秀就抿嘴一笑:“欧阳荣总在背后骂他,说他不知所谓。听说以前,欧阳荣差点打死过犯人呢,你就知道他审案子是什么作风了。”
陆铮就笑,说:“看来,这位张向东处长,倒可以和我交个朋友。命案必破强行下达破案率指标,有时候啊,就是冤假错案的根源,刑讯逼供嘛,很多时候,就是产生冤假错案的工具。”
卫香秀把削好的苹果和水果刀递给陆铮,娇笑道:“你怎么了?现在不是公安人了,也开始抨击刑讯逼供,以前,你也没少用。”
陆铮就笑,刑讯逼供,刑讯逼供,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可是仔细去想,却又抓不住……
看陆铮突然发呆不理自己,卫香秀更是无语,心说你这个陆杠头,也就这样了,今天跟你说的话,都当我白说。
“哎,陆铮,你再这样我走了啊。”问了陆铮几句话,陆铮却是神不守舍的含混回答,完全的同自己问的话驴唇不对马嘴,卫香秀就站了起来。
“嗯。”陆铮随口应着,点了点头。
卫香秀翻个白眼,转身哒哒的去了。
回到家里,同公公婆婆聊了几句,眼见婆婆的老人痴呆越发严重,卫香秀也不禁心酸。
在客厅,和保姆小晶唠嗑,听小晶说起对面的陆哥不近人情什么的,有次她垃圾放门口忘了扔下去还被陆哥一顿训斥,就好像不认识她一般,黑着个脸,把她吓坏了。
卫香秀立时便觉得找到了战友,她也满肚子苦水呢,于是两个女人,便叽叽喳喳的戳陆铮的脊梁骨,两人对陆铮都苦大仇深,倒是越聊越投机。
卫香秀正说的起劲之时,突然便有人敲门,陆铮的声音:“小卫,开门!”
卫香秀和小晶都吓了一跳,两人声音挺大的,可不是被他听到了?尤其是小晶,吓得脸都白了。
可不管怎么害怕,总要开门见人,卫香秀磨蹭半天,才走过去,不情不愿的开了门。
陆铮很急的样子,噌的就冲进来,拉着卫香秀到了一边,低声说:“你帮我个忙,必须得帮,你这样……这样……”
小晶见两人说体己话,便急忙进了老人的卧房同时关上了门,免得又挨陆哥骂。
“行不行,你这样,什么时间等我的信儿。这个忙,你一定要帮。”陆铮很郑重地说。
卫香秀虽然不明白陆铮想干什么,但略微想了想,便点了点头,说:“好。”
陆铮就拍拍她肩膀,说:“谢了!”急急地开门,说:“我还得出去,你一会儿帮我锁门。”
卫香秀讶然:“门都没时间锁?这么着急,你干甚么去啊?”
陆铮回头一笑:“我找欧阳去酒吧喝酒。”说完,便砰一声带上了门。
卫香秀,鼻子差点气歪。大半夜的,吩咐自己做这个做那个,而且,还要等他通知,看来今天一宿也甭想睡了。他倒好,去酒吧风流快活去了。
第044章 算死草
百乐门夜总会VIP包厢里,欧阳荣一脸苦笑,大半夜的,被陆铮拽出来喝酒,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他们一行共三人,陆铮、欧阳荣和冯联营。
开车去接欧阳荣的时候陆铮就喝的有点高,走路都晃悠了,接了欧阳荣后,陆铮又在大街上找了个乌山出现不久的投币电话亭,给冯联营打了个电话。
就这样,欧阳荣和冯联营两个风牛马不相及的人硬被陆铮拉得凑合到了一起,如不是陆铮喝高了,想也不会同时叫出这两个人,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圈子。尤其是欧阳荣仅仅是市局刑侦处的副处长,正科级,是熬了一辈子资历熬出来的,眼见便到了退休年龄;而冯联营则是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市劳动人事局局长,如日中天的青壮派,正常来说,这两个人很难发生什么交集。
但陆铮喝高了,欧阳荣就别说了,平日就很忌惮陆铮,现今就更不敢惹这个醉了酒的活土匪。而冯联营,看起来也很迁就陆铮,陆铮醉醺醺叫他出来喝酒,他也便来了。
在冯联营面前,欧阳荣加了十二分的小心。冯联营这类人,都是他们这些小民警平时议论市里时政时拿出来谈论的传说中的人物,有喜欢吹牛的民警,往往就把自己三大姑八大姨往人家身上靠,以证明自己言论的权威性,比如说某局某科室负责人谁谁要高升了,后面会加一句,“冯联营想提他,这消息假不了。”又说某某科室主任要下台了,便会是“冯联营要搞掉他。”
而现在,传说中的冯联营就坐在他身畔,欧阳荣又如何不小心翼翼?
冯联营见欧阳荣是陆铮的朋友,还以为陆铮便是和他喝高了的,不由责备道:“铮子酒量不行,你们谁的饭局?这么灌他。”
欧阳荣差点撞叫天屈,正想说话,那边陆铮已经拍了拍冯联营肩膀,脸上满是酒意,晃了晃手,嘿嘿笑道:“联营,你别乱骂人,不关老欧阳的事,刚才啊,是我自己喝的闷酒,我,我高兴!”说着便伸手去茶几上摸,却摸了个空,立时便摇摇晃晃站起来嚷道:“酒呢?酒呢?!”
欧阳荣苦笑拽住他,说:“叫了叫了,一会儿就送来了。”
陆铮又噗通一下坐回了冯联营身边,拍拍冯联营肩膀,叹气道:“联营啊,最近当心些,上面啊,又要刮风喽!”说着话,指了指屋顶。
随即,陆铮一笑,说:“听过就算了,别扩散,别扩散哦!”
冯联营微微一怔,玉功主任,最近可没说什么,但他为人谨慎,而且陆铮这个人,怕是很有些根底,不仅仅背靠玉功主任这么简单。是以陆铮的话,他默默的记在了心里。
珠帘挑起,穿着红马甲的漂亮女服务员拎着一打德国黑啤走进来,放在大理石茶几上,熟练的起酒。
很多事情上,百乐门比翡翠的经营手法胆子更大,步子更快,比如这里的女服务员,便可以陪酒陪唱。
而在社会上的传闻中,百乐门这些漂亮的女服务员们更可以陪睡,是以,乌山渐渐有了“三陪小姐”的说法。
只是现今如百乐门、翡翠这种夜总会,出入客人非富即贵,民间也只能通过种种传说来渲染这些夜总会的奢华,甚至往往夸张了十倍,在一些一门心思向钱看的市侩小民眼里,能在百乐门做“三陪小姐”,反而是一份让人羡慕的职业,甚至有小商小贩攒了数年的积蓄都扔进这无底深渊,只为能进这些豪华夜总会做一回上等人,能和那些穿着漂亮制服的仙女们说说话。
欧阳荣甚少进这种场合,想起关于这里三陪女郎的种种传闻,看着那起酒的漂亮女孩,心中也不禁微微荡溢。
谁知道这时候陆铮突然一拍茶几,喊道:“刚才那家伙呢,他怎么不来送酒?”刚刚他们三人进夜总会时,陆铮和人撞了一下,看来,他还记得这事呢。
欧阳荣苦笑拉住他胳膊,就怕他冲出去闹事,劝道:“算了算了,那人我认识,外号牛五,你这身份,和他计较什么?”
陆铮醉眼朦胧地看过来,“牛五,他是谁?”
欧阳荣苦笑道:“一个小痞子而已,不过仗着百乐门的势,嚣张的很,小王你还记得吧?”
陆铮直直看着欧阳荣,看样子,完全不知道欧阳荣在说什么。
欧阳荣摇摇头,见那边冯联营也听着呢,便说下去:“小王就那天跟我一起去你们计经委的年青人,他就吃过牛五的亏,在一家小饭馆吃饭时他和牛五吵起来,被牛五一帮人打伤,结果牛五那帮人啥事没有,我们刚拘了他,张处就接个电话,又给放了,小王现在还恨得不行呢。”
说着话欧阳荣突然觉得自己怎么像挑事儿的,便笑着圆场:“不过话说回来,他再横也就是欺负欺负别人,上不了台面,你陆主任和他计较什么?”
陆铮却连连摇头,说:“不行,撞得我这个疼。”揉着肩膀,指着那漂亮小服务员道:“叫那个牛什么牛五牛六的给我进来!”
眼见陆铮醉醺醺的要闹事,闹事的对象更是牛五哥,小服务员心下不屑,心说你谁啊?不知道天高地厚,牛五哥来了,能吓死你!
“神经病!”小服务员甩出这么句话,转身走了。
听小服务员冒出这么句话,便是冯联营,也不禁脸色一沉。
而不大工夫,外面摇晃走进来一名高瘦猥琐汉子,正是刚才在外面与陆铮撞上的牛五。
“呦,原来是欧阳处长的朋友,怪不得这么横。”牛五啧啧两声,他常年在街面上晃悠,自然识得欧阳荣这个老公安。
欧阳荣听他语气讥讽,微微蹙起眉头。
牛五就打个哈哈,“欧阳处长,您也甭不爱听,牛五我今天是最后一天在百乐门,我辞职了,明天就走,再也不回乌山这烂地儿了,所以欧阳处长,您几位也甭跟我耍横,我要走的人了我怕谁?今天看你面子,我不动他!”说着话,指了指陆铮。转身,便挑珠帘走了出去。
“这个王八蛋!”欧阳荣气得差点把手里杯子摔了。牛五太狂了,尤其当着冯部长,牛五这番话,更令他这个公安主管没面子,在冯部长看来,自己便是连个小混混都压不住,肯定觉得自己面到了一定水平。
冯联营冷着脸,走到了门前,挑起珠帘喊:“服务员,把你们老板叫来。”虽然牛五不认识他和陆铮,但被个小痞子装腔作势的磕碜几句,冯联营也不禁微微动了肝火,牛五是吧?简直莫名其妙!
“头疼……”陆铮拍了拍头,很难受的样子,端起茶壶,咕咚咕咚灌茶水。欧阳荣和冯联营对视苦笑,但怎么的,也比继续喝酒强。
这时外面便传来脚步声,欧阳荣心说来得倒快,不管这百乐门的老板是谁,冯联营的面子想也压得住。
珠帘一挑,就有笑声,“哈,冯部长,真的是您,我早说看着像您呢?稀客啊稀客。”挑珠帘走进来的是一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油头粉面,那俗称汉奸头的中分梳的油光滑亮,满脸笑容的过来和冯联营握手。
欧阳荣认识这个人,市委秘书长秦怀亮,他看到过这位秦秘书长和张处在一起,是以识得,也知道,这位秦秘书长最起码也有三十五六了,但好打扮好保养,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的模样。
秦秘书长可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列席常委会会议,接触的那是乌山权力场最核心的圈子,而且他也属于被破格提拔,从副处直接上位市委秘书长,虽然他现在这个市委秘书长级别核定为正县,但想来,只要锻炼一段时间,提为副厅甚至进常委都不无可能。
而且秦秘书长长袖善舞,交际广阔,听说他还特别喜欢结交外国朋友,三菱银行乌山代表处的日本人便同他私交甚密。
想想,真是我辈不能及。欧阳荣感慨地想着。
“哈,陆主任也在,这真是,怎么话说的?都是稀客啊稀客!”秦怀亮却是发现了正低头喝茶水的陆铮,满脸笑容的走过去,伸出了手。
“怀亮,铮子喝得有点高。”冯联营在旁边给陆铮解释,免得陆铮万一得罪了他,也先有个台阶。
陆铮茫然抬起头,盯着秦怀亮看了一会儿,啊了一声,站起和秦怀亮握手,惊讶地道:“是秦秘书长吧?你,你怎么来了?”虽然声音有些飘,身子有些晃,但看来,酒醒了一些。
冯联营微微松口气,秦怀亮这个人可不好惹,若真得罪了他,会很麻烦。
秦怀亮又同欧阳荣握手,听冯联营介绍欧阳荣的身份后,笑着拍拍欧阳荣的手:“欧阳处长,你好你好,您可是公安战线的老前辈了,我早听说过您。”握着欧阳荣的手晃了晃,显得极为亲热,在礼数上,他委实是做的滴水不漏,令欧阳荣心中极为舒服受用。
秦怀亮坐下,便同冯联营、陆铮唠了起来,又不时和欧阳荣聊上几句,当真是谁也不冷落。
珠帘突然又被人从外面挑开,有人问:“谁找我?”走进来一名肥头大耳的矮胖子,跟着他身边的,正是刚刚送酒来更骂了陆铮三人“神经病”的小服务员。
矮胖子随即便见到了秦怀亮,呆了呆,说:“秘书长,这三位是您朋友?”脸上的倨傲早已变成了谄媚。
秦怀亮点点头,说:“李老板,给你介绍,组织部的冯部长、计经委的陆主任、市局的欧阳处长……”
矮冬瓜急忙点头哈腰的跟三人打招呼,又说:“鄙人是百乐门的东主。”挨圈发了名片,又瞪了那服务员小岚一眼,刚刚听小岚学舌,有几个人要闹事,又找牛五又找老板的,他便过来趟趟道,毕竟现今能进百乐门的都不是普通人,和气生财,能不得罪人那自然不得罪人的好。
李老板心说妈的幸好没听你个小丫头片子嚼舌,不然闯了大祸,可就后悔莫及。
小岚也傻了眼,悄悄的就往后缩,谁能想到,这几个醉鬼来头这般大?咱大老板见了都低三下四的。
却不想那喝的醉醺醺的年青人偏偏就不肯放过她,突然指着她说:“哦?刚才就你吧?送酒的时候骂我们神经病来着?”
看着李老板凶狠的目光,小岚吓得脸都白了。
冯联营见陆铮酒意渐醒,便对陆铮使了个眼色,笑着说:“算了,小姑娘不懂事而已,咱甭认真。”
通过李老板和秦怀亮之间细微的动作和眼神交流,冯联营敏锐的发觉两人关系应该很密切,这才劝说陆铮息事宁人,不看李老板的面子,那也要看秦怀亮的面子。
李老板指着小岚骂道:“还不快给三位领导认错?看回头怎么收拾你!”
小岚吓得抹着泪,来给陆铮三人道歉,李老板更连连作揖,说道:“几位领导,千错万错都是我的不是,这样,今天几位的帐都算我老李的,就当赔罪了。”
陆铮揉着肩膀,皱眉道:“我记得,刚刚咱进来的时候还有个挺横的家伙撞了我吧?叫什么来着?牛六?是吧?”转头看向李老板,颇为无奈地摇摇头,“老李,你们这儿的服务态度有待改进啊!”
听到陆铮说起牛五,李老板脸色一变,随即强笑道:“是,是,陆主任说的是,牛五这家伙,是烂泥扶不上墙,几次顶撞客人,这不,我已经把他开了么!”
陆铮笑道:“不对吧,刚刚那个牛五还是牛六的还说呢,有李老板和秦秘书长给他撑腰,他在乌山谁也不怕。他说他和你李老板还有秦秘书长关系好的穿一条裤子。”
听这话欧阳荣不由得心下暗笑,这个陆铮,实在坏的流脓,这不摆明胡诌么?
冯联营却是诧异地看了陆铮一眼,他知道,陆铮绝不是那种会同一个地痞较劲的人,今天的陆铮,可不像平日的他。
秦怀亮却是微笑道:“这种话,陆主任不用当真。”看李老板的眼神,却有些不悦。
李老板心里一突,随即就说道:“这家伙整天就知道吹牛,要真像他说的,我能开了他么?秦秘书长以前也不认识他,就昨天,他得罪了秦秘书长的朋友,秦秘书长大量,可我哪还敢再叫他干下去?再这样下去,我的客人非被他得罪光不可。”
欧阳荣听到这儿,心说原来是这么回事,那牛五死鸭子嘴硬,还说什么自己辞职去外地发财去,原来,是得罪了秦怀亮,在乌山待不下去了,李老板只是说的比较隐晦而已。
陆铮这时便摆摆手,说道:“既然被开了,那就算了,来,喝酒。”
大伙就都跟着举杯。
秦怀亮深深看了陆铮一眼,也笑着举起了酒杯。
接下来,几人说笑聊天,酒道打开,气氛也渐渐热烈起来,一直到凌晨一点,才尽欢而散。
……
第二天中午快到饭点的时间,欧阳荣苦着脸来到了陆铮的办公室。
陆铮,正拿着喷壶浇窗台上绿意莹然红蕊艳丽的虎皮蕉呢,完全看不出,昨日他醉过酒。
欧阳荣,头却是很疼,不仅仅是因为昨晚喝得酩酊大醉,最头疼的,是今天早上的一个案子。
早上八点左右,机场路派出所突然送来了一名杀人嫌犯,根据一条查获非法攻击性武器的线报,在昨晚的突击检查中,从这名嫌犯租住的平房卧室床下箱子中,找到了一条血淋淋的胳膊,派出所民警怀疑其杀了人,这是尚未来得及抛弃的尸体残骸。
蹲守一夜,在凌晨四点左右埋伏在嫌犯家中的派出所民警将刚刚回家的嫌犯抓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