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权力 第55节

  这番侃侃而谈他倒不是想显摆,只是一种习惯而已。

  陆铮一直认真聆听他的话,这时便点了点头,说:“你分析的挺好,在深圳设办事处也是必要的。”

  陈三水脸上露出矜持的微笑,以前主管招商办的高副主任,也通常在他侃侃而谈后便由得他放手去做,甚至,好像都怕了听他汇报工作。

  陈三水心里知道,自己说的很多东西,高主任都不懂,甚至有一次,在自己汇报工作时,高主任还打起了瞌睡。

  陆铮,能装作好似很入神的听自己说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时陆铮琢磨着,缓缓说:“但是招商引资,仅仅用你强调的契约精神还不够,合同,咱们自然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这只是基本条件,是做国际贸易中必须遵循的原则。”

  陈三水愣了下,陆铮,真的听明白自己说什么了?

第026章 帮扶工作

  陆铮点了颗烟,猛吸两口,说:“你盯上港资很有眼光,但咱们不搞则以,一搞便要大搞,国家第一个高新技术区,有巨额外资投入,我们要好好利用这个优势,要认真规划下,我觉得,除了设立办事处外,咱们还可以在深圳办个展览会。”

  “什么展览会?”陈三水有些吃惊了。

  “就是弄一处展台,用照片文字的形式宣传咱们乌山的人文、投资环境,总之,就是将我们的优点用放大镜放大,在外面尽情展示我们自己,也不仅仅限于深圳,在北京、上海都可以搞,而且,准备充足后,也可以去香港搞嘛!”

  “香港?”陈三水愣住,他从来没想过这么远,提出在深圳设立办事处,已经是他思维的极限。

  陆铮微微点头,“不过这一切,都要等昌明公司有了雏形,咱的高新技术区也有了一定的规划后再说。现在咱们的工作,还是要脚踏实地,比如恒昌眼镜贸易公司的7.5万美元投资,咱们就要认真对待,不过三水啊,这些并不太重要的投资谈判过程就不要向我汇报了吧?我只看结果。”

  陈三水也完全没想到陆铮竟然真的将他的话从头听到尾,而且,还清楚记住了港商公司的名字。

  只是,陆铮最后一句话令他脸上一热,本来只是在高副主任面前养成的习惯,事无巨细的汇报,便是不想听高副主任指手画脚,在高副主任昏昏欲睡中便可以搞定各种签字,可没想到,这位新领导可完全和高副主任不同,不但认真的一字不漏的听了你的汇报,对里面的西方经济学术语也明显很精通,完全不是高副主任可比的。

  而新领导话里除了隐隐批评自己主次不分,浪费他时间外,更隐隐的,对这些小额投资有些不太感兴趣,倒好像,自己没见过世面一般。

  可新领导的思路,委实不一般,令自己的头脑好似隐隐被打开了一扇窗子,一种可以飞出去看这个世界的窗子。

  办公室的门,被人轻轻敲响。

  随着陆铮的一声进,探头探脑的,进来一名穿着打扮很像老农的中年人,一身洗的褪了色的蓝布袄裤,裤管挽着,露出光秃秃的黑布鞋,头上戴个绿帽子,手上拎着黑皮包,正是典型的乌山农民形象。

  陈三水当时眼睛就瞪起来了:“喂,你找谁啊?谁放你进来的?”他一向,便不大看得起劳动人民。

  来人赔着笑,露出一口黄牙,对陈三水说:“您,您肯定是陆主任吧?是这样,我是岭东县驻乌山办事处的主任,我叫王向阳,喏,这是我的介绍信,还有工作证。”从黑皮包里摸出皱巴巴一张纸还有绿塑料皮的证件,递给陈三水。

  看来人一口黄牙,陈三水厌恶的皱了皱眉头,指了指陆铮,说:“这是我们陆主任。”接过介绍信和证件,转递给陆铮。

  陆铮接过看了眼,确实,是岭东驻乌山办事处的王主任。

  岭东县隶属于近邻武乡地区,是冀东最贫困的贫困县,因为距离乌山很近,按照省委下达文件,岭东县是乌山在省内的重点帮扶、协助对象。

  现在比较发达的沿海开放特区,如乌山,同内地城市便完全是两个世界,不管是思想、精神面貌、还是具体到个人的穿着打扮,已经敞开怀抱和世界拥抱的经济特区,同半封闭的内地省市,简直已经是天壤之别,更莫说同岭东这种贫困、闭塞的贫困县比了。

  王主任,应该是副科级干部,在乌山下面各县的副科级,那都已经各个穿着很体面的各类制服、西服了,而这位王主任,却和乌山乡村的老农没什么区别。

  “王主任,坐。”陆铮热情的起身打招呼,把王主任让到了沙发上,又亲自给他倒了杯热水。

  王主任可就有些惶恐起来,连声说:“您别客气,别客气。”在乌山计经委气派的办公室中,看着这些皮鞋锃亮衣着得体的干部,先不说级别,他自己便觉得矮了一头。

  看王主任嚅嗫着也说不出个什么来,陈三水嘴角撇了撇。心说这办事处主任选的,可真有水准,岭东县,就那个特别穷的县吧?听说一家兄弟几人穿一条裤子的还大有人在,岭东女人都往外面嫁,光棍倒是越来越多,看王主任这样儿,传闻也八九不离十。

  “王主任,你有事吧?”陆铮和颜悦色的,同在杨文学面前完全不同,谁叫他就这脾气呢?

  “是,是有事,我听说,我们办事处要有事儿的话,可以找您?”王主任说着话,可能觉得热,摘了绿军帽,搔了搔头,更惹得陈三水一阵鄙夷。

  “对,我负责联系兄弟省市的驻乌办事处。”陆铮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王主任搔着头,说:“是这样,我们岭东的一个小伙子,被你们派出所抓了,陆主任,您能不能管?”

  陆铮微微一怔,说:“是王主任的亲戚么?”若没有关系,这些治安上的事儿,又怎么会由驻乌办出面?

  王主任连连晃手:“不是,我和他没关系,不,也算有点关系。”慌乱的样子,好像如果他和被抓小伙是亲戚的话便多么十恶不赦似的。

  陆铮就笑:“王主任,你别急,喝口水,慢慢说。”

  王主任便抓起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抹了抹嘴,说:“他当过兵,退伍后干过刘店公社的民兵连长,我那时候在公社工作,所以和他认识,就这么点关系。”

  陆铮点点头:“那怎么被抓了?”

  王主任叹口气,说:“他是来找弟弟的,去年,他弟弟按照咱们的帮扶协议作为劳务输出来乌山做活,可这一来就好像没了音信,这不他就非吵吵着弟弟失踪了么?一定要来乌山找他弟弟,可谁知道路上粮票被偷了,然后他听说乌山有可以不用粮票的饭店,就去了,谁知道吃完饭,就和饭店里的人打起来了,好像是开饭店的漫天要价,他就说饭店老板满身铜臭,是小资产阶级剥削人,然后,就动了手,这不,被抓虹桥派出所去了么?”

  陆铮听着,其实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乌山确实,很多饭店、旅馆都可以不用粮票了,但相应的,主食价格也会翻几番。比如米饭吧,在五洲大酒店,有粮票的话二两米饭便是三分钱,没粮票,二两米饭就会涨到一角五,这一下,就翻了五倍,那不知就里的小伙子,定然会以为挨宰了。

  “虹桥派出所是吧?我了解下情况。”陆铮拿起电话,拨给了市局治安处的郑处长。

  在广宁公安系统时,陆铮便同老郑挺熟,现今电话拨过去,老郑听到陆铮自报家门,先是愣了下,随即便亲热的笑起来:“哎呀,陆局,不,该叫陆主任了,你好你好,哎呀,咋想起我老郑来了?”

  同样是副处级干部,主管乌山公安系统最大最重要之一的大处,老郑也算权柄在握,但同陆铮比起来,可就小巫见大巫了。

  陆铮把王主任说的情况讲了讲,最后说:“郑处,外乡人来咱乌山讨生活不容易,如果算不上刑事,您看,给帮着协调一下?差不多就行了,别拘了。”

  老郑爽朗地笑道:“成,没问题,你能把电话打到我老郑这儿,那是看得起我老郑,我这就去问问,你就等信儿吧。”

  陆铮这个乌山公安系统的最年轻局长,如流星般蹿起而又飞快陨落,可旋即,没几个月,便成了乌山市最炙手可热的中层干部之一,如此经历,谁又敢再小看他?

  放下电话,陆铮看向了眼里全是期盼的王主任,说:“多半没什么事,你放心。”

  王主任面露喜色,“谢谢陆主任,真是太谢谢您啦。”

  陆铮摆摆手,说:“份内事,别客气。”

  王主任犹豫了一下,便低头拉过刚刚他塞在茶几下的黑皮包,从里面摸了会,摸了一叠材料出来,小心翼翼说:“陆主任,您看看这个,能申请下来不?”

  陆铮接过翻了翻,是岭东县政府申请两万元的帮扶资金,语焉不详的,看似说是县里拨款加帮扶资金维缮什么农贸市场,可实际上,看来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陆铮合上文件,说:“先放着,我回头和相关部门研究研究。”

  王主任小眼睛吧嗒吧嗒眨了眨,这才知道,这位陆主任,和气是和气,可也不是那么好说话。

  看来,还得老规矩了。

  王主任心里琢磨着。

第027章 密码信

  热火朝天的施工工地,到处都是机器的轰鸣声。

  陆铮和施耐德并肩而行,说笑聊天。

  陆铮给施耐德解释着拟在公司组建的党组织的框架,党委班子成员,陆铮的构想是在未来公司工会领导层的党员中产生,公司党委将不会对公司运营进行任何干涉,主要职责便是维护职工权益,同时利用党组织的凝聚力为企业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

  施耐德满意的连声说“OK”,叼着硕大的雪茄,他深邃眼眸盯着陆铮,说:“亲爱的陆,我来中国前了解过你们中国执政党的文化,不管是企业还是民间的团队,只要有党的存在,那么,它就应该是组织的领导者,要处于组织的领导地位,您这样做,会不会与你的党的宗旨背道而驰?”

  陆铮笑了笑,说:“虽然这是我的建议,但是得到了我的上级领导正式批准的。”中央五常委中,两位少壮派都是自由改革者,在这种外资控股的合资企业中,党组织的建立以及职责都在摸索中,据说,陆铮的建议很是得到了自由改革派的支持,当然,从中央层面来看,这份建议,来自于乌山市委,也没人知道始作俑者叫做陆铮以及陆铮是哪一位。

  此时陆铮只是在琢磨,过些年如果自由改革派如历史上一般垮台,那么自己会不会受牵连?

  不过这些念头在陆铮脑海里一闪而逝,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看吧,还有足够的时间做些事。

  而且能在外资控制的合资公司架设党组织已经极为不易,过些年进来的外资控股企业,党支部的生存是比较艰难的,而且,大多只是名义上存在党组织,党务活动基本空白,至于建立这种企业里的党的基层委员会,就更是少而又少了。

  “你觉得没事就好,如果有什么事,我能帮忙的一定会帮。”施耐德很认真,态度很诚恳。

  陆铮微微怔了怔,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这个德国人的原则性是很强的,而且,一向很严肃,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断然没有国人客气的套话。

  所以,施耐德这句好像和陆铮站在一个战壕的承诺不免显得很突兀,令陆铮很有些费解。

  这时,一辆银灰色奔驰停在了陆铮身边,车门一开,焦磊从驾驶位下来。

  施耐德就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亲爱的陆,这是您的车和您的司机。”

  焦磊满脸的兴奋,作为车把式,人生最高境界便是能开上梦寐以求的座驾,而德国奔驰,国内的司机,有几个人摸过?

  这一刻,老领导陆铮似乎也没有这辆曲线流畅的豪华轿车更有吸引力,在同陆铮打了招呼后,焦磊又不知不觉的回到这辆他刚刚开了一圈的轿车前,爱不释手的,用衣袖轻轻擦拭车身上的小泥点。

  “亲爱的陆,您是公司党委书记,公司给您配车是很正常的,您不用有顾虑。”

  听着施耐德竟然用中国思维来劝说自己,陆铮不禁哑然失笑,说:“施耐德先生,我如果真的坐上这辆奔驰,全乌山的干部会撕碎我的。”

  施耐德好似理解了一会儿陆铮话里的意思,便微微点头,说:“公司还有一辆你们上海汽车组装的桑塔纳,就把它给您用?”

  陆铮笑笑,说:“你们西德汽车工业真是没得说了。”

  陆铮知道,上海汽车开始组装桑塔纳在1982年获得德国大众授权,但第一条生产线今年刚刚建成,为了争夺中国市场,德国大众和美国道奇是经过了一番激烈争斗的,而很明显,德国公司更有诚意,在这场较量中笑到了最后。

  见陆铮笑,施耐德眼睛一亮:“陆,您是同意了?”

  陆铮便摆摆手,说:“我们中国有句古语,不能做飞在最前面的鸟,不然,很容易被猎人猎杀,施耐德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几辆车,我不能用。”刚刚拒绝了杨文学给委里索要配车的建议,转头自己就开一辆豪华轿车回去,整个计经委的干部,怕从此都当自己是敌人了。

  施耐德连连摇头:“你们中国人,就是想法太多,我理解不了,我也不会勉强您。但是,飞在最前面的鸟,难道不是我们人人应该争取的角色么?”

  陆铮就笑,说:“文化差异吧,不讨论这个。”看看表,说:“我也该走了。”

  施耐德却是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个信封,递到陆铮手上,说:“您的一个老朋友写给您的信,您这个老朋友还托我给您带句话,您吹的笛子,很好听。”

  陆铮愣了下,旋即,脑海里,闪现出一个满头包着白绷带的小女孩儿,是她么?是的,想来是了。

  她和施耐德认识?

  陆铮默默上了自己的“小土豆”,发动起车。

  焦磊这才回过味来,赶紧追了两步,却见小土豆已经飞快驶出厂区,转个弯,上了林荫道。

  开着车,陆铮琢磨着白纱包和施耐德可能的关系,两旁白杨飞快后退,隐隐的,前方便是冀东理工大学建筑群,这一片,都在未来规划的高科技开发区内。开发区初步划定的面积为17.5平方公里,其中东区4.5平方公里,为高新区的基本区,区内辖一乡、九个自然村、10万余人。高新区发展定位是以电子高新技术企业为主,同时以金融、商贸、居住及文体等配套设施为支撑的乌山市的新城区。

  陆铮慢慢靠边停了车,拿起信封撕开,随即便有些摸不着头脑,里面是一页白白的信纸,可是,上面全是阿拉伯数目字,比如“1637”、比如“45119”等等,一串串地排列着。

  这个小白纱包,搞什么名堂?

  白纱包,还活着呢?陆铮长长吐出口气,后来,给大舅打过电话,但听说,白纱包转院了,具体情况大舅却也打听不出来,毕竟不是什么亲属,美国医院随便泄露患者隐私是会摊上官司的。

  一直担心她会被自己害死,今天这封信,真是个好消息。

  陆铮又不经意向这些数目字看去,她这封信得多怕别人见到?还跟密码似的,问题是,便是密码,你也得给我个解码本吧?

  密码?解码?

  白纱包,从自己第一次和她接触就觉得这孩子很不寻常,淡然面对生死是一方面,对商业的敏感触觉,便是自己这个重生人,才能跟上她的节奏。

  所以,她不会无缘无故写一堆毫无意义的数字来作弄自己,信里,必然是有内容的。

  这应该就是密码信吧?只是密码本呢?她,应该会提示自己?

  琢磨着自己和施耐德先生说的每一句话,耳边,想起了施耐德浓重波恩口音的德语:“您这个老朋友还托我给您带句话,您吹的笛子,很好听。”

  陆铮眉头渐渐拧了起来,随即,打火起车。

  ……

  陆铮回到家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本书,《血染的风采》,是一名德国作家小说的中译本。

  白纱包带给自己的这句话,寻常人听来,自然只是普通的问候语,但陆铮,却觉得,如果白纱包要提示自己密码本是什么,那么,应该就是在这句话里。在花园里自己吹的笛子的音乐是什么,只有自己一人知道,而白纱包记住旋律后,也应该能查明音乐的来历。是以,便是施耐德,拿了信,也知道白纱包带给自己的话,却也万万猜不出密码本是什么。

  这种数字排列如果真的是密码的话,那么用一本书籍作为密码本便是很通行的做法。

  在市图书馆寻找和血染的风采有关的书籍时,陆铮突然也不禁苦笑,小白纱包,想的有这么多么?自己是不是把她想的太复杂了?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心思?

  可隐隐的,好似心灵感应般,又觉得白纱包就是这么妖孽的一个孩子,自己所思与她所想,应该便是一个路数。

  在图书馆,开始陆铮挑了许多本关于中越战争的书籍,但为了更多的灵感问起图书管理员同血染的风采有联系的书有哪些时,图书管理员给找了些歌谱、报刊后,突然提起,有一本德国作家的书,中文译名就叫《血染的风采》。

  陆铮几乎不假思索的,将原来挑的书全放下,就要了这本《血染的风采》,问过管理员,中译本就这么一个版本后,陆铮便驱车回家。

  如果这封信真是白纱包写的密码信,那么,她应该会调查清楚中国大陆能接触到的书籍,而且,使用自己能找到的书籍作为密码本,否则,解码也就无从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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