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海山恍然。
只是接下来的酒宴,气氛便一直热烈不起来,卫局长虽然喝饮料,但好像精神有些恍惚,每每给她敬酒时,她都半晌才反应过来。
陆总也一直没提工程款的事情,只是默默喝茶。
万安娜很快撂下碗筷,说:“我吃好了,各位领导慢用。”又笑吟吟对廖海山说:“廖局,你们南州有舞厅吧?咱们跳舞去吧。”
看着万安娜风骚模样,廖海山不禁有些心热,却咳嗽一声,说:“陆总,卫局,咱们这就散了?”
陆铮说:“你们去跳舞吧,我和卫局叙叙旧,也聊聊我们公司工程款的事情。”
廖海山心说不知道我这个小老乡和你是什么关系,但看来自己也只有走的份。
……
廖海山等人刚刚离开包厢,卫香秀就轻轻叹口气:“没想到,你会……”说到这儿住口不语。
陆铮笑了笑,说:“我不是神仙,我也想不到。”知道卫香秀想说什么,自是说没想到自己会有被一撸到底的一天,这次同在广宁时被免职完全是两个概念。
卫香秀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说:“你公司被拖欠工程款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铮摆摆手:“不说这个,我自己想办法。”顿了下,问:“你最近,过得好吗?”
卫香秀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有什么好不好的?”想了想说:“冀东女子监狱,去年年底被评为部级优秀监狱,滇南的女子监狱是去年建好的……”
陆铮就摆摆手,笑道:“我明白的,放心,我不会乱想。”
卫香秀本想说说近况,她去北京开司法系统表彰会的时候,滇南省司法厅贾厅长和她谈了话,希望她能来滇南,她当时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了,贾厅长见她有这个意向,便向主管司法的副省长汇报后,将她调来了滇南。
卫香秀听陆铮话,倒是一怔,说:“你乱想什么?”
陆铮就笑,说:“你那个姨夫,也是吹嘘吧,说你和省领导多亲密多亲密。”
卫香秀不禁就笑:“要说,因为都是从冀东来的,齐省长是挺照顾我的,因为工作关系见过我两次,还叫夫人打电话请我去他家吃饺子呢。”
陆铮看了卫香秀一眼,说:“你倒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感觉卫香秀和以前真的不同了。
卫香秀轻笑道:“没影的事,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呗,反正我也没交男朋友的打算。”说到最后,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只是这种神情一闪即逝。
突然,卫香秀就抬起头,笑孜孜看着陆铮,“我刚刚反应过来,你刚才说什么?说你不会乱想?这话说的,你是不是,还对我有点念想?”
陆铮咳嗽一声,这句话,好像自己说的是有语病。
卫香秀笑笑,便说:“逗你呢,对了,你来滇南,不看看齐省长么?我在冀东的时候听说,好像你是齐省长的人,是吧?”
陆铮看了看表,时间倒也不晚。
卫香秀见状,便站起身,说:“我有他家的电话,你先打个电话,我陪你去。”
陆铮一怔,说:“你陪我?”
卫香秀笑道:“怕你这次再跑了,我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你了。”语气,好像在开玩笑,又好像很认真。
……
同齐省长见面也没谈什么,虽然齐省长看似依旧对自己热情,但陆铮能感觉到,好像,和以前不同了,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如果不是自己经历过数十年人情冷暖,可能这种不同,根本就感觉不出来吧。
黑色桑塔纳里,卫香秀一边开车,一边问:“齐省长的提议你不考虑考虑?”
在同陆铮聊天起,齐省长问起陆铮现在的工作安排,听闻陆铮应聘成了北斗星的行政总监,齐省长便提议,叫陆铮在滇南省委政研室挂个经济顾问的名头,慢慢,再想办法给陆铮安排进编制。
听卫香秀问,陷入深思的陆铮笑着摇摇头,说:“再看吧,我现在当老总,当的挺好。”
卫香秀叹口气道:“其实齐省长,对你很赏识了,刚刚我能听得出来,要不是觉得你对经济宏观布局有见地,你现在的状态,他才不会管你呢。”
陆铮沉默不语。
卫香秀又说:“而且,我觉得,齐省长可不仅仅是因为你家里的关系,你要真的扶不上墙,他这时候躲你都来不及呢。”
陆铮笑道:“好像你什么都懂一样。”
卫香秀抿嘴一笑,说:“随你吧,不过也好,你要真的再进了仕途,又该对我横眉冷对了。”
陆铮无奈地道:“哪有?”
卫香秀轻轻叹口气,不再说下去。
轿车缓缓驶入一个小区时,陆铮愕然问道:“这是哪里?”
“我家,我有话想和你说。”卫香秀俏脸淡然,看不出什么表情。
陆铮微微点头。
卫香秀好像很喜欢乳白色调,这个她刚刚买下的两室一厅,同样是白色调装潢,连沙发也是乳白色的,显得特别明快,现代感十足。
端着卫香秀送来的咖啡,陆铮端详着客厅布局,笑着说:“跟我一样,不喜欢抢福利房。”
卫香秀坐在陆铮对面,美眸上下打量陆铮,就好像看不够一样。
陆铮笑道:“怎么了?是不是比以前帅了?”
卫香秀起身,哒哒来到陆铮身侧,坐下,然后,娇躯就轻轻靠在了陆铮肩膀上。
“如果早知道你会这样,我当初就不会离开你!”卫香秀的语气,很有些咬牙切齿。
陆铮笑道:“你不说我对你横眉冷对了吗?”
卫香秀幽幽叹了口气,“你不是吗?其实,我当时很矛盾,虽然,我很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时光,很享受你在人前宣布我是你的女朋友时的自豪,可是,我知道这些都不能长久,我知道这样下去,肯定会影响你,你知不知道,我狠心不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每天晚上,有多么难受?!那时候,只要你有一点点表示,你只要多打几个电话,我想,我会马上改变主意,不管这个选择,是不是会影响你的前途。可是,你从来就没有表示过什么,你的态度就是,你要走?好吧,我放手。其实我那时候就知道了,你对我,从来就没投入过什么太多的感情。”
陆铮默然,是这样吗?自己的感情世界,其实自己从来不了解。
“不过你对我有没有感情都好,我,我不在乎……”卫香秀低着头,好似在擦拭眼泪,只是,动作很轻,好似就怕被陆铮看到感到厌烦,她从来就不是哭哭啼啼的人,也知道陆铮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哭鼻子。
陆铮终于,慢慢伸出手,轻轻揽卫香秀入怀,嗅着卫香秀美髻的芳香,陆铮突然对她有些怜惜,自己好像,真的没有真正在乎过她,自己在乎的,只是有人离自己而去,不管这个人是张三李四还是王二麻子。
自己一直以来,都不想被人抛弃,这是,童年的经历造成的吧?
“我怎么会对你没感情呢,真是个傻孩子!”陆铮爱抚的轻轻摸着卫香秀的发髻,心里叹口气,卫香秀身世一直很悲惨,遇到自己,偏偏又是个不懂感情的木头人,而且,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人。
只是不管自己人品如何,在卫香秀眼里,自己都是那种踩着五彩云朵将她从黑暗中搭救出来的英雄吧。
所以,当闻听自己落魄,她立时抛开以前种种,义无反顾的,站到了自己身边。
自己,何其幸哉,卫香秀,又是何其不幸?
第004章 虎子,我的兄弟
方向东办事很爽利,第二天早上就办好了陆总和孔副市长共进晚餐会面的事。
陆铮昨晚一夜没回来,方向东、王达明等面上没说什么,但陆铮能感觉到早上回到酒店时他们脸上笑容的暧昧,想来是觉得陆总了不得,到处都有老情人,而且,素质又是如此的高。
其实昨晚,自己和卫香秀一直在聊天,直到卫香秀在自己怀里沉沉睡去。
这段时间,想来她也心力交瘁吧,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
宴请孔副市长还是在昨晚的翡翠厅,甚至菜肴都安排的差不多,今天在座的除了方向东和王达明,还有刚刚飞来南州的杜小虎。
如方向东和王达明这个级别接近集团高层的干部,倒是都认识杜小虎,但只知道他和他的团队代表大老板查账,具体这个人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却是全然不知。
但见杜小虎和陆总刚见面那激动劲儿,就知道两人交情非比寻常,看来陆总这个集团继承人实际上可能早就把持了集团的话语权,只是底层干部懵然不知而已。
方向东和王达明,对陆铮越发恭敬起来。
孔副市长很守时,七点的晚宴,他六点五十进包厢,态度也很客气,一口一个陆总,落座后更先感谢了陆总及北斗星集团对南州经济发展的支持。
不过和孔副市长同来的那位干部,就有点鼻孔里看人的意思,虽然北斗星集团号称资产过亿,但毕竟在滇南名声不显,何况现今只要是私企,在很多干部眼里自然没什么地位,所谓资产过亿,除了在南方特区和乌山这等城市,到了外地,怕也没什么人信,现今,正是“经理”遍地走的时候,皮包公司大行其道,是个生意人,名片上便是经理董事长。
所以,旧式思维的干部,在陆铮面前摆谱,也无可厚非。
孔副市长斯斯文文像个学者,说话聊天,都很和气,显露出一副见过大场面的气质,和他同行的澜江地区外经贸处处长张白成,四十多岁的汉子,土布衣衫,看起来就像个乡间农民,但同陆铮等人说话时却隐隐端着领导的架子。
孔副市长则介绍,说这笔工程款的事情张处长会向大家解释。
方向东、王达明等人,虽然常年在繁华城市打转,但对地区干部结构也算明白,知道这位澜江地区外经贸处处长便等同于地级市的外经贸局局长,只是区区一名边远地区的正处级干部比省城副市长谱还大,未免令人啼笑皆非。
当然,孔副市长只是接人待物看起来随和,要说骨子里,也未见得就瞧得起民营企业主了,只是不表现出来而已,毕竟这里不是南方特区,不是乌山,民企可能在滇南某些干部眼里,就属于个体户。
方向东心说幸亏今天没带万安娜过来,不然这个唯利是图的丫头,认为钱是万能的,如陆总这种资本者才值得崇拜,本就看不起边远地区的土老帽穷干部,对方如此态度,说不定酒桌上就闹出什么事来。
只是方向东心中不解,为什么孔副市长会带了澜江地区的干部过来,好像风牛马不相及,北斗星是在省城施工,和距离省城数百公里外近邻缅甸的澜江有什么关系?孔副市长为什么说张处长来解释这笔款项的事情?
还没进入正题的时候,有服务员进来在孔副市长耳边低语了几句,孔副市长旋即抱歉地说要去接个电话,十几分钟后,他回来便说,有公事,很急,不能耽搁,连连抱歉的告辞走了。
满桌的丰盛菜肴张白成倒是吃的大快朵颐,品着茅台酒,突然略带高傲的问陆铮:“陆总,这酒挺不错,还有吧?”
明明圆桌中心,还有几瓶没开封,怎么看,也够桌上的人喝,陆铮听了张白成的话不禁微微皱眉。
方向东在旁马上笑道:“有,有,回头我备两箱送您府上去,给张处家里老爷子溜逢,每天小酌两杯,对身体好。”
张白成翻着白眼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向东笑道:“明白,这是我们对老爷子的一点心意,又不是送礼,张处别多心。”他是搞公关的,什么人都见过,对付张白成这类人自也有两下散手。
接下来,在方向东不轻不重的恭维话中,张白成的脸色终于渐渐缓和。
陆铮,却是不怎么说话了。
杜小虎一直斜眼看张白成,也是满脸不高兴。
陆总一直不说话,方向东只能顶上,几轮酒后,见吃得差不多了,方向东便笑着对张白成道:“张处,孔市长说,工程款的事情,您能帮我们拿章程?”
张白成用牙签不紧不慢的剔着牙缝,说:“这笔款子啊,再等两个月,到时候我们再研究。”
方向东一怔,若是张白成含糊其辞说回去再研究或者回头再说之类的,那还好说,直接便“俩月之后”,谁知道俩月之后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向东赔笑道:“张处,三百多万,不是个小数目,我们公司也等着这笔钱周转,您看,能不能帮忙催催,还有就是,到底这笔工程款卡在哪了?您给指条路行不行?”想来这笔钱也不会是他这个澜江地区的处长能真正做主的,主要,还是希望他给透点话风,该找谁找谁。
张白成脸色严肃起来,说:“我这话只能说到这儿了,这属于国家机密,不要再往下问,懂不懂?”
“啪!”一直憋着气的杜小虎就拍了桌子,冷着脸道:“狗屁的国家机密,你算个什么东西?给你几分好脸了是吧?”
张白成、方向东和王达明都呆住,张白成脸色阵青阵白,看向了陆铮,说:“陆总,看来你的人很野蛮啊!”
陆铮笑了笑,说:“我们公司不犯法不走私,我也不懂我这笔资金和国家机密能扯上什么关系,张处,能为我解惑么?”
张白成皱眉道:“陆铮,不该你问的不要瞎打听,小心进去……”
他话音未落,杜小虎便猛地推开椅子站起,骂道:“你他妈怎么说话呢?找抽吧!”说着话,就向张白成那边走,方向东和王达明都吓一跳,忙在旁边拦,但他俩又哪能拦得住小牛犊似的陆小虎,被杜小虎一甩肩膀就甩开了。
“虎子!”陆铮喊了声,杜小虎才停下脚步,兀自指着张白成鼻子:“给我说清楚,这笔钱哪去了?”
被杜小虎火爆脾气搞的不知所措,张白成站起身向外走,边走边说:“真是疯了,我看你们是疯了!”
谁知道杜小虎铁塔似的身躯堵在了门口,沉声道:“今天你不说清楚就别想走!”
张白成厉声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禁锢政府干部,你要坐牢的!”实则,在杜小虎威风凛凛的身影下,他实在有些色厉内荏,说着话,脚步却在往后退。
方向东和王达明都傻了眼,心说杜组长,怎么是这种脾气,跟二愣子一样,这,这可怎么办?
陆铮道:“虎子,算了。”
杜小虎凶恶的目光盯着张白成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让开身子,张白成小心翼翼从杜小虎身边钻过去,旋即快步离开,走得好远,才听他发着狠喊了声:“陆铮,你们这帮土匪,等着吧!”
方向东半晌才回神,忙对陆铮道:“陆总,您和杜组长回北京吧,回乌山也行,最好,还是先离开南州,我怕姓张的会找麻烦。”
陆铮说:“回房间再说,我给卫局打个电话。”卫香秀是公检法系统的,而且正当时得令,应该能保得住自己。
想到自己现在要靠卫香秀保护,陆铮就不禁苦笑,但是,却也没什么失落的,人生起起伏伏,何足道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