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谋 第307节

林维章避重就轻,揽过上身的举动,表面上是在装糊涂,实际还是替孟谨行解围,并最大程度地维护了葛云状的面子。

翁灿辉脸色极为阴沉地瞥过林维章,对他的发言表现出极度的不满。

会前,他就单独找林维章谈过话,将自己的意思透露了一部分,希望林维章在会上能拿出明确的态度,与葛云状形成对抗。

如今看來,毫无效果。

第237章唇枪舌战

这个常委会可以说是翁灿辉为孟谨行量身定做的批判会,即便林维章揣着明白装糊涂,翁灿辉也不可能让会议的调子变向。

换届以后的申城常委格局虽然变化不大,但恰恰中间某些变化,符合翁灿辉的行事需要。

他利用原宣传部长调任他市的机会,以同意张闻达出任组织部长为代价,换取副市长汪秋实同时担任市委宣传部长,从而掌控了申城的喉舌。

此外,由于林维章入常,他又搭了一个云山区党工委书记宋益康进來。

如此一來,十三名常委中,姜佑才、汪秋实、冯海洋、宋益康和翁灿辉组成的合力,正好与团结在葛云状身边的董一鸣、张闻达、高长明、曹震海形成一种平衡的局面。

尽管另三位时常和稀泥的常委。。政协主席周平、市委副书记杨大山、新入常的林维章,在不同程度上都有倾向于葛云状的一面,但翁灿辉对此却并不太担心。

他的笃定,主要在于葛云状身边的人,并沒有像葛云状自己想的那样团结。

就拿冯海洋來说,翁灿辉与冯海洋都很清楚,冯海洋真正是怎样一个人,但葛云状似乎从來都沒怀疑过冯海洋在背后做了多少手脚。

因而从表面上來数的人一直都认为,常委的格局是有利于书记葛云状把控方向的。

当然,翁灿辉得意的,并不仅仅就一个冯海洋在葛云状身边充当着类似卧底一般的角色,他还有更得力的盟友,随时可以给葛云状捅上要命的一刀。

翁灿辉想到此,脸上阴沉之色锐减,甚至嘴角流露出一丝得色,葛云状无疑是可悲的。

他把目光移到了宋益康身上,这位由他一手提拔,在云山区飞黄腾达的心腹。

宋益康对翁灿辉的目光心领神会,拉了拉跟前的话筒,开始发言。

“各位常委,我看了这两段新闻,感触很深啊!”宋益康表情沉重地说,“我自己就是搞基层工作的,知道基层工作难做,千头万绪,甚至是婆婆妈妈。但是,再难都是党和政府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必须要全力以赴地做好做到位。桑榆旅游示范区的孟谨行同志在招商上的确有一套,但是这不能成为他放松其他工作的理由!那么多的企业都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題,应该引起我们在座每一位常委的重视。说句不好听点的话,同样是招商,为什么其他领导干部引进的企业沒有这种现象,独独他招进來的企业都有问題?我觉得,咱们真是有必要弄弄清楚,他当初到底是怎么跟投资商谈判的!”

宋益康说到这儿,脸上换了一副谦虚的表情,“我刚刚进入常委,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就简单说这几句个人看法,如果有什么不对的批评指正。”

宋益康虽然点到即止,但矛头直指孟谨行,其用意就是司马眧之心。

葛云状戴着老花镜,面色依旧沉静,看不出宋益康这番发言对他有任何的影响。

曹震海不像女儿曹萍一肚子弯弯肠子,他直接将自己的眼镜往桌上一扔,大声说:“有错就批错,不要搞针对。什么叫独独孟谨行招來的企业有问題?别的地方沒问題是因为根本就沒招进企业來,沒有企业又何谈问題?我就不明白了,今天的会是开來干吗?企业有问題就查企业,该罚罚,该抓抓,不要动不动就对自己同志上纲上线。”

曹震海的火爆在申城是出了名的,翁灿辉本人也向來不敢与他正面交锋,宋益康就更不必说了,被一顿呛白后,只能冲曹震海讪讪地笑。

汪秋实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清了清嗓子说:“曹师长说的是,企业有问題直接处理企业,这一点非常重要。不过,这次的检查给我们提了个醒,政府职能部门不能放松管理,切不可把资金引进來就万事大吉了,一旦产生这种管理上的松懈思想,后果就很严重。从小的來说,造成管理无序,从大的來说,就是国家税收、资产的流失。所以,基层干部在这方面还是需要多加强学习,增加工作的主动意识,尤其要克服躺在功劳薄上过日子的想法。”

他停下來看了葛云状一眼,又继续,“我倒不是想批评孟谨行这个年轻人。从个人角度來说,我还是相当欣赏他这样有冲劲、有思想的年轻干部的。但是,咱们都是从年轻人过來的,都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所以,该敲警钟的时候还是要敲啊。远的不说,就拿刚刚新闻播的片段來说,我知道后是深深为这位年轻干部担忧呐!”

葛云状低着着,从镜片后面抬起眼皮瞟了汪秋实一眼,迅即又垂下眼皮继续做着记录。

案是省委罗书记亲自督办的案件,孟谨行同志被专案组调查,原本只是正常的办案程序,但是示范区的干部们却借着老百姓的名义,到处联系新闻单位,一起到专案组施压要求专案组放人,在孟谨行离开专案组后,他们又通过私人关系,在电视台播放这段新闻为孟谨行造势。各位常委,我们要警惕啊!这明显是在搞个人崇拜,年轻干部一旦染上这样的毛病,就会失去为民服务的思想,滑入自我膨胀的境地……”

有宋益康开头,汪秋实定基调,此后各常委的发言就陷入了唇枪舌战之中。

董一鸣、张闻达力主公平看待此事,不搞扩大化,不特别针对干部。

冯海洋、高长明以就事论事的态度指出,村干部与记者到专案组施压一事,确实不利于专案组的正常工作,也给省委的同志们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很不可取。

姜佑才则沿着汪秋实的发言,一路向前推进,严厉批评孟谨行利用民意搞个人崇拜。

周平、杨大山两边安抚,沒有具体的态度。

翁灿辉在周平发完言后说:“我今天提议开常委临时会议的本意,并不是要批评哪一位同志,而是想让大家注意到年轻干部中出现的不良思想作风。党委的作用就是要随时发现队伍中同志存在的缺点,及时予以纠正和指引,让他们走到正常的道路上,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只有脚踏实地,务实低调的干部,才是经得起时间检验的干部……”

翁灿辉讲得很虚,但调子定得很明确,就是批评孟谨行搞个人崇拜,干扰专案组正常工作,其不良的工作作风已经严重影响了示范区内干部队伍的纯洁。

发完言,翁灿辉轻轻合上笔记本,将话筒推到葛云状面前,用略带玩味的眼神看着葛云状。

葛云状很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移过话筒,摘下老花镜,端正身体朝常委们扫了一眼,然后吹了一下话筒试试音后,说道:“今天的会开得很好,也很及时。我仔细听了大家的发言,虽然有一些争执,但有一点是明确的:企业存在问題必须严抓严管,职能部门要负起责做好管理与引导工作。至于具体到孟谨行个人在这次大检查暴露的问題中,应该承担怎样的领导责任,以及他有沒有搞个人崇拜等等,我认为,无论他是谁,有过多大的成绩,只要犯了错就必须追究责任,但是咱们不能仅凭两段新闻來评价一名同志的好坏。所以,有关这个问題,我的建议是让长丰县委拿出一个处理意见报上來,我们再开会具体讨论。灿辉,你看怎么样?”

翁灿辉习惯了大刀阔斧,因而他很自信地认为今天这个会,葛云状因为与孟谨行的翁婿关系而投鼠忌器,他一定会逼得葛云状当场表态处理孟谨行,所以在他本人发言时,他并沒有提出对孟谨行具体的处理意见。

葛云状毫不避嫌,一番不卑不亢的表态之后提出的建议,让翁灿辉大为后悔,还是低估了葛云状。

如今的长丰县,无论党委和政府都不是翁灿辉能轻易说了算的。

想到这一点,他不由对章广生恨之入骨。

这么多年,他一直沒有太注意这个长丰县政法委书记,始终觉得这就是一个沒有个性的墙头草,哪儿风光就往哪儿倒的小人罢了。

自从上次章广生为孟谨行挺身而出后,翁灿辉才突然意识到,他在章广生身上看走眼了,这绝对是一只潜伏已久、不动声色的老狐狸。

葛云状见翁灿辉沉思着沒说话,就凑近一些又叫了一声:“灿辉?”

翁灿辉回过神,认识到心急真的是容易出错,他最近已经出了太多的错,竟然连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也会出错,难道真的是天意?

他在心里低叹一声,朝葛云状点了点头说:“可以,让他们报上來,我们再讨论。”但他很快又加重了语气说,“不过,鉴于长丰县委县政府自身也存在领导责任,所以,关于如何处理孟谨行的问題,我们还是给出一个大致方向比较好……”

胡云舒在他说话的时候走了进來,悄悄附在葛云状耳边说了两句,然后把手机交到葛云状手里。

葛云状接起电话,态度客气有加,“你好,陶秘书!”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惊讶地集中到葛云状身上。

第238章塞翁失马

陶秘书全名陶钧,是省长白岩的工作秘书。

常委们诧异的不是陶钧会打电话给申城的领导,因为谁都知道白岩重乡情,尤其对故乡申城更是念念不忘,对申城的干部们也是关怀有加,陶钧替白岩打电话过來问问申城的情况,是常有的事。

大家诧异的是,翁灿辉一直以來是申城与陶钧最亲近的人,怎么陶钧这个电话沒打给翁灿辉,却打给葛云状了呢?

“好的……好,我明白。”葛云状握着手机连连点头,所有人都发现,他的眼角有了笑意,虽然很浅,但与进入会议室后维持已久的面无表情有着天壤之别,“好,那我让灿辉听电话,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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