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谋 第305节

蔡匡正坐在他对面分析道:“昨天刚刚宣布放人,今天就开始查他的公司,不用问都知道,这是有备而來的行动。而且,如此快速地展开行动,说明陈运來就在这些人手里,恐怕,目的就是押着他不放。”

孟谨行抬手看了看表,“你们先坐一会儿,我给夏书记打个电话。”

他说着拿起手机坐到办公桌后面,直接打了夏明翰的手机,将联合检查的事汇报给夏明翰。

正在用午餐的夏明翰震了半天问孟谨行:“有沒有向广生汇报?”

“想先听听您的指示,所以还沒有向章县汇报。”

“广生正好在市里,你马上向他汇报这件事,听听他的意见,看是不是与三个部门沟通一下。”

孟谨行依言打给章广生,章广生听完便说:“我已经听说这件事了。现在被动的是,工商部门认定他虚设注册资本,税务部门认定他逃税,虽然城建部门检查出來的问題不大,但三部门的问題撂在一起,其性质可想而知。”

“或许,我们示范区出面,与三部门沟通一下?”孟谨行知道这话问出來,其实完全是徒劳,但不问的话,他心里总觉得被什么东西堵得难受。

章广生的口气果然立刻严肃起來,“谨行,不要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中!仅就这次检查來说,陈运來说冤也不冤,你如果这个时候插手帮他,不但帮不到他,反而会使局面越弄越糟。”

“我明白。”孟谨行长叹了一声。

“谨行,要耐得住性子,也要忍得住痛苦。”章广生突然放缓了语气,寓意深长地说,“越是这种视线不明的时候,越要咬牙挺住。你要明白,只有让小丑跳得高蹦得欢,戏才能真正展开。”

孟谨行合上手机半天不出声,蔡匡正扔烟过來,他丝毫沒有察觉,任由其掉在地上。

冯林过來帮他捡起烟,主动退出办公室。

蔡匡正在沙发上远远看着他问:“怎么说?”

孟谨行这才下意识地拿过烟,点起吸了两口,吐着烟圈突兀地说:“或许,我俩真的沒看明白他。”

蔡匡正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你是说陈运來,还是章广生?”

“章县。”孟谨行说着站起來,一直走到蔡匡正对面坐下,伸手在烟缸里弹了下烟灰,“放我之前,朱志白话里话外向我透露,他与章县是同学,章县为我的事亲自找过他。”

蔡匡正始终对章广生持保留态度,“他能一直屹立不倒,自然手段过人。找朱志白说情,或许就是看在葛书记和罗书记的面上,并非冲着你本人呢?谨行,我始终觉得,他和贾天德的关系既然不一般,背后的事就很难说,你还是不要太相信他的话比较好。”

孟谨行咬着烟道:“你有沒有想过,就算他是冲两位书记去的,但至少已经说明他有所选择,并不是过去那种两边不靠的态度。”

蔡匡正愣了愣,心里划过章广生那次为孟谨行出头顶撞翁灿辉的事,不由也有了几分动摇,犹豫着说:“他刚刚给你什么指示?”

孟谨行道:“按兵不动。”

“让陈运來自生自灭?”蔡匡正瞪大了眼睛。

孟谨行把章广生了解的检查结果告诉蔡匡正,而且叹道:“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定要认真起來,运來难免获刑。”

蔡匡正握起拳头重重地砸在自己的前额上,长叹道:“问題就在这儿,看上去事儿不大,但放在这么个敏感的当口,你愣是不能出面,一出面就直接将把柄送到他们手上了。”

掐了手里的烟,孟谨行站起來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把楚远和曹萍叫了过來,跟他们大致说了一下三部门联合检查的事,让他俩找三部门的人摸下底,看看这个联合检查是怎么整起來的。

二人刚答应着去了,徐旸突然跑进來,气喘吁吁地说:“头儿会议室看新闻!”

孟谨行与蔡匡正同时动身,跟着徐旸去了会议室。

会议室西南角的电视中正在播放申城午间新闻,画面上,有那日大凤山药材基地被查时的镜头,也有今天陈运來名下各家企业被调查的镜头,主持人在播报新闻的时候,所用的措词虽然很中立,但大凤山上一晃而过的镜头中,孟谨行的脸庞却是清晰无比。

紧接着这条新闻的,是孟谨行从专案组出來时,被群众包围着的场面,新闻稿的配发内容则是案调查取得新进展,示范区部分干部到专案组迎接主任孟谨行复职。”

“那天有人暗藏了**设备?”蔡匡正站在孟谨行背后自言自语地问。

徐旸气愤地接道:“这是一步一步都设好的啊,前两天一直压着沒播,备着头儿万一出來,就再捅上一刀。”

孟谨行紧绷着脸沒有说话。

他现在感到震惊的不是自己出现在镜头中,而是葛云状在市委的掌控力。

6.12案一路演变至今,葛云状几乎沒有多少招架之功,无论是纪委、宣传部门,还是市政府的相关部门,都完全不在葛云状的掌握之中,这种状况大大出乎孟谨行的预料。

他对蔡匡正、徐旸的对话恍如未闻,沉默着在会议桌着坐了下來,掏出口袋里的烟静静地点上,双眼虽然沒有离开电视屏幕,脑海中却显现出那日与葛云状对弈的画面。

那样气定神闲的岳父,通过棋局向他讲述官场规则的市委书记,怎么可能让所有部门都脱离掌控,尤其是纪检和宣传部门?

他的耳边响起章广生的那句话,,“让小丑跳得高蹦得欢”,难道葛云状也是这样的思路?

他抬起头來看了一眼依旧站在门口的蔡匡正和徐旸,朝他们做了个关门的手势,徐旸立刻关了门,蔡匡正当先在他边上坐下,接过他手里的烟,点着自己嘴上那根一直沒点的烟,然后还了过來。

徐旸关好门,走到蔡匡正身后站定,一脸肃穆地看着孟谨行。

“我们要比速度了!”孟谨行颇含深意地看着蔡匡正。

蔡匡正狠吸着烟,几乎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对,看谁死得惨!”

徐旸不理解他们的对话,但从二人的语气中,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孟谨行与蔡匡正一直都在做着什么,此刻准备抓紧收网了。

“需要我做什么?”徐旸问。

孟谨行看他一眼道:“尽一切可能确保示范区的工作稳步运行!我如果沒有判断失误的话,这个新闻一出,市委很快就会讨论我在引进陈运來的投资上存在的错误,接下去势必又会是一轮讨伐!”

徐旸吃惊地看着孟谨行,“你觉得自己会离开示范区?”

孟谨行道:“这得看我们动作有多快了!”

蔡匡正道:“包龙图手上还差几项证据,现在马上反击肯定不行,你估计需要拖一拖。”

“我一会儿直接去县委,就前期的工作失误向县委提出检讨,看看夏书记和章县的态度,再进一步确定是不是需要引咎辞职。”

“引咎辞职?”徐旸倒吸一口冷气,“这可不行!你这么做,不是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正中下怀吗?”

蔡匡正挥一下手道:“这是缓兵之计,你不要急。”

徐旸皱眉道:“即使是缓兵之计,也要以防万一!你们有沒有想过,万一即成事实,事情过后回不來怎么办?你们不要忘了,运來现在的情况,不管他人在哪里,都逃不过制裁了!”

孟谨行与蔡匡正同时默然。

徐旸的话是有道理的,即使他们出手再快,能抢在对方把孟谨行彻底打趴下前亮出杀手锏,孟谨行想不承担因引资失误而起的责任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这一仗最好的结果还是两败俱伤,无非哪方过火面积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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