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思远解释道:“我留意过一些腐败分子,尤其是一些腐败的高官,事实,他们入政之始,没有谁是冲着腐化而去的,只是在这个过程,随着职务的升迁,各种各样的诱惑也随之接踵而至,没挡得住诱惑的,最终落了个人财两空锒铛入狱的结果。刚刚我也说了,房地产是拉动经济、增加财政收入的强力抓手,而同时,这也是一块大蛋糕,无论是旧城改造,还是建设新区,都充满了诱惑,如果他们不能保持清醒的头脑,那么一切难说了。书记是有家世的人,倒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但是林小冬有点难说了。据我所知,他在丽都花园有一套几百平米的豪宅,虽然最终纪委有了一个定论,但人的信仰是会变化的,权力越大,贪婪和胃口会与日俱增。”
董学信的眉头微微一皱,道:“思远,你这个说法我不赞同,我知道你的意思,林小冬出身贫寒,难保会抵挡不住诱惑,不过你不要忘了,我们很多的同志都是贫困出身,难道他们都抵不住诱惑么?”
齐思远笑了笑道:“我是事论事,而且呢,我也不是空穴来风。”
董学信的神情严肃了起来:“你知道些什么?”
齐思远的笑容微微一敛:“新区建设是以千佛园为依托的,不知道您对家仁医院有没有印象。”
1476 信疑参半
董学信对家仁医院有些了解,不过齐思远忽然间将这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倒是有些不明所以了,所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齐思远跟着道:“家仁医院前一阵子出了医疗事故,又涉嫌使用假药,省卫生厅对此还进行了深入的调查,不过最后另有解释,这些都不关键,关键的是,家仁医院换人了,以前的法人代表叫万家仁,这个人您应该知道,是从卫生系统出来的,经历了这事之后,万家仁退出了,家仁医院也改成了千佛医院,而新的法人代表是一个女人,姓秦,叫秦若曦。”
董学信的眉头微微一拧,他是一个古板的人,男女关系在他的眼里甚至贪污受贿还要不可原谅,所以听到这里,董学信大致已经明白了齐思远要表达的意思,在心里对林小冬画了一个大大的“×”。
齐思远对董学信不可谓不了解,这番话完全是对着这个脉络去的,继而又道:“秦若曦这个人还是有些来头的,是安东老书记秦孝志的女儿,用游手好闲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曾经嫁给一个外国人,不过很快离婚了,一直没有什么正当的职业,这一次突然摇身一变,以千佛集团董事长的身份来到沧州投资,较令人玩味了。”
董学信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齐思远心头冷笑,嘴却是道:“我曾经对这个公司进行过不深入的了解,公司的资金来源不是太明确。”
董学信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齐思远缓缓道:“还记得前一阵子的洗钱案吗?我怀疑这根本是偷梁换柱。”
董学信的眼睛忽然眯了起来,深深地看了齐思远一眼:“思远,这种无凭无据的事情是不能乱说的。”
齐思远道:“我也是向您汇报我所知道的情况以及我的判断,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即便不是贼喊捉贼,这个公司与林小冬之间也会有不小的关联。”
董学信沉默了下来,摆了摆手,示意齐思远先出去。
他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很随意的考量居然会演变成这样的结果来。凭心而论,他对林小冬并没有什么恶感,哪怕他与岑前有着这样那样的联系,到了他这个级别这个境界,看人待物都是多方面的,那种裙带关系的片面不会发生在他身。
不过齐思远所说的情况倒是很值得去关注,千佛园的成与败暂且没有定论,但是如果林小冬来一招偷梁换柱,无论成与败,都有可能损公肥私,一念及此,他的心情莫名地烦躁了起来。
立刚走不久,又接到了董学信亲自打来的电话,只听得董学信道:“立啊,时间还早,不如你做个向导,带我四处走走。”
立呆了一呆,什么意思?
遂掉头回去,接到了董学信,令他意外的是,董学信只身出了来,只有不远处跟随着一位保卫人员,并没有见到贴身秘书齐思远的人。
吩咐司机自行安排,随时候命,立连忙迎前去,还没说话,董学信已经笑着道:“别问那么多,是出来走走,前面带路。”
沧州的城市建设虽然有些滞后,但到了晚间,可供散步的去处还是不少的,立领着董学信走向了一个开放的公园,此时尚未入夜,公园里热闹非凡,跳舞的、跑步的、卖小吃做生意的,把个公园搞得如同集市。
董学信负着手缓缓前行,看着这一派热闹景象,笑着道:“看来百姓的幸福指数还是很高的。”
立笑着道:“幸福指数高不高我不知道,但是很多百姓都有苦作乐的精神,其实人活的是一个状态,内心开朗,处处都是阳光,若是内心阴暗,看什么都阴暗。”
说到这里,立剽窃了一句林小冬的话:“人若是在黑暗待得久了,即便是太阳也不容易驱散黑暗。”
董学信的脚步微微一停:“你这话说得有些黑暗了啊。”
立笑了笑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林小冬说的。”
董学信微微有些错愕:“这么悲观?”
“也不是悲观。”立解释道,“这只是一个心理的分析,与说话者的本性无关。”
董学信最欣赏的是立的直言不讳,微微一笑道:“林小冬跟你搭班子,关系怎么样?”
立伸出了自己的两只手,晃了晃:“像左手跟右手。”
董学信失笑道:“这个喻很形象,很传神嘛,看得出来,你对他的评价很高嘛。”
立笑着道:“党要求我们实事求是,我的评价是遵循这个宗旨的。”
“不过我听到的可与你的评价不太一致啊。”董学信放慢了语速。
立微微有些惊讶,不过更令他惊讶的是,董学信在一个小亭子里坐了下来,向他伸出了指与食指,这是一个抽烟的姿势。
立跟着董学信的时间不算太长,不过对他的习惯有所了解,一般情况下他是不抽烟的,只有在心情不好或者遇到重大事情的时候才会主动要抽烟。
幸好身还揣着半包华,立递了根过去,为董学信点,挨着董学信坐下,这才低声道:“您有心事?”
董学信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谈不心事,只是有些质疑我自己的目光。”
“我不太明白。”立受林小冬的影响太多,那种阴谋诡计的奸诈远没有阳谋来的正大光明,所以在性格也没有了私下揣摩的小动作,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董学信倒也不介意,将立叫出来,本身是想问一问,当即道:“千佛集团与林小冬之间有没有什么内在的联系?”
立吃了一惊,倒不是因为董学信的问题,而是这个问题背后所隐藏着的东西,如说,董学信为什么会这么问?
“联系当然有,不过,我觉得这个问题您不应该问我。”立并没有为林小冬辩解什么,把问题又踢了回去,跟着又缀了一句,“这个问题必须搞清楚。”
1477 现场感受
董学信忽然笑了笑:“要是直接问他,有牵连他也不会承认,如果没有牵连,不反而寒了同志的心了吗?我是向你了解一下。 ”
立试探了一下董学信的态度,显然这只是他自己的疑惑,还没有升到调查的高度来,便笑了笑:“那我知无不言了。千佛集团的董事长叫秦若曦,是安东前书记秦孝志的女儿。至于林市长有没有牵连,这个不好说,不过据我所知,这个情况不存在。领导,招商引资拼的是人脉资源,林小冬夫妇跟秦若曦本身是旧识,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我觉得啊,这完全是对林小冬和秦若曦的造谣伤啊,千佛树的研发是一个未知数,将来是成还是败谁也说不准,如果成了,自然能赚得盆满钵满,如果败了,那是倾家荡产,咱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不是有点阴暗了?”
面对立的“快人快言”,董学信不由哑然失笑,即便是齐思远也不敢说自己“阴暗”,恐怕也立敢这么口无遮拦了,笑了几声才道:“这些情况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小冬跟我说的呀。”立笑着道,“说实话,林小冬的身固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对事业是一腔热血,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其实我也私底下对千佛集团以及所在的子公司进行了一番了解,要说林小冬没在那里吃过饭,那不可能,但绝没有饱私囊,即便是在玉林的时候,林小冬在千佛情酒庄拿的酒也都是私人掏的腰包。可笑的是,人家在市里买了套房子,还有人举报,结果闹了个大笑话。对了,要说林小冬真想捞外快,来投资的不是秦若曦,而是柳清漪了。领导,您还不知道柳清漪是谁吧?她父亲是安南芸州市委书记,母亲也曾在安东教育厅任副厅长,而她本身则是京都九九集团的董事长,还是九九教育集团的董事长,完全不盈利的那一种,别说买套房子,是把整个小区都买下来,人家也有这个实力,您说,这样的家庭背景,还需要去捞外快么?况且,在我看来,现在的千佛园投资是赔钱的买卖,据我的了解,医药集团的宗旨是不赚老百姓的钱,对于药品的价格压得很低,这完全是吃力不讨好啊,而且产生的利润都放在了研发方面,我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商人的本质,反而有些悬壶济世的味道了。”
董学信呆了一呆,他倒是没想到林小冬还有这么多的关系,不过立对他推崇倍至,显然没有假,心头舒畅了很多,他也不希望见到一个有能力有冲劲充满前途的年轻干部栽在物质诱惑,微微一笑,道:“你说的不会太夸大其辞了吧?”
立呵呵一笑,道:“领导,不如这样,咱们去几家医院较一下,怎么样?”
董学信也来了兴致:“怎么个较法?”
“咱们呀,当一回普通老百姓,去感受一下各家医院的服务,考虑到时间关系,咱们只去三家。”
立通知司机过来,载着二人先是去了一趟市人医,又去了一趟市医院,最后一站则是千佛医院,借口都是感冒。
市人医与市医院的情况差不多,挂号之后是到急诊室诊断,市人医要求吊水,医院倒是没要求吊水,而是开了一堆成药,划了价之后,两家医院的价格相差不多,都是一百七八十块钱,而在千佛医院,急诊挂号费免收了,医生的态度也很负责,最终只开了二十多块钱的药。
由于是晚,几家医院都没能想到省市的领导会乔装打扮过来,所以并没有人识得庐山真面目。
结束了三家医院之行,立才道:“事实胜于雄辩了。”
董学信也是感叹:“这个收费省里的医院都便宜多了啊。”
“冲您这句话,知道您也是了解民情的。”立拍了一记马屁,这才道,“千佛医院的宗旨是治病救人,收费最低,我曾经问过,给的答复是,薄利多销,有这样的宗旨、这样的服务态度,您说,医院的口碑能不来么?”
董学信吁出了一口气:“看来,我是误会了,冲着这样的宗旨,这个秦若曦也不是别人口所说的那么不堪。”
立笑着道:“您慧眼如炬,火眼金睛,在您的面前,谁是魑魅魍魉,谁是党的好干部,不辩自明。”
董学信笑骂道:“又拍我的马屁。”
立也是一笑,自始至终,立都没有一个字提到谁是眼药的人,但“别有用心”“魑魅魍魉”这一类词语却是已经将其归了类,事实,立心里清楚得很,能够在董学信身边说得话而且深受重视的人也那么几个,稍微一想,知道是谁了。
回去的途,董学信没有再说一句话,似乎有些累了,可是他的眉头却拧得更紧,到底是林小冬的戏演得太真,还是自己身边的人别有用心呢?
即便是董学信,也免了俗,在不了解的人与熟悉的人之间,自然是相信后者的话的,可是立所言与自己亲眼所见,都表明林小冬没有齐思远所说的那么不堪。
在心头叹了一口气,这件事便略过不提了。
送董学信了楼,正看到齐思远在门口候着,两人将董学信送回房间,说了几句,便双双退了出来。
“书记,辛苦您了。”齐思远知道立与董学信之间的关系,客套着道。
立淡淡一笑:“还轮不到你来感谢,齐秘书,你很聪明,不过有句老话,我希望你能记住,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齐思远神情一僵,随即陪笑道:“书记,您真会开玩笑。”
“其实你这个人挺没劲的,都差不多要扇你耳光了,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立淡淡转过身,撂下了一句,“这世最可笑的是傻子笑别人傻,希望你是真聪明。”
1478 老一套
立一直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向林小冬和盘托出,事实,在为林小冬说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人真是会变的,如果换了是他任市长的时候,即便不落井下石,只要含糊着应付几句,林小冬得惹麻烦了。
不过此时,立却是有些恼火,这个世从来不缺少小人,只是有些小人的危害不大,而有些小人的危害大了去了,哪怕林小冬是岑前的侄子,但是入了董学信的法眼,先入为主的印象之下,影响不可谓不小。不过立对林小冬有信心,相信他有能耐去应付,只是他不想林小冬为这些牵扯自己的精力,毕竟他们之间是“密友”的关系,他们的共同目标是沧州的发展。
次日一早,立和林小冬送走了前来考察的董学信,看着车子离去之后,林小冬才笑着道:“书记大人,情况怎么样?”
“我车说。”立背着手,老气横秋地了车。
车子缓缓向市委开去,立道:“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
又来这一套。
林小冬暗自腹诽,嘴道:“先说好的。”
“董省长肯定了我们的思路,要求我们放手干,资金方面省里会安排一部分。”立很直白地把好消息传递了出来。
林小冬兴奋道:“这还真算得是好消息,不过省里的资金恐怕也很有限,书记,咱们还是要得两条腿走路,我作了一个预算,建设新区方面,咱们是有得赚的,但是旧城改造方面,即便有省财政的投入和我们拜神拜佛求来的资金,估计还远远不够,丑话我先说在前头,建设新区所赚来的钱,你一个子儿都不能用,得全部放在旧城改造。”
立不屑道:“看你那护食的样子,还有没有点出息?”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林小冬正儿八经地说,“你瞧得也好,瞧不也罢,反正这钱都进专项资金的笼子里。另外啊,我必须给你提个醒,不管是旧城改造还是建设新区,都是块大蛋糕,想来分这块蛋糕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是一把手,你得给我把好关,咱们分个工,旧城改造我来负责,建设新区由你主宰,你负责收钱,我负责花钱。”
立失笑道:“你这打得倒是如意算盘啊。”
林小冬道:“钱很烫手啊,咱们可不能在这面栽跟头。”
立肃然道:“说得是,我建议,无论是旧城改造还是建设新区,所有项目的资金包括立项等方面,市纪委全程介入,公平公正公开,全程透明化。”
开车的司机装聋子,心里却是好笑这两位领导的率真,不过在好笑之余,不由也有些感慨,像这样的两位领导能如此和谐地同乘一车,在胡闹敲定事项,非但在沧州的历史是前无来者,而且有理由相信,后无来者。
说话间,车子已驶入市委大院,立下了车,径直楼,林小冬不经招呼,主动跟着过了去,他可没有忘乎所以,还有个坏消息呢。
进了办公室,立装逼地坐在了办公桌后,扫了林小冬一眼,淡淡道:“在没说坏消息之前,我要问问你干的好事。”
林小冬有些错愕,不过看立眼的促狭,不由骂了一句:“你的下一站是省纪委?”
立也是一愕,这才道:“说正事吧,你哪儿得罪齐思远了?”
林小冬被立没来由的一句话搞得有些莫名其妙,淡淡一笑道:“在董省长面前说我的坏话了?”
“坏话?”立严肃道,“如果仅仅是坏话,我倒不担心了,他是在给你挖坑呢。”
千佛集团,立点了几句,林小冬忽然笑道:“我说昨天晚你们怎么那么有兴致去千佛医院转悠一圈呢。”
立的眼睛瞪了起来:“你知道?你跟秦若曦还真不简单啊。”
林小冬心下汗颜,不过脸却是一派坦然,立这么说,表明他根本是在瞎掰,便笑了起来:“拜托,董省长来沧州考察,安全得摆在第一位,我在楼下也安排了人暗里保护的,不出岔子便罢,要真出了岔子,你我都都脱层皮啊。”
“敢情你是为我好呢?”立翻了个白眼,也不追究是不是秦若曦把这事透露给林小冬了,道,“阎王易见,小鬼难缠,身边人点眼药,次数多了,难免三人成虎,你得留点神,不过我不明白了,你跟他能特么有什么牵扯。”
林小冬道:“你想知道?”
“你会说?”
“不会。”林小冬吐出这两个字,“不过你要是求我,我会考虑告诉你。”
“拷。”立很没风度地竖起指,“关我鸟事。”
林小冬呵呵一笑,道:“有两方面的原因。”
立的眼睛又瞪了起来:“居然有两方面的原因。”
“第一个原因,他跟我爱人是大学同学,次同学聚会的时候,我有幸作为家属列席。”林小冬开着玩笑,“后来有个杂碎酒后失德,被我捶了一顿,凑巧这家伙跟齐思远的私交不错,我没给他面子,梁子这么结了。”
“看来家人是你的逆鳞啊。”立若有所思,次林小冬跌入低谷,也是因为女儿的缘故。
林小冬笑了笑:“不过按理说,像他这样的人物心眼儿应该没这么小,所以第二个原因更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