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讨论之后，政法委书记宋知遥忧心忡忡地提出一个问题：“事业单位那批下岗人员很麻烦，会不会趁着这个时候添堵，真的说不准，林书记，我建议对各个乡镇下死命令，把这事提高到政治高度来。”
林小冬未置可否，进行了第二个议题：“刚刚知遥书记也说了事业单位下岗职工的事情，知遥书记，你把情况给同志们通报一下。”
第1116章 1118 善后方案
在座的一干常委，除了杨晨以外，不清楚这事的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就后来的林小冬、沈东林和慕秋雨，却也已经通过各自的渠道了解了一些情况，所以在宋知遥汇报情况的时候，只有杨晨一个人在认真倾听，其他不少人却不觉中绷起了脸。
林小冬看得清楚，心里也明白。
宋知遥只是把当年机构改革的情况作了一个简单的介绍，至于改革后的一些猫腻并没有说出来，这东西根本拿不上台面啊。
杨晨听得很仔细，等宋知遥说完，心里隐隐觉得难办，不过并没有急于发言，这里林小冬最大，最终还是要他来拍板。
林小冬沉声道：“这件事情，大家讨论一下，看看怎么处理。”
像这种事情，大家都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谁也不愿意开腔发声，一时间有些冷场。
林小冬见状，淡淡道：“知遥同志，你分管信访稳定这一块，你觉得呢？”
宋知遥在向林小冬汇报的时候，林小冬一直就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所以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林小冬的想法，当即轻咳了一声，按照他的既定思维道：“那一次的事业单位改革虽然有着一些瑕疵，但省市都没有表态，可以视为是默许的。当时机构改革之初出台了方案，也是征得了事业单位的同意，也就是说，是合情合理合法的，优者上，劣者下，这是竞争的原则，既然参与到这个游戏中来，就得愿赌服输，所以这个时候他们提出恢复编制、赔偿损失的要求完全是无理诉求，我认为不应予以理睬，如果他们再敢乱来，可以考虑拿几个为首的开刀。”
林小冬的眉头微微一皱，这种近乎于粗暴的作风是打压上访者的一贯手段，对于那些无理上访的有一定的作用，但问题是，如今的这些上访户本身都是单位工作人员，这其中不乏对法律条文精通之辈，这么做恐怕会适得其反。
接着说话的是纪委书记沈东林。
他刚刚来，没有利害关系，所以话说得很硬气，道：“我不同意这个方法。自古民反官压，未必官就稳嬴，民就必输。这事我也了解过，其中的内情就不在这儿说了，我觉得如果按照宋书记说的这么做的话，反而会起到逆反作用。宋书记应该知道，林书记曾经与几位代表一起开了一个座谈会，之所以这事一直在可控的范围之内，毫不客气地说，这完全是靠林书记的个人魅力才把这事暂时压了下来。但是个人魅力不是万能的，尤其是在切身利益面前，这些下岗职工的利益受到了侵害，如果不妥善处理，那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不稳定因素，三百四十九人啊，同志们，这是什么概念，如果他们去省里或者上京，那就是一个非常可怕的群体性事件啊。”
宋知遥不耐道：“那依沈书记所见，该如何处理呢？”
沈东林笑了笑道：“纪委的职责是查案，信访工作是宋书记的份内事，我之所以表态，只是表达一下我的态度，具体应该怎么做，我就不乱插手了。”
宋知遥听得出沈东林的揶揄之意，激将道：“沈书记有什么好方法不妨说出来参考一下，这项工作虽然是我分管的，但也是全县的事情。”
林小冬感觉到了两人的火药味儿，便道：“知遥书记说的对，这是全县的事情，东林书记如果有什么想法，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沈东林这才道：“我觉得这些下岗职工的诉求根本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据我的了解，那次机构改革市里根本没有备案，省里也没有任何的批复，宋书记刚刚说，省里没有态度就是默许，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省里没有态度也有可能是不同意呢？”
宋知遥的声音大了起来：“沈书记，你是站在哪一边的？”
沈东林笑了笑道：“宋书记，这么激动干什么？说好听点，我是站在道理这个方面的，说不好听点，现在我就当是那些上访者的代表，现场演练一下，又有什么不行？”
宋知遥被沈东林一句话堵得没了招，只得道：“你继续。”
沈东林跟着道：“改革之后，这些编制省里并没有收回，据我的了解，现在省市关于我县各事业单位的编制仍然是以前的那批人，但大家都知道，这些编制空缺下来了之后，被以各种理由安排给了别人，仅此一条，就是上访者的理由了吧？”
沈东林揭开了这块遮羞布，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不下来了，林小冬的眉头又是微微一皱，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沈东林把这个盖子给揭开了，等于是让所有的人都难堪了，不是说沈东林说的不对，但这么做，完全是把自己顶在了大家的对立面。
宋知遥冷笑道：“这是县委的文件和政策所允许的，并不是个人意愿的体现，况且这也是建立在机构改革的基础之上的，这里面并不存在违规的行为。”
沈东林笑道：“宋书记别激动，这些话对我说没有用，关键在于下岗职工们是不是理解，是不是接受，这才是问题的根源所在，换言之，这些编制如果仍然空缺，或者被省市收回，我们就主动多了。”
这时，副县长王安桂道：“我觉得这个时候争论当初的机构改革是不是正确没有意义。”
王安桂就是当初负责机构改革的副县长，当时他还并不是常委，正是机构改革之后，当时又没有出乱子，才能够入了常，所以在这个时候，他自然不想把话题引到当初机构改革的对错上了。
“那么王县长觉得什么才是有意义的呢？”沈东林反问了一句。
王安桂看向了林小冬道：“林书记，机构改革已经完成，不可逆转，当初对这些下岗职工也作了非常妥善的安置，有的乡镇还制定了返聘政策，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工作问题，事实上这些年，这些下岗职工一直在上访，但是省市都没有理睬，只是要求县里做好说服解释工作，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省市还是认可了机构改革的。”
第1117章 1119 恢复岗位
看着这些人在争论，林小冬也知道一时之间不会有个什么结果了，用眼神与杨晨交流了一下，杨晨会意，道：“林书记，同志们，我觉得要彻底解决这件事情，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更别想通过一个会议就解决了。文市长三天后就要来调研，我认为这才是当务之急的事情，考虑到上访者有可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上访，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安抚住他们的情绪，待文市长调研结束之后，再召开专题的会议来研究此事。”
林小冬这个时候才缓缓道：“刚刚同志们的发言我都听到了，看得出来，都在为这项工作献计献垂，不过杨县长说的很有道理，要不要解决，如何解决，上访者会不会满意，并不是现在就能见竿见影的，我赞成杨县长的意见。”
随着林小冬的一锤定音，这个会议到此结束，按照会上的分工，各司其职，匆匆展开迎接文市长调研的各项工作中来了。
散了会之后，林小冬和杨晨并肩走出会议室，林小冬低声道：“老杨，刚刚说的事情，你有什么打算？”
杨晨道：“这件事情我以前也有所耳闻，这些上访人员在市里也曾反映过，最后还是交给县里来处理了，看起来，这事并没有解决好，现在落在你我身上了。这些人不容易啊。”
“你来我办公室碰一碰吧。”文立来调研，工作已经安排下去了，这个时候谁也不敢掉链子，出了纰漏那可是要追责的，虽说主要领导也会因此而受到影响，但在影响形成事实之前，出纰漏的环节肯定先会被处理，相信没有谁敢在这个时候消极怠工，所以在林小冬的心里，这些上访人员的安置才是最重要的，正如沈东林所说，一个处理不当，可能会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自己的个人魅力压得了一时压不了一世啊，况且百姓是人，他们这些下岗者也同样是人啊。
进了林小冬的办公室，容志高为杨晨的杯子重新换了茶叶，带上门出了去。
杨晨手捂着热乎乎的杯子，说：“其实那一次机构改革，市里的领导是有不同意见的，只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啊。”
林小冬苦笑了一声，杨晨说的一点都没错，当时玉林是试点，搞成了固然好，搞不成，跟市里也没什么关系，的确是挂了起来，出了乱子，也是县里收拾烂摊子，收拾不好，市里的板子抽下来，跟市里有什么关系？
“看今天的会议，态度很明确啊，不予理睬，好嘛，那咱们俩个就被架在火上烤了。”林小冬抿了一口茶道，“老杨，咱们县财政怎么样？”
杨晨笑了笑：“你又在打财政的主意了？解一时之急，解不了一世之急啊，凡事都拿钱来堵，人的胃口是会被越撑越大的。”
林小冬摇了摇头，道：“咱们现在得拿出一个折中的方案来才行，想不闻不问把事情平息了的可能性不大，现在可是法制社会，如果真采取强硬态势，把一些事情给翻出来，玉林恐怕又得迎来一场地震了。”
杨晨明白这里面的情况，苦笑了一声，道：“还是就事论事吧，他们提出赔偿损失，恢复编制，咱们就围绕这两方面作文章吧。”
林小冬道：“赔偿损失这个说法是站不住脚的，可以不予考虑，关键就在于恢复编制方面。”
杨晨轻哦了一声，道：“这么说，你心里是有腹案了？”
林小冬沉默了一下，道：“我的底线是恢复他们的工作。”
“编制呢？”杨晨这个时候算是明白了林小冬为什么要问他县财政怎么样了。
“编制的问题没法解决。”林小冬无奈道，“这些编制已经都安排上了人，几乎都是招商引资重奖，符合县里的文件精神，总不能解决了这一批的信访问题，又引起其他的信访问题吧？”
“你的意思是，恢复工作，待遇与在编人员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没有编制？”杨晨的眉头拧了起来，他必须计算这些人员上岗之后县财政的负担，毕竟现在事业单位人员的工资都是财政打卡的。
林小冬点了点头：“这是我的想法。”
杨晨道：“这样财政就比较吃紧了。”
“这是一劳永逸的办法，这些上访者的年龄普遍有点大，撑个几年，就能退一批了。”林小冬忧心道，“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们返岗之后，能不能跟得上工作的节奏。”
杨晨笑道：“你还真够奸的，如果有人顶风作案，正好是个机会。”
林小冬愕然道：“老杨，你想多了，咱们的心眼可不能这么坏啊。”
杨晨失笑道：“行，那暂时就初定这个方案，不过我还有一个衍生出来的想法，这些人的工资不能全由县财政兜底，乡镇怎么也要承担一部分，你看，是个什么比例呢？”
林小冬笑了起来：“这个你自己拿主意吧。”
杨晨回了去，心里对林小冬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他的直觉告诉他，林小冬不是政客，人真的需要沟通啊。
将这件事放到一边，杨晨的心思飞了很远。方春水做了市委书记，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自己怎么也算他提起来的人，可问题是，自己并没有完成阻击林小冬的任务，虽然方春水没有明说，但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说出来的。
据得来的消息，林小冬在方春水任书记之前，跟他的关系似乎有所缓解，这到底算不算好消息呢？
市里人事更迭，来了一位新市长，根据以往的惯例，一二把手的关系是很难融入到一起的，上一届便是如此，更多的是分分合合，本质却是表里不一，不可能真正做到合心，那么问题就来了，一般来说，县长直接向市长负责，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就要走到方春水的对立面了，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在体制中，不想升迁的寥寥无几，杨晨不想自己在夹缝中求生存，在这个时候，他必须向方春水表明态度，不过自己的身份不便于去方春水的办公室汇报工作，想到这里，他打了一个电话给方志勇。
第1118章 1120 大阵仗
这三天里，林小冬和杨晨都穿梭于各个乡镇之间，没办法，来领导了，表面功夫是一定要做的，况且是新市长莅临考察，第一印象非常重要，抛开个人的印象原因，市政府负责实施具体工作，有一个好的印象，将来的工作也会有一定的便利之处。
至于会不会因此而介入到一二号之间的博弈之中去，林小冬并没有考虑太多，在他看来，他们的战场应该是在市里，而不会下放到县区。
明天文市长就要来了，县委办和政府办都跟市政府办联络过，确定了时间、行程，敲定了相关的细节，只等明天文市长亲身驾到了。
再一次过了细之后，伊大强也作了安排，上足了警力，还上了便衣，林小冬对他的细致工作还是很满意的。
钱也打到了伊大强的卡上，不过不是十万，是二十万，伊大强的眼睛都直了，晚上特意来致谢，一口一个亲哥，就差把林小冬抱在怀里大肆轻薄了。
林小冬连喝带骂地才把他赶走，自己先好笑了起来，这也是他的人生信条，做官重要，交朋友更重要，能够帮一个人，所得到的喜悦是无法言喻的。
“你的电话。”唐强还是那副酷酷的模样，将林小冬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递了过来。
看着上面的号码，林小冬的心头涌起一丝复杂的感觉，在内心里，他隐隐地有些不想再跟他有什么交集。
不过心结终究还是要打开的，不管怎么样，高轩始终是他的朋友，一个信得过的朋友。
一接通，便听到高轩埋怨的声音：“在哪个娘皮身上打滚呢？这么久接电话。”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林小冬的心里涌过一丝暖流，或许只有跟这家伙说话才能够想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小冬笑了笑：“这么好，打电话给我。”
高轩微微一沉默，道：“觉得你有点不对劲，出什么事了？”
“你就巴着我出事不是？”林小冬很佩服高轩敏锐的触觉，开了句玩笑。
“出事了你也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高轩精神一振道，“怎么样现在？听说你那边搞了个什么千佛果，很稀有，来头很大。忘了告诉你，我的职务调整了，分管农业了，怎么样，打算近期到你那儿去观摩下，接不接待？”
林小冬失笑道：“不是吧大哥，你一市委常委跑到我这个小庙来取经，折我的寿呢？”
“搞什么呀，还怕你夺你的成果？我先跟你通个气，准备明天过去。”高轩笑道，“你一堂堂的县委书记，不会连观摩都要向市里报备吧？”
“那倒不必，不过明天肯定不行。”林小冬道，“明天新上任的市长来调研，你应该认识的，文家的老二，文立。”
高轩怔了一下：“他是你的顶头上司？”
林小冬笑了笑：“我倒无所谓，关键是你啊，高轩，你这个步伐有点慢了哦。”
高轩沉默了好一阵子，忽然幽幽道：“小冬，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林小冬反问道。
高轩轻轻一叹，道：“电话里不说了，这样吧，我下周过去，咱们见面再聊。”
放下了电话，林小冬觉得心头似乎轻松了一些，陆远航跟他所说的话一直是他心头的石头，他真不想因为这个而影响到他跟高轩的感情，也不想再介入到他们的家族纷争之中去，可是现实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文立这个局中重要人物居然成为了他的领导，这似乎是一个他不能抽身事外的预兆了。
次日一早，林小冬带领着四套班子全体成员在高速路口迎接文立。
这个信息是慕秋雨提供的。
林小冬本人是不怎么喜欢这种迎来送往的排场的，不过据慕秋雨的了解，文立似乎很享受这一套，所以不得不这么做。
文立的专车到的很准时，看到四套班子在林小冬的带领下站在高速公路的入口处，文立的眉头微微一皱，停车，下来。
林小冬迎上前去，笑着道：“欢迎文市长莅临玉林县指导工作。”
文立伸出手，与林小冬握了一下，环顾四周，淡淡道：“林书记，这个欢迎的阵仗不小啊。”
林小冬微微一怔，文立不是享受这一套吗？听他这个口吻，似乎不大喜欢啊。
“文市长，我知道这么做影响不好，但是也代表着玉林县委县政府对领导的盼望，对不起，文市长。”林小冬的心里有些隔应，是慕秋雨弄错了情况，还是提供了假情报？
一时之间，林小冬也顾不上去揣摩这些，只是微微扫了慕秋雨一眼。
文立笑了笑：“我知道，你们这些做下属的也为难，不来迎接吧，又怕领导怪罪，迎接吧，又怕领导不喜欢，我理解，不过呢，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林小冬上了文立的车，前面警车开道，在林小冬的暗示下，并没有鸣笛，而是静静地前行。
一天的调研并没有什么吊诡之处，文立也没有搞标新立异那一套，由玉林方面提供观摩的路线和企业，千佛酒庄和医药基地自然是必看的，而百烈陵园以及教育警示基地也是市里排得上号的项目，逗留的时间就比较多一些。
整个过程中，文立都没有表现出新上任市长的强势，显得儒雅而友好。
一天的调研下来，文立的心情很好，原本是准备晚上回市里的，因为调研的效果不错，所以文立表示晚上会在玉林住下，体会一下玉林的风土人情。
晚上在县政府下设的酒店设了宴，该陪的人都来作陪，只不过文立并没怎么喝酒，显得很是节制，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宴会便宣告结束。
林小冬将文立送回房间，并没有很快出来，而是逗留了一段时间。
沧州市常委家属楼里，市委书记方春水正在接听来自于玉林的电话：“他去了文立的房间，都谈了些什么？”
“不清楚，一直都是很亲热。”对方如是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