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鹏飞把一只行李箱,一个黑皮包拿进房间,对他们说:“安顿好了,我就到村里去转一转,先了解一下情况。”
“好好,晚上早点回来吃饭。”周玉香热情地说。林昌生也客气地把他送到院门口:“晚上回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村里的情况。”
“好的,谢谢林书记。”雷鹏飞走出林家小院,心里暖暖的,觉得这里的人还是热情好客善良的,不是“穷山恶水出刁民”,而是绿水青山有良民啊。
雷鹏飞冒着酷暑,拎着一只小包,在村里的小路上走来走去。一个组一个组地开始进行走访。每到一个组,他随机性地走进村民家中,不论凳子上干净不干净,一屁股坐下来,就跟他们聊起来。他边聊边作着记录,在交谈中,他了解到村里许多情况,也发现了不少问题。
现在,雷鹏飞见时间还早,就向村委会走去。到了郭小茹家院门前,见院子的门开着,但底楼办公室的门还紧闭着,知道郭小茹还没有起来,就转身走出去,沿着那条坑坑洼洼的山路,朝山坡上最后两个村民组走去。
静谧的村庄笼罩在第一缕晨光中,远处的几声鸡鸣狗叫,震落了树叶上晶莹的露珠。
“坐在同一条板凳上,才能拉近心与心的距离,你的脚下沾染了多少泥土,心里就沉淀了多少真情”。雷鹏飞记着组织部门在培训大学生村官时,一个领导说的这句话,从报到的第一天起,就开始践行起来。
只走了两天,他脚上的皮鞋底就磨掉一层,薄得快要穿底了。家里条件好的大学生村官,都是开着车子去赴任的,那样工作起来就方便多了。可我家里穷得连辆摩托车都买不起,别说买车了。而这个村里吧?比我家还要穷,能指望他们给我买交通工具吗?郭书记都是骑的跳板车。还是以步代车吧,正好锻炼身体嘛。
这样想着,雷鹏飞就弯下腰,伏下上身,一步步吃力地往山上走去。按照手机百度地图划出的全村分布图,山坡最上面的两个组就是第十二十三组。
这里有些山坡上的树不多,光秃秃的,真是穷山啊。雷鹏飞还是边走边观察,这种山上野兽是没有的,但蛇还是有的,所以他走路时尽量不靠路边走。弯弯曲曲的山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也没有一辆车子,只有树林里的知了,仿佛在给他鼓劲一般起劲地叫着。
走了半个多小时,雷鹏飞来到昨天下午走到过的那个组,再往前走,就看到山坡上散落着十多处矮小破旧的房屋。他在手机百度地图上对照着,这里就是十二组。
路边有一座破败的小屋,年久失修,墙皮剥落,屋顶的瓦残缺不全。门开着,说明里边有人。雷鹏飞走进去,屋里黑洞洞的,看不太清。
“屋里有人吗?”雷鹏飞对里边关着的内屋门叫了一声。
里屋悉悉瑟瑟一阵声音后,门开了,走出一个老妇,满脸皱纹。她咧开缺牙的瘪嘴,手遮凉棚看着他问:“你是谁呀?”
雷鹏飞说:“我是,村支书助理,来看看你们。”老妇仄着头说:“哈?助理?”这家人家真可谓是家徒四壁,除了一副烧饭的小灶,一张吃饭的方桌,什么也没有。地面是高低不平的泥地坪,高凸的部分被踩得光滑可鉴。
“你们家几个人?”雷鹏飞走到里屋门口,往里一看,见里面那张双人床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一动不动,只有眼睛在眨动。屋子里扑出来一股难闻的杂味:有浓烈的药味,刺鼻的臊味,还有肉体的烂味。
雷鹏飞只是稍微皱了一下眉,就转身问老妇人,“这是你老伴吧?他有病?”
老妇还是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问:“你是谁家的儿子?我怎么没有看到过?”
雷鹏飞见里边脏得插不进脚,又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坐,就到饭桌边掇了一张条凳,顿在里屋的门口。条凳上满是灰尘,他也不擦一下,一屁股就坐上去。泥地有些坑洼,条凳的一只脚一滑,侧翻下来,雷鹏飞冷不丁往后一倒,就划着手,“哎呀呀”地叫一声,狠狠地跌了个仰八叉。
“哎唷唷,这孩子,摔痛了没有?”老妇难为情地上来要扶雷鹏飞,“这地不平,一直没钱铺一下砖。”
雷鹏飞的后脑勺撞在门槛上,痛得有些发麻。但他还是一骨碌爬起来,没有拍身上的泥土,也没有擦手上的灰尘,就把条凳顿好,小心地坐下,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边问边记起来。
“我是村支书助理,来为村里办事的。”雷鹏飞亲切地说,“你老伴生的什么病?怎么不弄去医院看呢?”
老妇见他真的又记又问,才在床沿上坐下,还没有说话,就眼睛一红哭起来。她伸出粗糙的手背,去抹眼泪。
雷鹏飞赶紧拿出包里的纸巾,递给她两张,心头软软的也要来泪:“阿姨,不要伤心,你有什么苦,尽管跟我说,我替你们办。”
他知道这个妇女看上去老,其实可能还不到六十岁,是穷困和劳累才把她磨得这么老的,所以就用城里人的称呼,叫她“阿姨”。
阿姨听他这样说,更加感动。她抹干眼泪,就向他倾诉起来:“小伙子,你比我们这里的村干部还要好呢,他们从来没有来看过我们。我们家四口人,我叫朱亚芳,我老伴叫孟学金。我们两人都快五十岁了。本来,我们两口子种种田,日子还过得可以。我家两个儿子都在外面读书,一个读高中,一个读初中。可是前年,我老伴突然中风,瘫在床上不能动,我只好在家照顾他。大儿子前年考取大学,但没钱去上,就放弃了,他不舍得,在家里哭得什么似的。我这个做娘的,看着也心疼。可我除了眼泪,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第219章 树林里有两个人影
雷鹏飞听到这里,心被震撼了。他们都只有四十多岁年纪,就老得像个老头老太。城里人四十多岁,看上去还像年轻人呢。他为这个想上学却上不起的儿子惋惜,更为现在还有这样的贫穷家庭而震惊。“那你儿子,现在在干什么呢?”雷鹏飞眼睛一热,差点来眼泪。
“在城里一个建筑工地上做木工。”朱亚芳说,“去年,他还能每个月,给家里奇些生活费回来。今年,就很少有了。他说那个工地开发商没钱,让人垫资做,平时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哪有钱给民工发生活费?”
雷鹏飞吸了口气,问:“你小儿子呢?还在上学吗?”朱亚芳说:“他今年初中毕业,成绩比他哥还好,考取了县重点中学。他也是吵着要去上学,可家里没钱供他上,我就叫他不要上了,像他哥一样出去打工。他气得跟我吵了一架,就离家出走了。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雷鹏飞想起自己的经历,感慨良多。他家也穷,当初在上高中的时候,也有交不起学费的时候,可他还是想办法坚持了下来。上大学时,他是靠自己勤工俭学,业余挣钱交学费的。对一个年轻人来说,上学的机会十分珍贵,千万不能错过。错过机会,就是对他一生的不负责任。
“还有这样的事?”雷鹏飞惊讶地说,“朱亚芳,你赶紧把你小儿子找回来,让他去上学。学费,就由我们村里想办法。”
“村里想办法?”朱亚芳皱起眉头说,“村里这么穷,哪来的钱啊?除了村长家有些钱外,村民们都穷得叮当响。”
这个情况,雷鹏飞听到过许多村民反映,但他还没有见过村长谢有财,说是出差了。村里只有他有轿车,一辆八成新的双塔那。车是他私人的,油钱却要村里报销,村民们的意见很大。
雷鹏飞诚恳地说:“村里没钱,我就向乡里申请。还有,我们村里也要想办法修路,办厂,开发项目,争取尽快让村民们脱贫致富。”
朱亚芳有些不相信,摇着头说:“说都是这样说,可是从来没有谁来做过一件实事。唉,村长不为村里着想,只干他的私事,村里还能好起来吗?”
雷鹏飞从包里拿出尽有的五百元钱,递给朱亚芳说:“这个钱,你拿着。凑一凑学费,先让你家小儿子去上学。他后面的学费,就包在我身上了。”
“你能来看我们,我们就已经感激得不行了,怎么还要你的钱?”朱亚芳坚决不要。雷鹏飞好说歹说,才把钱留在他们家里。
“你老公的病,应该要去看。”雷鹏飞边往外走边对朱亚芳说,“我来帮你们联系一下县里的合作医疗,看能不能给你们先支点钱,然后再去报销。”
“雷,雷助理。”朱亚芳感激不尽地送他出来说,“你对我们家这么好,叫我们怎么谢你呢?你看,我们家连一碗茶叶茶都没有,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不用谢的。上级政府派我来,就是要我关心老百姓疾苦的。”雷鹏飞恳切地说,“你们夫妻俩还很年轻,不要再叫老伴了,而应该叫老公老婆才对。”
朱亚芳的眼睛又红了,她一迭连声说:“雷助理,你真是个好人哪,谢谢你,谢谢。”
从朱亚芳家出来,雷鹏飞的心情有些沉重。但他还是迈步朝另一家人家走去。下午,他把两个村民组走完,总共访问了八家人家。
雷鹏飞从村里最后一家人家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时,整个小山村笼罩在夜色和雾气中,朦朦胧胧的,既神秘,又安谧。
他沿着来时的山路往下走。走到一个叉路口时,他发现另一条上山小路的里边停着一辆轿车。村里很少见到轿车的,这是谁的轿车呢?
出于好奇,雷鹏飞拐上那条窄小的上山小道,去看这辆车子。走近了一看,是一辆八成新的双塔那轿车,车子里没有人。
这是村长的车子?雷鹏飞疑惑地想,可他出差在外,还没有回来啊。奇怪,这究竟是谁的车子,停在这里干什么呢?
雷鹏飞环顾四周,周围一家人家也没有。上山小道的里边有一处浓密的树丛,还有一个云一样墨绿色的竹林。
难道里边有情况?雷鹏飞想起小说里、电影中看到过的一些暧昧情节,心就禁不住一阵乱跳。他猫下腰,贴着山壁走了几步,就钻进树林,往山路深处悄悄摸去。
走了一会,旁边的山路到头了,再往里走,就是一条小小的涧沟。小涧干枯得没有一点水,涧沟边有条一个人能过的小道。走过这条小溪沟,前面就是一个墨绿色的小丘。小丘上竖着一块巨大的山石,山石后面是一片浓郁的树林。
要是有人的话,应该就在这块巨石的后面,在这片浓郁的树林里。是不是有男女在隐里边偷情呢?雷鹏飞想到偷情这个词,就激动得不行。
他毕竟还年轻,是个真正的处男。高中里有过一段美好的初恋,但只是精神上和眼神里的恋爱。到大学里三年级,他才与霍晶晶正式谈上恋爱,进入热恋期。他跟女友只是停留在拥抱亲吻的层面上,从来没有向女友的身体探过秘,更没有上过床。所以他对男女之事充满了朦胧的想象,格外向往。
这时的山林里一片寂静,也黑森森的有些可怕。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晚风吹动树叶和竹林发出的阵阵爽爽的声音,还有山林深处传来的鸟虫的鸣叫声。
雷鹏飞弯下腰,蹑手蹑脚地走过小涧,就弯腰往前面的丘陵潜去。他迅速趸到这块巨大的山石前面,蹲在那里一动不动,仄耳谛听山石后面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