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诚顿了顿,他显然没想到两个处长,反应如此之大,自己找他们开了个短会,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当做闲聊,没想到王献兵和程冲的反应如此激烈。
不过从沈寒春的语气来看,他对着两人,也并没有什么好感。发改委处室很多,王献兵和程冲明显不是沈寒春派系之人。
方志诚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如果真要上纲上线,其实不仅研究处、发展规划处、高技术产业处要调整现有的工作方式,我认为二十二个处室都需要重新调整现在的工作方式。”
沈寒春不做多言,脸色有点阴沉。
方志诚继续道:“从2008年起,计划委员正式改为发改委。但事实上内部机构,并没有太大的改变。现在全省变化一日千里,发改委作为前沿机构,理应改变原有的行事作风。据我所知,还有一些老同志竟然还没有适应无纸化办公,并且很排斥这种改变。”
沈寒春叹了一口气,道:“你的观点很犀利,也很深刻,其实我也计划推进发改委政务改革,由点到面,往其他部门扩散。不过,你看得出来,下面反抗的声音很响。”
方志诚道:“路遥知马力。还请您给我一点时间,我相信会有变化的。”
沈寒春点了点头,目光凌厉地在方志诚脸上扫了扫,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众矢之的?任何一个改革者,都会遭到旁观者的敌意。”
方志诚笑道:“您对这个问题应该思考得比我更加深刻!”
沈寒春嘴角泛着苦涩,自嘲地笑了笑,道:“当初思源总理刚来到淮南的时候,大刀阔斧,提拔了很多年轻人,我和你师父都是借着这股风,找到了机会。那时候我们心中都有壮志豪情,希望将淮南变成我们理想中的那样。但事实是,改革总会遇到阻碍,最大的阻碍可能是……”谈及此处,沈寒春竟然不愿意往下去说了。
改革最大的阻碍变成了曾经推动改革之人。
李思源刚开始经营淮南,势必带着锐意进取的想法,但在淮南经营沉淀多年之后,他站稳了脚步,就会意识到,如果继续改革,很有可能会影响原本的大好局面。所以维稳的心态取代了改革的激情,当时还很年轻的沈寒春也因此被牺牲了,坐在发改委副主任的位置上被搁置多年。
沈寒春知道历史往往会重演,现在魏群是带着雄心壮志来到淮南,但人的心态是会改变的,三年或者五年之后,魏群还能保持昂扬的战斗精神吗?
方志诚揣摩出沈寒春心中的想法,多年的冷落,还让这匹发改委独狼,还是难免萌生了萧索之意。他淡淡笑道:“事情交给我们这些年轻人来办吧,您只要静静地在旁边欣赏就好了。”
沈寒春双目圆瞪,没好气地笑道:“你是故意在嘲笑我没有勇气和魄力了吗?”
方志诚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您有更重要的任务,需要为我们提供一片更加宽容的环境和天地。你所处的位置,比我们更加靠近省领导。只有你说服他们,才能让我们能够毫无顾虑地大展拳脚。”
沈寒春咀嚼着方志诚的意思,点头道:“这话听得顺耳一些。”
方志诚从沈寒春办公室迈出。级别升了一级,办公室也重新调整了。走向自己的新办公室,势必要路过程冲和王献兵的办公室,程冲的办公室紧闭着,而王献兵的办公室传出笑声,显然程冲此刻在王献兵的办公室,聊的话题,怕是不离自己。
方志诚眉头皱了皱,轻叹了一口气,开始琢磨如何尽快收服人心。
第0871章 最有地位的职业
有这么一个关于职业的笑话。几个人凑在一块,有商人,有大官,有教师,纷纷都讲自己的职业地位高。其中一人看上去不起眼,说道:不是和大家吹,我的职业太有地位了,不管多大的官见到我,都得点头哈腰,我让他低头,他不敢抬头。我让他抬头,他不敢低头。旁边就有人问了:你真牛,快说是干什么的?某人淡淡一笑:我是理发师。
方志诚来到琼金之后,总觉得自己丢掉了什么,今天下班的时候,正好遇见蔡淼,她凑到自己身边,低声提醒了一句,“方主任,你的头发有些太长了。”方志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久没有理发了。而且来到琼金之后,他一直没有找到一个满意的理发店。
开车从省府出来,沿着街道一路缓行,看到几家理发店,刚准备停靠,却发现里面都是一些发型时髦的年轻人,方志诚终究还是望而却步。若是从外表上来评价方志诚和同龄人之间最大的差异,发型恐怕就是其中之一。方志诚的头发一般修理地很短,不留鬓角,给人一种很精神的感觉。
方志诚想了想,坐在车内拨通了张晓亮的电话,张晓亮听命来意,笑道:“理发啊?我前天找到一个不错的地方,等下把地址用短信发给你。”
张晓亮挂断电话,等了几分钟之后,手机震动了几下,方志诚看了一眼地址,离自己现在的位置也不远,便开车按图索骥过去。
让方志诚颇为意外,张晓亮给自己介绍的是一家门面非常不起眼的理发店,名字也很土气,“老王理发店”。见里面客人不多,方志诚便下车走入。一个身材不高的精瘦中年人,咔擦咔擦的挥舞着一把银色的剪刀。
“老板,理发。”方志诚笑道。
“等一会儿。”理发师扫了方志诚一眼,继续对付着头发。
方志诚暗忖这个理发师挺有个性,便坐在沙发上等了片刻,随手拿起了今天的报纸。让他很意外的是,报纸上被黑色的水笔勾过。喜新厌旧一番,方志诚发现被勾过的这些新闻,都有些内涵,跟时政联系的比较紧密。
慢工出细活,大约半个小时之后,理发师觉得满意了,才拍了拍客人的肩膀,客人和理发师是熟人,寒暄几句离开,理发师朝方志诚招了招手,让他坐在椅子上。
理发师晃了晃剪刀,落下之前,道:“很奇怪,来我这儿的很少年轻人,而且一般都是熟客。”
方志诚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如实说道:“因为有人给我推荐了这个地方。”
理发师点了点头,道:“那我猜猜,你肯定是在机关工作!”
方志诚笑道:“有点门道,为什么这么说呢?”
理发师道:“来我这理发的都是些坐机关的人。因为我知道,如何才能修剪出一个中规中矩的发型。尤其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能到我这儿来理发,肯定是不太喜欢现在流行的那些理发店的发型。”
方志诚叹道:“老板,果然厉害。”
理发师笑道:“没办法,我见过太多的人了。因为行业的缘故,喜欢研究人的发型。现在街上的那些时尚发型,其实我也会修剪,但我不会去给客人剪,因为我知道,我的客人是一个固定群体,如果突然改变了修剪风格,不仅客人会不满意,我自己也丢掉了核心优势。”
方志诚没想到一个理发师,竟然心中有这么多门道,笑道:“老板,你是个精明之人。很多人把流行当作趋势,而你把典型当成核心竞争力。”
理发师摇头道:“这也注定了我的店,永远就只能这么大。”
现在社会因为经济驱动,很多东西都往商业化发展,以理发行业为例,也是如此。理发美容行业变成了暴利行业,主要以年轻的女性群体为消费对象,大部分理发店都设置了各种套餐,起步价达到了一百多元。甚至做一整套的理发、护理、美容服务,要花费数千元。
理发师想要赚钱,必须要增加更多的设备,提供更多的服务。而老王理发店看上去有点寒碜,几把剪刀,就是全部家当。
不过,可以看得出理发师的手艺纯熟,没有问自己需要什么发型,他剪刀便开始翩翩起舞。方志诚笑问:“你怎么不问我要什么样的风格?”
理发师道:“既然你坐在这里,那就得相信我的技术。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方志诚露出一丝无奈与苦笑,道:“行吧,那就交给你了。”
理发师很健谈,这是个地道的琼金人,对于现在政府情况,十分熟悉。听着他对李思源、卜一仁、文景隆、魏群逐一点评,方志诚不仅暗自在想,其实有时候让他们这些封疆大吏来听听底层的声音,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比如理发师眼中的李思源,这是一个太高屋建瓴的省委书记,在淮南呆的时间很长,想要做的事情很多,但实际政绩屈指可数。至于卜一仁,是个只会跟在李思源身后做摆设的省长,从来没有自己的主见,导致省政府完全成为省委的附庸。
至于文景隆,这是一个野心家,他将淮南变成了一个以他为核心的整体,在党员凝聚力上空前强大,但并没有做出与民生有关的东西。而魏群也是个权力控制欲非常强大的官员,在未来一段时间内,省长和省委书记斗法将是主旋律。
这就是典型的老派理发师,他们阅历很足,随便你是什么人,他总能和你聊几句。
“大功告成!”理发师拍了拍方志诚的肩膀,盯着镜子里的方志诚,看了又看,检查是否还有瑕疵。
方志诚左右晃了晃脸,虽说离自己理想中的样子稍有差距,但仔细地看了又看,还是挺帅气阳光。
方志诚付完钱,发现张晓亮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淡淡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张晓亮挠了挠头,道:“怕你被老板坑,所以过来看看。”
理发师听了这话,不乐意了,道:“我这店虽然小,但开了几十年,就是省长和省委书记也曾经在我这里理过发,也没见坑了谁!”
张晓亮连忙走过去,给理发师塞了一个烟,打招呼,道:“王老板,不要生气,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看在我给你带了个生意,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