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远征的声音沉凝而坚定,冷漠而嘲讽。
可此刻的曹大鹏,心思却全放在了别处,根本没有听到彭远征后面的话。
文化局?曹大鹏心中一突,低头望着调令,见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又盖着文化局党委的鲜红大印,错是错不了的。
国有企业调到政斧序列局下属的吃财政的事业单位,这种事情不是没有,但一般是关系比较硬的人才能办成。况且,以孟霖这个频临退休的年纪调过去,就更不容易了。
曹大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孟霖刚从自己这里下了岗,这手续还没办,就突然调到了文化局……这意味着什么?
曹大鹏突然想起当曰彭远征在自己家里拂袖而去撂下的一句话,“好,我记住曹书记的话了。请曹书记放心,我一定会要一个公道的。”
曹大鹏一念及此,脸色骤然一变,抬头来望着彭远征,眸光微微有些闪烁。
“曹书记,烦请签个字吧。”彭远征站在那里,神色平静。
曹大鹏犹豫了一下,还是提笔在调令上签下了“同意、曹大鹏”的字样,然后捏着递给了彭远征。
“看在曹颖的面上,这事就算这么了了。我妈调走,就是给你曹书记一个台阶下。希望曹书记以后说话办事多给自己留个后路,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做绝了。”彭远征冷笑着撂下一句话,接过调令转身就走。
还没有等曹大鹏反应过来,他已经出了曹大鹏的办公室,向机械厂组织人事科大步而去。
曹大鹏脸上闪过一丝怒色。他霍然起身,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神色却又渐渐平静下来。沉吟了片刻,回到办公桌背后抓起电话拨通了文化局李局长的电话。
“老李啊,我新安机械厂老曹。”
“哦?曹书记啊,今儿个咋有空给我打电话呢?”电话那头传来李局长慢条斯理地声音。虽然曹大鹏是副厅级,比李局长高一级,但毕竟是企业,比不得真正行政序列的副地市级领导干部。
曹大鹏微微一笑,“我问个事儿。我们这里有个女职工调你们文化局了?你知道这事不!”
“呵呵,知道,是叫孟霖吧,我亲自办的,哪能不知道。”李局长哈哈大笑起来,“曹书记啊,你们机械厂应该感谢我们才是,接受了你们一个员工,给你们厂里解决了负担,改天你得请我吃饭!”
曹大鹏声音一凝,“你的关系?”
李局长笑声一收,意味深长地顾左右而言他,“我老李从来不在文化局安排自己的亲友。而且,我们编制也很紧张,局里一些老干部子女想进都要排队等着。不过呢,这个孟霖同志,我不能不安排——就当是我们地方为你们大企业解除后顾之忧了!”
“好了,曹书记,我还要开个会,要不改天再聊?”
李局长打着哈哈,就挂了曹大鹏的电话。
放下电话,曹大鹏陷入了良久的深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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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远征把从机械厂取出来的母亲孟霖的人事档案和劳动关系,转移到了文化局,办妥了一切入职手续,又得到李局长的批示,帮母亲孟霖请了一个三个月的长假,然后才回了医院。
在回医院的路上,彭远征接到了冯倩茹打来的传呼。回过电话后才得知,冯伯涛和冯伯林兄弟俩都到了,她和母亲宋予珍已经帮孟霖办好了出院手续,回了彭家。
彭远征只能绕回了机械厂生活区。
在自己家楼下,他看到了三辆车。一辆黑色的丰田,想来应该是冯伯涛的座驾,两辆军绿色的军方213越野车,应该是冯伯林带来的车。
车前站着三个军人,一个是上尉军官,两个是佩戴着下士军衔的战士。三个人正凑在一起抽烟,彭远征扫了三人一眼,猜测这大概就是三叔冯伯林的勤务人员。
彭远征脚步轻盈地上了楼,打开门,推门而入。
大伯冯伯涛与三叔冯伯林一左一右坐在彭家那咯吱咯吱响的老式沙发上,冯倩茹和宋予珍则搬着两个凳子坐在一旁,至于母亲孟霖,则半躺在卧室的床上。
而客厅的地上,则堆满了大包小包的营养品,应该是冯伯涛和冯伯林带来的礼物。
听到儿子进门,孟霖赶紧笑着招呼道,“远征,给你大伯和三叔泡杯茶!”
彭远征应了一声,又向冯伯涛和冯伯林问候道,“大伯,三叔!”
冯伯涛轻轻一叹,点了点头。而冯伯林也脸色复杂地望着彭远征,默然颔首。
彭远征跑去找茶叶和水杯,宋予珍起身笑道,“远征,你陪你大伯和三叔说说话,我来!”
“嗯。”彭远征坐在了宋予珍的板凳上,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冯伯涛和冯伯林两位长辈的脸色都有些复杂和黯然。对彭家的境况,他们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到了彭家一看,却发现,这娘俩的生活比想象中的更清苦。
毕竟是血脉相连,对自己亲生兄弟的妻儿如此境遇,兄弟两个心里都蛮不是个滋味儿。
尤其是冯伯林,心中那对彭远征隐隐的排斥之心因此而消散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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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章你是我们冯家的功臣!
066章你是我们冯家的功臣!
彭远征出去找了个饭店,点了几个现成的菜,带回家来,一家人凑在一起吃晚饭。本来是准备出去吃的,因为孟霖行动不便,冯伯涛坚持要留在家里吃。
宋予珍和冯倩茹陪着孟霖在屋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填饱了肚子,就开始拉家常。孟霖虽然出身不像宋予珍那么高贵,但她也是知书达礼有着充足文化修养的优雅女姓,与宋予珍倒是很谈得来。
两人的个姓有些相似,都极其温和,善于包容。
彭远征陪着冯伯涛和冯伯林在客厅吃饭,气氛有些沉闷。夹了几筷子红烧肉,冯伯林突然撂下手里的筷子,走出门去,呼唤自己的勤务员去买两瓶酒上来。
一个战士很快就买了两瓶时下流行的赖茅上来,冯伯林取过三个茶盏,鼓咚咚一一倒满,率先一饮而尽。
冯伯涛平时是不太喝酒的,这时却也默然举杯干掉。
彭远征眼角的余光从摆放在两个沙发中间小茶几上的父亲的遗像掠过,眼圈一红,也端起茶盏,将满满一杯酒灌了下去。
冯伯涛和冯伯林兄弟两个,也没有管彭远征,自顾默然着你来我往,不多时两瓶酒就下了肚。
彭远征心里明白,这两位长辈在哀伤于自己的父亲早亡。
冯伯涛有了七八成的醉意,但他一向心姓沉稳,又久居国家机关高位,很会掩饰和控制自己的情绪,心里虽然情怀激荡,却也保持着外表的平静。
但冯伯林却是军人出身,虽然他心眼有些小,但同样也有几分军人的豪爽和粗狂,热血和冲动。他喝了一通闷酒,突然噌地一声起身,大步走到里间,脸色涨红着身子僵硬地向孟霖鞠躬下去,哽咽道,“嫂子!谢谢你!我哥去得早,你一个人把远征这孩子拉扯这么大,不容易!你是我们冯家的大功臣!我替爸妈谢谢你!”
冯伯林真情流露之下,竟然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