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觉得你更适合干一点具体的事情。党委管宏观和人事,并不是很适合你。”杨帆没有插嘴,默默的掏出烟来点上,耐心的等着老爷子的下文。
“江南省的问题由来已久,一直都被人盯着不放。这跟郝南的性格有关!这个人,说的难听一点就是跋扈!但是能力还是有的。”说到这里,杨帆笑着张了张嘴又闭上,老爷子哼了一声说:“有话就说。”
“其实我觉得在省委的工作对今后还是有很大的帮助的!眼下这个位置,我还是很满意的。”杨帆笑着说,老爷子听了不禁笑了,抬起枯木一般的手指了指杨帆说:“你心里想的什么我清楚,不过郝南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扳倒的。这个事情,我们几个老家伙一直没表态。”说到这里老爷子傲然一笑,淡淡的接着说:“回去吧,陪我下盘棋。”
回程的路上远远的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老爷子的眉毛微微一皱,低声嘀咕:“不得安生!”
杨帆一边推着轮椅,一边心里暗暗想刚才老爷子的话。原来老爷子也在观望中,这些老家伙就没一个是简单的人物。难怪陈政和让自己来看老爷子,看在一些问题上,这爷俩出现分歧了。陈政和更希望的是老爷子能尽快的做出态度,而老爷子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没正式表态。这才让一些问题便的复杂了。
“杨帆,有的事情要想看清楚,你就得有足够的耐心。”老爷子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杨帆一愣之间,前方闪出一个人来,打断了爷俩的单独对话场面。
“陈老,您好啊!”来人杨帆也认识,不是别人,正是S省委书记田仲。“呵,杨帆也在呢!”
“田叔叔好!”杨帆礼貌的问候,陈老爷子则是淡淡的说:“小田来了!”
“陈老,我进京开会,顺道来看看您。”田仲笑呵呵的上前,紧紧的握着老爷子的手。田仲还带了一个人来,跟着上前也是一阵热烈的与老爷子握手。“老首长,我是小金啊。”
“听说你在S省任纪委书记了?”
“老首长,这还是你栽培的?”
“瞎说,都是为了党工作,你这个态度不对啊。”
一行人一边走一边说,到了别墅的门前,老爷子伸手拿起轮椅上的拐杖,边上的护士小姐赶紧上前扶着。一行人簇拥着老爷子进了客厅,在厚厚的沙发上坐下后,老爷子才开口招呼:“都坐下吧。”
“小金以前是中纪委出去的,以后多亲近!”陈老爷子回头朝杨帆笑笑解释,杨帆听了朝“小金”点了点头说:“金叔叔好。”
“陈老,有点工作上的想法,我想跟您谈一谈。”田仲笑着说,陈老爷子咳嗽一声,杨帆笑着朝金说:“我们到外面去谈吧。”
“金朝元!”刚出门口,手就伸过来了。金朝元看着四十来岁,实际上已经五十出头了。只是包养的不错,看着年轻很多。
“杨帆!”两支手我在一起时,金朝元的脸上露出亲近的微笑,回头看看门里头低声说:“我早就知道你了,只是一直无缘一见。”
“今天来是?”杨帆笑了笑,金朝元移动脚步往远一点走才停下,回头看着别墅的门口淡淡的说:“S省三天前也出了个窝案,滨江市委书记被拿下了,被牵扯的官员过百。有了江南省的前车之鉴,田书记的心里有疙瘩。郝南要因为案子下去了,田书记也难保晚节。”
田仲是哪个队伍里的人杨帆心里有数,金朝元这个消息来的有点突然,但是很重要。杨帆可以想见,客厅里田仲和老爷子都谈了些啥。老爷子的态度没定,很多人都不安心。包括给自己打电话的郝南,想必也是这个意思吧。难怪郝南突然打电话来,在京城里请吃饭。
想到田仲的来意,杨帆似乎已经知道了老爷子的底牌。这一场无声的对决,应该没悬念了。
“郝南的运气真好!”杨帆没头没恼的冒出这么一句,金朝元听了微微一怔,随即笑着说:“是啊,是不错。这几年党中央一直很重视干部的贪腐问题,下了很大的决心要整治。江南省和S省,在打击贪腐的力度上,在全国都走在了前面啊。”
一个事情,换一种说法,意思就完全变了。杨帆想笑没笑出来,瘪了瘪嘴巴忍住了。
“金叔叔有空来江南省,我一定好好的接待。”杨帆话锋一转,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深谈了。虽然金朝元上来就摆出了是陈老的人的架势,但是杨帆不想透露太多自己的真实想法。
“有空一定去,我倒是有个建议,由两省的省委牵头,省纪委操办,组织官员互访,让他们看看贪腐分子的下场,警钟长鸣嘛!”金朝元说出这个话来,杨帆心里暗暗地一声叹息,这位省纪委书记,很多做官,想来他在S省与田仲的关系不错。
“回头我跟郝书记商量商量!”杨帆没有明确的答复,不过心里还是很赞成这个建议的,最起码的一点能起到转移视线的目的。还可以调虎离山,让一些省内的不安定因素暂时离开。想必,这个主意金朝元在田仲面前提到过,田仲似乎也有同样的麻烦吧。
金朝元似乎了解杨帆的心思,也不谈正经事情,两人聊起闲话,内容依旧局限在官场上的一些趣事。主要是金朝元在说,杨帆很有兴趣的样子在听。
“省城NJ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市政局的洒水车原来的音乐是《大长今》,一个韩国电视剧的主题曲。市两会之后,代表们向市政局提了一百多条建议,其中一条就是建议洒水车的音乐换成革命歌曲。可是洒水车的音乐都是集成块播放的,要换的话很麻烦,只能重新定做。没办法,市政局只好用录音机代替。换了之后呢,也许是声音不够大还有市民不习惯,很多人都挨了洒水车的淋。被淋的市民当然不答应了,找市政局闹着要赔偿,市政局还真赔了。结果你猜怎么样?很多市民知道后,居然衍生出一个临时的职业,一些人专等洒水车来的时候,站在路标找水淋他。然后闹着要赔偿。”金朝元说到这里满脸的苦涩,杨帆听了也是微微的一声苦笑。
“这个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市政局的一把手,涉嫌受贿八百万,前天已经双规了,田书记很重视这个事情。”金朝元淡淡的说,眼睛看了看里头,但是掩饰不了语气中暗藏的杀气。
杨帆很自然想到NJ市这个局长应该是一个支点,田仲要撬动的大头在上面。
“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杨帆有感而发,金朝元微微一笑说:“田书记要借这股风,好好整顿一下S省的干部问题。省纪委接下来有的忙了。”
杨帆心里一阵讶异,看了看金朝元,发现的他的眼神有点不对,猛的反应过来田仲这是在为反击做铺垫。这难道是今天田仲和老爷子的谈话内容之一?有鉴于此,杨帆不禁联系到江南省的问题上,郝南是不是也会搞这么一出?
很明显这是必然的,一旦郝南过了这个坎,上面的人折腾不了,还折腾不了下面的人?
田仲总算出来了,表情严肃,看见杨帆和金朝元才露出笑容说:“你们谈的如何?”
“还行!”杨帆淡淡的点头回应了一句,田仲和金朝元交换了一个眼神,笑着说:“朝元,我们该回去了。”
“田叔叔,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地方到时候通知您。”杨帆笑着说,田仲微微停下脚步,看着杨帆露出思索状,随即呵呵一笑说:“好!没问题!”
送走两人,杨帆回到客厅,老爷子的面前棋盘已经摆好:“来,下一盘。”
杨帆笑着坐在对面,捻起一枚黑子,也不猜先便轻轻的拍在己方的三三点之上。
“三三,很坚实的下法。”老爷子淡淡的笑着说,在己方右手边星位上落下一子。两人你来我往,下的都很快。杨帆没有挑起激烈战斗的意思,老爷子上了岁数,自然更是要回避战斗,一盘棋平稳的铺地板,下到收官结束也才用了一个多小时。结果是杨帆不多不少正好胜半目!
“臭小子,以后不带这么让我啊!”老爷子没生气的意思,他也清楚自己的实力和杨帆的差距。同时,似乎也通过这盘棋杨帆的手法,看出了一点什么。
“能够平稳的赢下来,又何必冒险激战呢?”杨帆一边收拾棋子一边笑着说,老爷子眯着眼睛盯着杨帆,目光陡然锐利:“你说的不错,但是有时候别人要找你战斗,你怎么办?”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打回去!要战便陪他战到底!”杨帆停住收棋的动作,声音铿锵!
随行的李胜利三人,在门房处已经安静的呆着。林志国是习惯了这种场合的,李胜利也还好。倒是陈明阳平时挺沉稳的,此刻脸色则有点发白。这别墅里住的谁,陈明阳知道之后心里极度震撼,一直以来陈明阳都在想象杨帆的背景,现在总算是得到了答案。别墅里住的这位老人,对于体制内的人而言,无疑是一个近似白色恐怖的存在。
午饭很简单,这是陈老爷子的一贯作风了。三个炒菜,一盘汤,没有上酒。
“今天加菜,尝一尝这个红烧肉。”陈老爷子拿着筷子在红烧肉上点着,老一辈似乎都这样,在物质生活上的要并求不高。
老爷子的胃口一般,一小碗饭吃完便放下筷子。杨帆倒是慢慢的吃了两碗饭,然后在老爷子深如大海的目光下从容的放下筷子。杨帆这么做,无疑是出于对老爷子的了解,这方面已故的周明道指点的太多了。
“准备呆几天?”陈老爷子等杨帆放下筷子,这才开口温和的问。杨帆的记忆中,老爷子似乎这是第一次用这种带着淡淡温情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明天就走,省里事情很多,我要赶回去。下午去老师的墓地看一眼,明天上午的飞机吧。”杨帆低声回答,提到周明道的时候,语气陡然带着一股淡淡的哀伤。陈老爷子似乎也被杨帆这种伤感的语气感染了,微微叹息一声说:“抽空去看看老张。”
杨帆慢慢的站起来,朝老爷子微微鞠躬说:“我该走了。”
老爷子猛然一愣,突然笑了笑说:“去吧。”老爷子对杨帆的心思应该是了如指掌,同样杨帆也知道老爷子接下来会怎么做。这种相互之间的默契,让老爷子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淡淡的欣慰。
……
周明道的墓碑前摆上了花环、水果、酒、烟,还有上好的纬县云雾茶,不是清明节,老天爷似乎也不怎么给面子,太阳很好。杨帆看起来似乎也不那么悲伤,只是一个人静静战在周明道的笑容前抽烟。
没有知道杨帆在想什么,只有杨帆清楚自己在用心和周明道交流着。告诉老师,他走以后很多事情没人商量了,告诉老师,遗稿已经整理完毕,也谈好了一家出版社准备刊印。
在墓前呆了将近一个小时杨帆才离开,上车之后杨帆有点纳闷,好久没有周颖的消息了。昨天晚上张思齐也没说,周颖似乎人间蒸发似地消失在杨帆的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