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的意思呢?”
说话的人就正了正身子,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要想保住半仙婶的命,就要先保住她的生活来源。我们大家都晓得,半仙婶这一辈子都是靠着半仙叔活着的,现在他一走,半仙婶就只有死路一条。”
“没那么严重吧?”郭伟皱着眉头说:“人总会死的呀?难道赵半仙不在,他老婆就不活了?”
“活,当然要活!”代表摸出旱烟袋来,卷了一支叼在嘴唇间,并不点火,眼睛也不看我们,盯着脚底下,吐出一句话:“就看怎么活了。”
“穿衣吃饭,放屁打嗝,照样过日子就是了,还能怎么活?”我开始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我还要装点傻,过早暴露自己,会被敌人打得无还手之力。
“半仙叔走了,谁给半仙婶赚钱?所以啊,我看这除了丧葬费,还是赔半仙婶下辈子的生活费。”他终于把目的说了出来,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找着火柴划燃了,放到鼻子底下狠劲地吸着烟卷。
“那你说怎么赔?”黄奇善不耐烦了,与狡黠的乡民打交道,要留几个心眼。这些表面看起来淳朴的人,说话喜欢绕着弯子。
黄奇善的话没有引起大家注意,代表们还在叽叽喳喳找我们要人------打死赵半仙的人,他们叫凶手。
谈判的气氛急转其下,老鹰嘴的人不开价要钱了,改口问我们要人。
月白这个时候开口了,不慌不忙地捋了一下头发说:“破案抓人是公安局的事,跟镇政府没太大的关系。大家要抓人也好,我也觉得不抓个人出来,对不起死去的半仙叔。可是大家也得想想,死人已经去了,活人还得活。要是十天半个月抓不到这个凶手,或者一年半载还抓不到,半仙叔还要不要入土为安?”
大家被她这样一问,又沉默下来。
“我的看法呢,月塘村全村迁到农贸街来,今后也是苏西镇的人,大家以后就是邻居。古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还有句古话,叫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想想,要是我们把这事化开了,以后就不会有怨恨了,是不?”
月白的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入情入理。大家都在点头同意她的说法,只有我,笑而不语。月白的这番话,我自然明白她的道理。
赵半仙的女儿等了半天,不见谈她父亲的实际赔偿问题,于是双眼一翻白,从椅子上跌下地去,双手一拍大腿,呼天抢地哭起来。
她一哭,谈判现场就开始骚乱起来,有人起哄说:“要想解决问题,我们就三点,否则免谈。”
我笑道:“大家不要急,你先说说,哪三点?”
说话的人就有点不好意思,骚了搔后脑勺说:“我也说不准,大概就那么三条。一是赔钱,二是放人,三是我们老鹰嘴要跟月塘村的人一样,也要在农贸街建房子。”
我说:“这都容易办到的事。我先问你,要赔钱,是赔多少?要放人,不是我们说了算的事,要公安局说了才算。至于要在农贸街建房子,这是好事,政府举双手赞成。但归根结底一句话,你要建房可以,但你得拿建房的钱出来。”
他们就一声喊:“我们没钱。吃饭都没钱,哪里有钱建房子?”
“没钱你们要建房子,拿什么建?总不能国家给你们建吧?”郭伟敲着桌子说。
“你这个书记,说话就是没水平。”人群里有人讥讽着说:“是不是脑壳还要打上两棒子?”
郭伟被人一说,脸一下就红了,拍着桌子恼羞成怒地喊:“谁在说话?”
没人理他,都低着头,吃吃地偷笑。
月白看我一眼,迟艾着说:“要不我们听听陈镇长的意见?”
大家就都把眼光投向我。我笑笑说:“你们没钱建房我理解。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怕你们不肯。”
代表们几乎是齐声说:“只要有办法,我们都答应。”
我说:“能帮你们的人,现在抓起来了。没有他,就是把天戳个窟窿,怕也是没办法。”
代表们惊讶地看着我,七嘴八舌地问:“陈镇长,你说的是钱有余?”
我点头承认,说:“其实你们打的是群架,钱有余来的时候,赵半仙都已经倒在地上了。究竟是谁打的他,也没人知道。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代表们互相看看,问我:“陈镇长,你干脆一点,说出个办法来。只要老鹰嘴村每家每户也在农贸街有个屋,就是天大的事,我们也一起担下来。”
我笑而不语,任他们干着急。
赵半仙的女儿又不失时机地哭起来,刚哭两声,就被老鹰嘴的人喝住了,骂道:“嚎个屁,要嚎回家去嚎!”
赵半仙的女儿一怔,左右看看村里的人,发现没人理她,只好收住口,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抹着眼。
月白起身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安慰她说:“你莫着急,会处理好。”
黄奇善拉了拉我的袖子,低声说:“陈风,这个责任太大哦。”
我笑而不答他的话,起身对老鹰嘴村的人说:“我提个意见,看你们愿意不愿意,如果大家同意,就按这样办,如果不同意,该坐牢的去坐牢,该干嘛的干嘛,好不好?”
大家齐声说好,眼巴巴等我说下去。
第278章 莫名其妙的醋意
我环顾一下四周,包括郭伟和黄奇善,他们都在等我的意见。
我说:“赵半仙的死亡,是个意外,毕竟是打架引起的,因此双方都要承担责任。这个责任我看呢,由月塘村来赔偿全部的丧葬费用,另外负责把他的家属养老送终。
第二个呢,月塘村负责投资建农贸街,老鹰嘴村按户数参加抽签分房子。欠下的钱,跟月塘村签个协议,写明如何还,怎么还。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老鹰嘴全村人得写一个刑事责任谅解书,全村男女老少都要签字按手摸。只有把钱有余放出来,前面的两点才能实现。否则他呆在牢房里,打死也不会给你们修房子。”
我的话音刚落,代表们就鼓起了掌。齐齐起身说:“这样才是好。我们还打扰领导干嘛呢?回去签字按手摸去吧。”
黄奇善拉我一把说:“这是打死人的事,这样怕是解决不了。县公安局不会同意吧?”
我压低声音笑着说:“公安局再大,还能大过县委?奇善啊,刘书记嘱咐不要逮捕,想想就明白了。”
黄奇善拍了一下脑袋说:“你这个人,不去做总理,真是太浪费了。”
老鹰嘴的代表鱼贯从会议室出去了。赵半仙的女儿叫了几声,没人理她,也只好讪讪地站起身,拉着月白的手哭诉:“妹子啊,我爹死得冤啊,你要帮我伸冤啊。”
月白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但她马上又恢复平静,拍着赵半仙女儿的背说:“姐,你放心,有政府呢。”
赵氏女儿不放心的拉着手不肯放,追着说:“月白妹子啊,你不就是政府么?当年我爹对你也好,你不帮我,没人帮我咧。”
月白任她拉着手,看着她瘪着嘴巴说话。
我和郭伟、黄奇善三个从她身边走过去,郭伟要回工地,黄奇善要代表政府去赔丧葬费,只剩下我一个人没事,就打算回宿舍去看看。这么久不在家,估计床上早就成了耗子窝了。
吴倩已经走了,剩下小梅姐一个人站在玉兰树下,低头看忙忙碌碌的蚂蚁。刚走到楼下,看到盘小芹和曾东明并排着走来,看到我,两个人露出牙齿笑。
“有事?”我问,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朝宿舍走。
“没事。”盘小芹嘻嘻一笑:“哥,我们来请你喝喜酒。”侧眼看站在我身边的小梅姐,疑惑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