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柳权书记就会带着在家的乡干部,手里捏着红包,笑不拢嘴地鼓舞着彩绸龙起舞。只要炮竹声不停,舞龙的人就不敢停止不舞,如此一来,叫喊声、鞭炮声、喝彩声,此起彼伏,热热闹闹。通常的情况是柳权会主动不放鞭炮,这在过年舞龙叫做认输。主家没鞭炮了,怪不得舞龙的人,如此嬉笑一番,高高兴兴率着队伍而去。
闲话多了,回归正传。
邓涵宇驾车走了,一地的礼品杂乱摆在脚边。看看时间,知道孙德茂家的中巴车还要等两个小时才来,就掏出电话,给黄奇善打。
黄奇善支支吾吾半天,说自己脱不开身,就说叫他办公室的一个秘书过来,把我带到他办公室去休息一下,免得站在外边被寒风倒灌,坏了身子。
我谢绝了他的好意!拿着那么多的东西,我去县政府的办公楼,人家还以为我光天化日之下给领导送礼。
其实给黄奇善打电话,我心底的意思还是想要探听一下黄微微是否已经来了。春山县撒泡尿就能走完全城的地方,黄奇善脱不开身的理由根本就不存在,何况还没正式上班,领导也不会找他有事,唯一的解释就是黄微微已经来了。
薛冰伸着脖子朝路上张望,她急切想要回家的感觉我能十分理解。我安慰她说:“老孙家的车就会来了,等等就好。”
薛冰浅浅一笑,捋顺被风吹乱的头发,包紧双臂,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瞟着路上的车。
春山县有个停车场,全县各乡的班车都停靠在车场里。我们站的地方是苏西乡来车的必经之路,苏西乡就孙德茂家一辆中巴车,还是朱士珍怂恿着买的。
县交通局在孙德茂家的车开了一星期后,叫了几个路政人员,拦了他家的车,说没有办线路牌,属于非法营运,要罚款。孙德茂的老爹亲自跑到县里,赖在县政府的大门口不肯走,要见县长。刘启蒙没法,就叫了郭伟和我一起去,想把老爹请回来,却挨了老爹一顿骂,说当初苏西乡修路,他儿子孙德茂第一个拿出十万块的赞助款,如今路修通了,他老孙家买台车来,也是给乡亲们方便,怎么还要扣车罚款,难道共产党做事都喜欢过河拆桥?
老爹不回来,车也通不了,乡亲们刚享受到一天往返县城的机会突然没有了,风言风语就出来。说新来的书记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好端端的一件事,在他手里就变了味,于是怀念起柳权当书记的时光,说当初虽然没车没路,去一趟县城就像赶考一样,也不至于有了车会让人捏住脖子出不得气。
郭伟一急,拉着我就去找关培山,在关培山哪里讨了一句话,说苏西乡需要扶持,解决了免费办理线路牌的事,而且还不罚款。
过了两个小时,还是没看到老孙家的车,我也急了起来,在风里站里两个小时,遍体都已冰冷,就连那话儿,也是缩在衰草里去,半点不敢张扬。
刚好来了一辆出租三轮车,司机缩着头猥琐地问我们去哪里。
四面透风的三轮车坐回苏西去,我们两个会冻成冰棍。我想了想,决定不回苏西乡,就在县城住一夜,把这个想法跟薛冰一说,恰好她冻得鼻子都红了,也就无奈地随了我的主意,就把礼品拿上三轮车,去县招待所开了一间房。
招待所里也是因为过年,服务员也没全部上班,热水没有,连空调的暖气都没有。去街上找了个小饭馆,我们吃了一碗热辣辣的米粉,回到招待所,倒头就睡。
还刚合眼,黄微微的电话就打进来,问我回了苏西乡没有。
我说:“没车回,住在招待所呢。”
她那边显得很惊讶的样子,顿了顿问我:“那个招待所?”
我说:“春山县就这一家招待所,其他住人的地方都改叫宾馆了。”
黄微微就笑了,提醒我说:“到了县里,也不给书记县长拜年?”
我说:“我想先回乡里,过两天再来拜年。”
黄微微说:“拜年有规矩,不可能等到年过完了再去拜年吧。”
我就没说话,看着身边搂着自己身子闭着眼假寐的薛冰,帮她掖紧了被角。
“我在春山。”她说:“黄奇善在我这里,等下郭伟也会来。”
我哦了一声,并不想说话。
“你不过来一起坐坐?”她问,显得有点不耐烦。
我说:“不了,你们坐。我想休息一下,坐了一天的车,困死了。”
黄微微声音就高了起来,说:“我还自己开车来的呢!就你辛苦啊,与其知道你是这个死样,我才不来春山呢,看别人的脸色,你以为我舒服?”
我笑,说:“你看谁的脸色了?”
黄微微突然压低声音对我说:“晚上你跟我一起去关书记家拜年。告诉你,是我老妈的主意。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唯唯诺诺地点头。心里半天想不明白。陈雅致要黄微微来拜年,怎么要扯上我去?关书记和刘县长住一个大院里,我是先去书记家还是先去县长家?
“我也在招待所,四楼。”她挂了电话。我怔怔地盯着话筒,半天说不出话来。
薛冰嘟哝着嘴巴说:“谁呀?”
我拍拍她的背说:“县里的干部,黄书记他们,晚上约我一起去喝酒。”
薛冰懒懒地说:“早点回来啊。”又闭上眼睛,慢慢入了梦乡。
第123章 回乡拜年(3)
黄微微带着我轻车熟路就找到了关培山书记的家。
黄部长的千金,市妇联的干部黄微微一出现,关培山显然吃了一惊。
本来屋里坐着的几个男人,在我们进屋后,一齐起身跟关培山告别,礼貌地对我们客气地笑笑,走了。
关培山不可能不熟悉黄微微!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熟悉她,就好像熟悉自己的孩子一样。客气点说,可能比自己的孩子更熟悉。
黄微微父亲黄山,原来跟自己就一墙之隔地住着,是春山县县委书记。书记黄山喜欢喝普洱茶,关培山就找人从云南弄来正宗的三十年普洱,先是盛情邀请书记来家里喝,也就一步路的距离,黄山书记每次都欣然前来,每次来都带着还扎着羊角辫的黄微微。
到后来,关培山借口说自己泡茶的水平太差,还是想喝黄山书记这样专家泡的茶,就把普洱送到黄山家来,只要黄山书记在家,他就必定在饭后敲门而入,无限膜拜着黄山泡出来的茶。
到后来黄山官升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关培山就顺手接下了春山县县委书记的位置。
关书记对黄微微表现了空前的热情,自己亲自起身倒水,吩咐妻子端来糕点盒。
在衡岳市,过年时节,家家户户都预备着糕点盒,糕点盒分为六格或八格,每格装着不同的糖果糕点大红枣,中间圆盘里盛着一块发饼,寓意连年发财,一般不能吃的,也有少不更事的孩子,放着花花绿绿的糖果糕点不吃,偏要吃干涩难咽的发饼,主家一般也会让孩子吃。
我在小的时候,就曾经特别热爱发饼而惹得老娘苦口婆心给我上了一课。
过年来客人,茶水伺候的同时,糕点盒必须同时奉上。否则客人会责怪主家不懂人情世故,抑或是主家看不起客人的作为。
黄微微来拜年,给关培山惊喜交加。黄山自从调到市委组织部,从副部长做到部长,还从来没安排女儿来拜年,年前黄部长跟着何书记来苏西乡剪彩,何书记心血来潮要去参观烈士陵园,吓得关培山脚打摆子,还是黄部长巧妙地遮掩过去,尽管何书记回去了,关培山还是觉得心里压着一块巨石,谁又能保证何书记哪天不会突然想起这个事来?
黄奇善来春山县做团委书记,是黄山部长委托干部科来办的事,自始至终黄部长没跟他有过半句交代。
黄微微突然来拜年,绝对不是拜年走亲戚那么简单!
何况关培山与黄部长算哪门子亲戚?八竿子也打不到边,最多算是同僚。当年黄山部长离任春山县县委书记的时候,向组织提了一个要求,让副书记关培山接他的手,出任春山县县委书记。为之,关培山一直把黄部长当做自己的知遇恩人和靠山。
关培山扶正后,自然与市委陈书记有了工作联系,之后他就专跑陈书记这根线,忽视了黄山部长的存在。
难道黄部长派女儿来拜年意在提醒?想到这里,关培山背上冒出一层细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