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小村官 第122节

武宝民见了他,则眼睛一亮,心想他来得及时,也来得好。刚才在下面考察的时候,他候了一个机会,偷偷向周铁根汇报了雷小波的事,也反映了雷小波的情况。他不光是替雷小波说话,也想借机整一下郁启生。

但周铁根只“哦哦”地听,没作任何表态,他心里就有些失望。唉,看来雷小波是保不住了。没想到雷小波竟然在快要散会的时候,自己闯了进来,这让他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邢森林也愣住了,那张调令还在他包里,没有交给郁启生。雷小波他没有看到过,上次的大学生村官招聘工作不是他负责的。但从照片上看,门口这个年轻人就是雷小波。他突然闯过来干什么呢?难道他不像郁启生说的那么坏,来向周书记申冤?

郁启生正要站起来对雷小波说话,坐在会议桌左侧第一个位置上的周铁根,就冲愣在门口的雷小波亲切自然地说:“你是雷小波同志吧?来,进来,在这边坐下。”

雷小波就走进去,在周铁根指的那个位置上坐下。那个位置是乡党委成员坐后面的最末一个位置。

雷小波坐下后,周铁根才看着大家说:“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他就是我们刚才去看过的前岙村党支部书记助理,叫雷小波,是我们今年县委组织部招录的二十名村官中的一个。我先申明一下,我也是刚看到他,之前我们没有见过面。呃,他到前岙村来了一个多月,大家刚才也看到,村里的路开始修了,办厂的事也在运作了,他还在搞美丽乡村建设的规划。但就在这个骨节眼上,乡里却让他走人。为什么让他走呢?我想请雷小波同志和杨树乡的领导分别说一下原因,然后我们大家来作个表决,看到底应该不应该让他走?啊。大家都在场,我们就来个现场办公,对这件事作个决断,这样可以做到公开公平公正嘛。呃,你看你们谁来先说?郁书记,还是你先说吧?你们乡里为什么要让雷小波同志走人?”

郁启生慌了,他压根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原以为搞走一个小小的村助理,还不是踩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通过关系让邢森林把调令带过来,交雷小波让他滚蛋不就行了?谁知邢森林还没来得及把调令交给他,就出现了这样严重的情况。

这个小子怎么会跟周书记联系上的呢?没有事先联系好的话,雷小波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时间也不早不晚,在快要散会的时候。周书记怎么会主动招呼他?他们事先真的不认识吗?雷小波有这么强大的后台?怪不得他这么嚣张的!

郁启生知道这是一个十分严重的情况,要是他落败的话,丢面子是小事,弄不好还会影响自己的政治前途,所以他有些着慌和紧张,但当着这么多领导和部下的面,不能表现出现。

他毕竟是个老资格的领导干部,听顶头上司点名让他先说,他就挺直上身,声音沉稳地说:“好,那我就先说一下。各位领导,本来我想,这是我们乡里的一件小事,让县委组织部处理一下就行了。现在,既然周书记都知道了这件事,我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下。”

郁启生用喝茶的动作,迅速平抑了一下紧张心情,又在脑子里整理着可以说的话。他喝茶的动作非常慢,声音又响,这个动作吸引了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

“呃,应该说,雷小波同志来到前岙村当支书助理以后,工作競競业业,很有责任心和积极性。他大公无私,四个奔波,为村里做了不少实事。这个,我们乡里都是看到的。”郁启生边说边扫视着全场,关注着雷小波和武宝民的神色,“但是,雷小波同志也有几个明显的缺点,就是年轻气盛,目无组织,目中无人,自以为是,经常顶撞领导。”

他这样一说,气氛室里的气氛更加紧张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雷小波,雷小波的脸在发烧,心在急跳。但他正襟危坐,脸色平静。

郁启生越说越流利,声音也高亢起来:“在一个多月里,他公开顶撞了我三次。更让人受不了的是,一些重要的事情,他都不向乡里汇报,就自作主张,独断专行,偷偷做了。别的不说,我就说一下他们村里规划设计方案的事吧。他计划要把全村所有人家都拆迁,然后进行重建。这么重大的事情,我们乡里都作不了主,要向县里,甚至市里请示汇报,他却一个人自作主张,擅自在中国建设招标网上发布设计招标公告,让全国的设计单位来参加竞标,每家设计单位要向他们交纳50万元的投标保证金。”

“啊?”听到这里,县里几位领导都你惊讶地“啊”出了声,脸上都露出不解之色。

郁启生见县领导都如此意外和惊讶,有些得意,他看了周铁根一眼,说得更加起劲。

第208章 出其不意的反击

“因为前岙村一穷二白,根本无法实施这样的方案,所以雷小波这样做,问题是很严重的,至少有以下几点:一是越级越权办事,不懂起码的官场规则和行政审批程序。二是急躁冒进,要把本来就很穷的前岙村折腾得更穷。三是无法实施的规划,却在国家级的网站上发布公告,让人劳命伤财搞设计,还要收人家的保证金。这是一种缺乏诚信的欺骗行为,有损我们政府的形象。为此,我认为雷小波已经不能再在前岙村当助理了,所以我建议县委组织部将他收回,调往适合他干工作的地方。我的话完了,请周书记和县里其它领导定夺。”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大家都屏声静气坐在那里不动。

周铁根穿着朴素,神色谦和,但气质不俗,目光犀利。他听了郁启生的话,脸色有些严峻,但他还是很随意地说:“好,下面雷小波同志也说一下。不要怕,你实事求是地说就行。”

雷小波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所以心里有些紧张,脸也涨红了,这让会议室里的气氛更加紧张和尴尬。

“好,各位领导,我就占用大家几分钟时间,说一下事情的经过和我的想法,然后再请领导们决定。”雷小波的声音也有些打颤,但说了几句话就流利起来,“我们前岙村确实很穷,可谓一穷二白,所以要等条件具备后才开展工作是不行的,什么时候才能脱贫致富呢?我来了以后,就千方百计在不化一分钱的情况下,先把路修起来,把办厂的事运作起来。要致富,先修路,无工不富,这些道理我们都懂,可是没有钱怎么办?总不能死等吧?”

说到这里,周书记几个县领导的脸色渐渐开朗起来,但郁启生和另外两个乡干部的脸色却阴沉得像要下雨一般。

雷小波开始进入状态,话越来越生动流利:“前岙村的路被老百姓骂成阎王路,却因为没有钱而一直不修。我没有车子,只好徒步去奔波,我先到乡里说,然后到县交通局去说,那个姓李的科长不睬我,我差点跟他打起来。后来我直接去找温局长,给他看我走烂的脚,说不用让政府先拿钱的打算,他才同意考虑。批文下来后,我们马上想办法请路桥公司来给我们垫资修路。但做了工程总要还人家工程款吧?我就通过关系招商引资,因为我们村里有桃子资源,就因地制宜先办一个饮料厂。只要县里相关批文批得快,包括用地手续,发改委批文,我们的厂房马上就可以开工建设。”

周铁根微笑着插话说:“雷小波说,只要县里相批文批得快,工厂马上就可以动工。冷县长,你是抓工业的,这件事就由你负责,协调县里相关部门,以最快的速度,把前岙村饮料厂的批文给我搞好。”

一个有些颓顶的中年男人点点头说:“好的,周书记,我争取在两个星期之内完成它。”

周铁根欣赏地看着雷小波,说:“雷小波同志,你继续说。”

雷小波的脸色也自然开朗起来,他的自我感觉更好了:“谢谢周书记和各位领导的支持。现在我说一下我们前岙村总体规划设计方案的事。我们大家都知道,要发展经济,建设美丽乡村,就要有个总体规划,然后才能按照这个方案去一步步实施。因为我们的第一个厂就要办了,为了避免跟以后美丽乡村建设有冲突和矛盾,所以想把这个方案搞出来。但搞这个方案,我与郭书记到县建筑设计院去咨询,院长说设计费起码得一千万,把我们吓了一跳。”

“要一千万?”周铁根惊讶地说,“不会吧?”

“不是光方案,整套美丽乡村建设的施工图,里面有许许多的单体,是要这么多钱。”雷小波回答后又说,“他说订了委托设计协议,定金至少要付50万。我们村哪有钱交?我回来就想了办法,用一种全新的创新创业发展模式,叫免费模式,也就是在不化一分钱的情况把事情办成,我们才在中国建设招标网上发布了一个设计招标公告。当时村支书郭凤平对我说,先让村委会议论一下,报乡政府同意后才发布。为了抓紧时间,节省一个步骤,我想等方案出来以后,才拿着几个方案进行讨论,再向上汇报,让乡里县里在中间确定一个方案。”

会议室里的气氛开始出现变化。

“刚才郁书记说我急躁冒进,这个方案是无法实施的,这一点我不能承认。”雷小波提高声音,不客气地反击说,“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前岙村已经很落后,就不能再坐等靠要,再按部就班地办事,就要奋起直追,就要创新办法,就要整合资源,就要高起点规划,就要用全新理念和办法搞发展和建设。今天县里有这么多的领导在这里,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正好说一下,我们国家已经进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期,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三年打胜扶贫攻坚这个硬仗,提倡建设美丽乡村。我想我们前岙村已经那么落后,就索性一步到位,全部拆迁,择地重建。把腾出的山坡搞光伏发电,平地搞观光农业,建旅游景点,造村民新村。我们还要在工厂和农业大棚的顶上搞光伏发电。我想用这些山坡和土地的租金,用工厂和观光农业的收入,来建村民新村是完全可以的。但时间上需要运作,光伏发电的批文需要县里支持,否则就有困难。如果县里能帮助我们把光伏发电的批文搞到手,我就有把握将前岙村的美女乡村建成,创造一个贫困村一步设成美丽乡村的先例,在全县,全省及至全国树一个典型。”

雷小波的话还没说完,周铁根就带头鼓起掌来。接着县里领导也跟着鼓掌,乡里领导一看不对,也赶紧鼓掌。只是郁启生和他的两个亲信没有鼓掌。

周铁根的鼓掌就是一种无声的表态。雷小波心头大喜,郁启生的脸色则更加难看。

雷小波最后说:“情况就是这样,我做得到对不对?要不要把我调走?请各位领导决定,我无条件服从。”

周铁根不动声色地看着八位在场的县领导,有两个副县长,一个人大副主任,一个,一个发改委副主任,一个农业局局长,一个县委办主任,一个组织部副部长,说:“我们今天就发扬民主吧,大家就雷小波同志搞美丽乡村建设的事,是赞成还是反对,是让他走,还是把他留下来,我们九个人都来个举手表决,好不好?不要我一个人说了算。”

这样一说,会议室的人又紧张起来。这是当着两个当事人的面进行表决啊,几个跟郁启生关系不错的县领导,都为难得面面相觑。

周铁根看出来了,说:“我们要站在工作的角度,而不要考虑个人感情,要旗帜鲜明地敢说真话,支持正确的东西。好吧,我不多说了。下面,支持雷小波同志留下来的请举手。”

说着他第一个举起手来。只几钞钟,其它八只手就都纷纷举了起来。郁启生的脸色铁青,尴尬得两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好,全票通过。”周铁根扬眉吐气地作总结讲话,“从刚才的举手表决上,我们至少可以看出这样几点,一是雷小波同志以一个当代优秀大学生创新创业的精神,敢为人先的勇气和胆魄,感动了大家,征服了大家。不管他能不能真正在一穷二白的村里建成美丽乡村,他的这种精神就值得肯定,就值得我们所有因循守旧的不作为干部学习。”

组织部副部长邢森林埋怨地看了郁启生一眼,脸上露出好在没有把调令拿出来的侥幸之光,也用眼神对郁启生说,不要再说开出调令这事了,你差点把我也害了。

周铁根的脸色严厉起来,声音也变得异常严肃:“刚才郁启生列数的雷小波的三个问题,其实根本不是问题,反而是优点。那么,这种反差和对比说明了什么呢?我希望郁启生和其它有关的同志好好想一想。”

郁启生的头已经抬不起来了。周铁根继续严肃地说:“第二,我们从这件事情上,也看到了杨树乡这些年落后的原因。我们的干部如果都像雷小波现场那样,积极进取,大公无私,创新办法,迎难而上,会像现在样落后吗?看来,杨树乡的班子是到了应该调整的时候了。第三,我们许多干部的思想还远远跟不上形势发展的需要,对一些新事物,新观念,新做法,新同志,不理解,不支持,还要进行打击和压制,这是必然要被时代淘汰的。第四,我们要全力坚决支持雷小波同志的美丽乡村梦。待这些方案出来后,请雷小波同志直接拿到我们县里来。我们县委常委一起来讨论选择一个方案,然后全力以赴支持他,争取把这个典型树起来,让我们洪山县也跟着出一下名。”

第209章 县高官力挺他

会议室里寂静无声,气氛极为紧张。

周铁根见好就收,说:“好了,时间不早了,谁还有意见吗?可以提出来,没有的话,就散会。吃了工作餐后,我们就回去。”

大家都乌着脸,谁也不敢发言。周铁根点名说:“郁启生,你还有话要说吗?”郁启生摇摇头,说:“没有,我服从县里领导的决定。”

周铁根见雷小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说:“雷小波同志,你还有什么问题和困难,就在这里说出来。”

雷小波鼓起勇气说:“还有一件事,我想说一下,要建设美丽乡村,我们前岙村还有一个比较大的阻力。”他看了郁启生一眼,决定把这件事说出来,不扫清障碍,他会困难重重,“前天上午,郁书记招我们谈话以后,我们回到村里,村长谢洪飞就对我们说,以后村里的所有事情,都要经过他的同意才能做,没有他签字,不能报支一分钱。这样的话,他不同意,我就没办法做任何事情,所以我想请乡里,县里领导,为我解决这个问题。”

周铁根对这个突发的问题,愣愣地看着雷小波,一时没有反映过来。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武宝民见时机成熟,壮起胆子,干咳一声说:“周书记,关于这件事,我补充说一下,谢洪飞是个老村长,思想比较保守,也有排外观念,雷小波开展工作,助力确实很大,他们大大小小已经发生了多次冲突。所以我在几次乡党委会议上提出,一是要对雷小波同志的先进事迹进行整理上报,二是可以在前岙搞个民意测验,或者搞个民主选举,重新选举村长。”

周铁根一听,心里明白了。这个谢洪飞一定是有郁启生的人,所以不将他搬掉,雷小波要推进美丽乡村建设是很困难的。于是,他不顾郁启生想发言的神色,果断地拍板说:“好,马上就在前岙村搞个民主选举,在谢洪飞,雷小波,可以再放一个人,三个人当中选一个村长。但这件事,要速战速决,否则,夜长梦多。呃,这样,就定在明天吧,把在家的所有村民都叫来,公开选举村长。武宝民,你是乡长,这件事,就由你具体负责。时间定在明天下午两点,地址就放在我们下午看过的那个小学操场上。”

“行,我来组织吧。”武宝民愉快地点头领命。

周铁根看着大家说:“这里除了雷小波外,其它的都是乡县干部,大家不要透露风声,免得有人背后做小动作。”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郁启生。他怕他给谢洪飞通风报信,特意这样提醒他一下。

接着他宣布散会,大家纷纷站起来。雷小波知趣地往外就走,周铁根连忙叫住他:“雷小波,你不要走,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雷小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就不吃了。”周铁根说:“吃个工作餐,你怕什么呀?我还要向你学些新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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