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他们累,自己也累,太耗费精力。
人家拿你当回事,争先恐后地热情地欢迎你,你不能视之不理,不但要理,还得“理”出分寸、理出水平,既不能太过高兴,也不能不热情,太高兴,就会给下边传递错误的信息,太过冷漠就会打击下面同志的积极性,以后你再来就不敢招待你了。
但是有一点是他必须要做到的,就是谨言慎行,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微笑,每一次皱眉,都是一个信号,说不定很快就到县委那边去了。
齐祥已经下了车,和乡党委书记赵丰说了一句什么,两人就急忙往他这边跑来,老顾恰到好处地赶在他们到跟前时才把车挺稳,以便让这些人给县长开车门,而不是县长等不及自己打开车门,小庞也赶紧下车,但是他却不急于给县长拉车门,他要把这个机会让给下面的人。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他发现这个新来的县长貌似憨厚,但却是个极其讲究规矩的人,不像徐德强那样不拘小节,所以他也就不能不拘小节了,其实,官场的规矩他不是不懂,也懂得一些,就是徐德强不太讲究,所以自己才不讲究。
果然,赵丰几步走到齐祥前头,主动把后面的车门拉开,然后伸出手,挡在了车顶上,这样县长下车不至于磕着脑袋。
彭长宜下了车,握住了赵丰伸过来的大手,赵丰不等齐祥给他介绍,就说道:“彭县长您好,我是龙泉乡党委书记赵丰,这个是我们的乡长李冬。”
彭长宜看了一眼这个笑得跟弥勒佛似的赵丰和他后面那个人,就一一和他们握手,这时后面就围过来了好几个人。
赵丰冲他们说道:“太冷了,先让县长上车,咱们回到乡里再给大家介绍。”尽管他这么说着,后面的人还是冒着风寒围过来,跟彭长宜一一握手。
齐祥也裹紧大衣,大声说道:“风太大,先上车吧。”
彭长宜说道:“齐主任,让赵书记上我的车吧。”
不等齐祥表态,赵丰就说:“我块头大,一人占两个人的位置,您要是不怕挤就行。”
彭长宜听出来了,他的话明显的意思就是县长的车只能坐下他和县长两个人,再多一个就挤了,显然这话是说给乡长李冬听的。
尽管赵丰长得五大三粗,但却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物,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很亮。
沿着一条不宽的山间公路,驶过了两座山,进入了一片比较开阔的丘陵地带,看到了三三两两的村庄。赵丰说:“彭县长,前面就是乡政府所在地了,龙泉乡就是这片地势稍微平坦一些。”
彭长宜向外看去,地里面有庄稼茬的痕迹,就说道:“这里都种什么农作物?”
“主要就玉米,谷子,油麦,荞麦,有的时候还能种点小麦。”
“靠天吃饭吗?”
“大部分是靠天吃饭,也有一部分水浇地。”
彭长宜的家乡是半山区,但都是水浇地,他不解地说道:“为什么不能全面实现水浇地呢?”
赵丰想了想说:“一是这里海拔高,岩层复杂,打一眼深水井,再配齐三配套水利设施,要大几十万,甚至百十来万,徐县长发动了全县力量,去年全县才打了大大小小的机井十一眼,这都费了老鼻子的劲了,我们乡还没轮上,因为我们乡还不是最缺水的乡。”
“为什么?”
“我们这里毕竟还能打出水,地理条件相对好些,有的地方钱花了,井也打了,就是不出水,这种情况多了去了。”赵丰的嗓音有些沙哑。
“那是要经过勘探才能打呀?”彭长宜扭头看着他说道。
赵丰说道:“嗨,干什么都得花钱,有的时候好不容易凑齐了打井的钱,凑不齐三配套的钱,等都凑齐了,就舍不得花钱请人勘探了,完全依赖老人的经验了。”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你们乡的情况怎么样?”
“比起其它乡好些,但是也有几个村子吃不上水,原因是水脉的走势正好是海后基地的电缆,我们前年就跟他们协调过,想让他们支持一下,到别处去打井,但是他们没有同意。后来又跟他们协调,说看能不能从他们基地引过来水源,解决周围村子吃水的问题,他们还是没有同意,我们也就没有再坚持,毕竟是军事基地,也不好强求。”赵丰为难地说道。
870、朴实的乡干部
从这一点上来看,还是山区人朴实,这要是在亢州,说什么都得让你出血,亢州那么多中直单位和驻亢部队,没有一家不给亢州的建设做出贡献的单位,都支持了地方经济建设和城市发展。
彭长宜问道:“涉及到几个村子?”
“这里的村子比较分散,要说涉及到的村子有三四个,但都是自然村,行政村也就是两个。”
彭长宜点点头,他没有表态。
前面,就是龙泉乡政府大院。
这个乡政府大院,坐落在一个坡地上,一面的围墙上刷着几个鲜红的大字,是时下的一些宣传口号,前面的马路上,还是一个小集贸市场,路两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点,非常热闹。
车子穿过拥挤的人群,拐进了政府大院,大院里,有六排平房,依山势有低变高,有着鲜明的山区特色,正对着大院门口,是一个旗台,起到车辆分流的作用,一面鲜红的崭新的五星红旗正在迎风飘扬。
大院还算干净整洁,尽管有些破旧,但毕竟是一级政府所在地,还是显示出了与周围建筑不同的气势。
他们一行人直接去了乡党委会议室,待大家坐定后,赵丰这才将班子成员一一给彭长宜做了介绍,然后由他向新县长介绍了一下本乡的情况。
这个乡主要以农业、畜牧业、林果业和食品加工业为主,没有矿业,是个纯粹的农业大乡,几年来,致力于农副产品的深加工业,取得了很好的效益。
这个乡有三个野酸枣汁加工企业,安排就业人数一百多人,随着山里人市场意识的增强,许多人还在三源城里,经营山货行的生意。
赵丰说:“我们有山没矿,这里的山都是贫山,只长石头,不长别的,人家梁岗山上的石头就是矿石,我们这里的石头就是石头,没办法,只能自己想辙,他们发石头的财,我们就发山上的野酸枣的财。”
彭长宜立刻就将这个野酸枣汁跟周林联系了起来,看来,这个周林在三源还是干了一些事情的。
随行的农业局的人也肯定了这个乡发展畜牧业和林果业富民的一些做法,在汇报中,彭长宜就看到电视台的记者在忙着录像,那个叫羿楠的报社记者默默地坐在人群后的角落里,尽管手里握着采访本和笔,但是几乎没见她往本上写什么,只是微微地皱着眉,望着前面的什么位置出神,似乎注意力并没有在座谈会上。
彭长宜就在想,她是不是想到了徐德强,如果不是矿难,可能坐在这里的不是他彭长宜,应该还是徐德强。
赵丰介绍完全乡的基本情况,乡长李冬又做了补充发言,其后各个相关负责人也都分别做了工作汇报。
彭长宜从始至终都是认真地听,还不时认真的记,可能是教数学的缘故,他对他们汇报的各种数字尤其感兴趣,对一些空洞无物的发言脑子里自然就屏蔽了。
他在亢州市委组织部就是写材料出身的,太知道这些材料是怎么出来的,所以对一些八股的东西不感兴趣。
尽管他们汇报的一些数字有漏洞,甚至前后矛盾,但是他不管这些,因为在对付上级领导的视察中,下级往往都是这个套数,依法施为,把本单位的工作,去劣存优,剔除那些存在的问题和业绩平平的,选择光鲜体面成绩卓著的,就像为领导精心挑选的饭菜一样,呈现在领导的面前。
在他们漏洞百出的数字汇报中,即便不给他们剔除原有的水分,仅凭这些被夸大无数次的数字来看,他们一个乡和亢州任意一个乡比较起来也是天壤之别。那一刻,他居然有了一丝丝的心灰意冷。
没办法,太穷了。
龙泉乡还号称是经济条件不错的乡镇,就这,还有相当一部分村民连水都吃不上,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一个分管水利的副乡长说道:“我有个问题想向彭县长反应一下。”
彭长宜冲他伸了下手,示意他说下去。
那个副乡长说:“根据气象部门预测,今年很有可能是个大旱年,先不说地里的庄稼,可能全乡人畜饮水将是个大问题,所以我申请,县里能不能支持一下,我们打几眼深水井?”
赵丰显然是得到了齐祥的授意,他赶紧说道:“这个请示咱们下来再说,今天彭县长来主要是熟悉情况,我们就不要提额外的要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