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龚仲就发现了李树民科长所说的录音笔。只见它就放在那玲珑笔记本旁边的一本书下，那笔头是黑色的，有一点点露在外面，偶尔还闪着一下微弱的灯光。但如果不事先说明，龚仲不说做梦都想不到，也根本就发现不了这录音笔的存在。
发现录音笔的存在后，龚仲立即将早在心里准备好的话放下了，快速地思考着怎么回答杨国忠主任提出的这三个问题。既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在应付了事，又要防止自己说的话，有一天会传到董昕主任的耳朵里。董昕主任的强势，以及睚眦必报的性格，龚仲可是早就见识了的。
龚仲脑海立即闪现几年前，树大明任机关后勤保障中心主任时。当时年度考核组长也是伍钢副局长，只是另外二位成员是张晗瑛副处长与人事处的一位办事员。个别类似的谈话是上午进行的，龚仲说了几句真话，涉及到了树大明与方丽红的问题。下午方丽红就找到龚仲哭哭啼啼的说道：“龚主任，你冤枉我了！”
而树大明主任呢，则在几天后中心干部职工大会上，借机大谈特谈怎么维护单位的利益，怎么维护单位领导形象问题，最后没有点名地批评龚仲道：“我们机关后勤保障中心的每一位干部职工，都应该自觉的维护中心的正面形象。中心的问题，不应该说到外面去，应该在我们中心内部解决。”
第一百零五章 民主评先
这些往事很快就在龚仲的脑海里一闪过而，现在居然还搞起现场录音了，龚仲平静的表情下，心神不禁有些沉重起来。江南正气管理局人事关系的复杂，那可是在全系统有名的，龚仲曾多次听到兄弟单位的人这样议论过。
想到这里，龚仲立即决定吸取往年的教训，蜻蜓点水地应付这次考核算了。反正年度总结就是这么回事，就是如小朋友们那样，排座座，吃果果。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想要解决什么实际问题，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这么多年来，年度考核中反映的问题，从来就没有得到解决过。现在根本没有必要说一些没有用的话，做一些无用功的事，反映一些得罪人的问题。
龚仲微笑了一下，看着杨国忠主任说道：“我同意我们二位领导的个人述职，没有发现他们个人有什么问题。中心是搞后勤服务的，事情繁琐具体，也非常辛苦，希望领导局更加关心我们。至于目前中心面临的最大的困难，我感觉主要是人员问题，特别是素质高不怕脏不怕累能做具体事情的人太少了。”
机关后勤保障中心，是江南正气管理局三个直属事业单位之一，主要从事内部后勤服务。相对而言，工作最辛苦，待遇最差。因此，江南局的干部职工都不愿意到这里来工作，有本事的都想办法调出去，如方丽红就从这里调到财务处去的。在这里工作的，除了领导之外，要么是在江南局没有关系，要么就是没有本事，要么就是没人要。
因此，龚仲才在回答考核小组问题时，隐晦地提出了这些。但杨国忠主任对于龚仲提出的真正问题，并没有什么在意。只见他微笑了一下，对龚仲说道：“龚主任，人无完人嘛，难道你认为你们二位主任就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龚仲当然明白杨国忠的意思，知道自己不说上一些需要改进的话，他是不会轻易让自己过关的。龚仲假装思考了一下，说道：“是的，人无完人，杨主任说得在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也有自己的不足。一个人不管怎么优秀，难免还是会有这样或那样不足的地方。”
见到龚仲接了自己的砣，杨国忠主任立即微笑了一下，接过话题道：“是的，矛盾具有二重性，任何事物也是一分为二。那你认为董昕主任与方主任他们，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或者说存在什么问题？”
龚仲知道，在这样的场合下，一般都是首先充分肯定领导的成绩，然后蜻蜓点水的说一些无关痛痒的不足，这样才会不着痕迹地走完考核程序，达到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排座座吃果果”的效果。“机关后勤保障中心工作很具体，事情也特别多，我感觉到我们的二位主任在政治学习方面花的时间少了点，还有待于进一步加强。”
龚仲知道，在年度考核中，一般有经验的人都是如此对待做。无限夸大成绩后，再蜻蜓点水地讲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如要进一步加强学习啊，要进一步关心职工福利啊，要进一步丰富职工文化生活啊，等等。这些大话套话空话，既不会涉及到具体问题，更不会涉及原则性问题。
完全可以说，这些话对考核者与被考核者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如果讲了一些实质性的具体问题，不但被考核者不高兴，也会增加考核小组工作复杂性，除了要对被考核者反馈外，还要将情况上报局党组。而且，多年的经验教训告诉龚仲，考核小组都希望自己的考核工作顺利进行，不要发生什么插曲。这样，才能达到你好我好他也好，皆大欢喜的目的。
见到龚仲执意如此，杨国忠主任有些尴尬地苦笑了一下，最后不得不说道：“那先就这样吧。你如果还有什么要说的，或者想起了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找我。”杨国忠主任敏感地感觉到，龚仲心里还有话没有说出来，但他也没有办法，毕竟不能强迫别人说什么。
个别谈话一直到第二天上午十二点多才结束。根据考核工作规定的程序，下一个环节就是向全体干部职工进行情况反馈。杨国忠主任对龚仲说道：“龚主任，个别谈话已经结束了，下一步是向中心干部职工进行情况反馈。你给董主任汇报一下，把会议室安排好，通知中心全体在职人员参加，聘用人员派代表参加就可以了。”
情况反馈是在当天下午上班后进行的。会议地点还是安排在办公楼六楼会议室，到会人员除中心全体在职人员外，还有聘用人员部门以上经理。伍钢副局长首先将考核情况简单进行了介绍，然后说道：“同志们，总的来说，机关后勤保障中心在董昕主任的带领下，在同志们的共同努力下，圆满地完成了局党组交给的任务。在此，我代表局党组感谢你们！”
毫无疑问，伍钢副局长的讲话很具感染性。他的话一落，董昕主任就带头拍起手掌来，在座的中心干部职工也跟着稀稀啦啦鼓起掌来。伍钢副局长挥挥了手，制止大家的掌声，接着说道：“同志们，中心的工作真的不易，要负责江南局干部职工家属上千号人的吃喝拉撒，不但脏累杂，还要承受着各种各样的指责……局党组理解你们，也感激你们！”
这一次董昕主任没有再鼓掌了，但会场中响起了阵阵私语声。不管是什么人，自己的工作能得到别人的肯定，都是一种莫大的安慰。机关后勤保障中心的工作，是典型的费力不讨好，脏累杂具体繁琐还说，还要随时随地承受着江南局上千号干部职工家属的责怪。不但没有行政处室实惠，地位上明显也比他们，这一直是机关后勤保障中心干部职工的一块心病。
伍钢副局长知道他说到中心干部职工的心里面去了，他自己也不禁有些感慨。他以前分管过机关后勤保障中心，现在虽说分管业务处室去了，但中心的情况以及干部职工的心病，他还是非常清楚的。江南局三个直属事业单位中，机关后勤保障中心也一直是局党组的一块心病。
伍钢副局长心里非常清楚，江南正气管理局是行政执法单位，每个执法处室都有咨询服务提成，其他二个事业单位有绩效奖金，但机关后勤保障中心因为不创收什么也没有。局党组曾经为此事研究过多次，但没有根本办法改决。他分管机关后勤保障中心时，在他的坚持下，局党组才同意财务上想办法给机关后勤保障中心每人每月千元差额补贴。
这些情况很快就从伍钢副局长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立即收回思绪，想到了这二天从中心干部群众中收集到的情况。只见他喝了一口水，轻轻地咳嗽了一下，然后将目光从头到尾扫视了与会人员一遍。与会的中心干部群众知道伍钢副局长要讲话了，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只见伍钢副局长语气慢慢凝重起来，收起了微笑的脸容说道：“当然，此次考核工作，还是有同志对中心工作提出了不同的意见，需要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特别是中心的领导层，要充分履行自己的职责，扮演好不同的角色。要知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工作在最底层，生活在最基层，最能感受到存在的困难与问题。”
伍钢副局长说得很委婉，并没有直接指明中心存在的问题。他接着说道：“同志们，我们中心的主要工作分四块，一是车辆服务，二是后勤供应，三是物业服务，四是办公室工作。除办公室是从事内部管理工作，没有自己的收益外，其他三块都有自己的利益，都有自己的支出与收益。
“作为中心的领导班子，要站在全中心的角度考虑问题，要特别注意一碗水端平问题。不然，就会造成内部不平衡，就会产生内部小集团利益问题，影响单位内部团结，影响干部职工的积极性。”伍钢副局长最后虽说还是没有直接指明中心存在什么问题，但却以提醒的语气反复讲述了如何防范小集团利益问题。
但话说到这个份上，不但在座的干部群众明白伍钢副局长这样提醒的真正含义，就是作为中心主要负责人的董昕主任，当然更能明白领导的意思。只是在我们的机关里，还有一种方式应对这种情况。那就是伍钢副局长没有明确说机关后勤保障中心存在小集团利益问题，董昕昕主任也就可以不承认有块块利益问题。
最后，董昕主任代表中心干部职工表决心式地说道：“非常感激伍局，非常感激考核小组。我们一定不会忘记伍局的指示，更加努力工作，保证完成局党组交待的任务，为全局干部职工家属提供优质服务。”
考核小组离场后，董昕主任立即主持会议，评选机关后勤保障中心年度先进个人。按江南正气管理局有关规定，局考核小组只考核各处室各部门班子成员，也就是副处级以上领导干部。科级以下干部群众的考核工作，由各处室各部门自己进行，然后上报局党组批准即可。
在一番例行的大话套话后，董昕主任指示龚仲将事先准备好的表格发放到每位干部职工手上，由大家按规定的人数进行打分评选，先进评选比率在百分之十五内掌握。然后指定三名人员当场统计票数，一人唱票，一人计票，另一人监督，曹婷婷为三人之一。
很快，统计结果出来了，曹婷婷立即起身，将投票统计情况送到董昕主任手上。只见董昕主任看着统计结果，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在座的干部职工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董昕主任宣布职工投票结果。只是大家很快就发现了董昕主任脸部表情的变化，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让董昕主任突然不高兴了。
第一百零六章 评先资格
见到大家都肃静地看着自己，董昕主任思考了一下，有些严肃地说道：“同志们，大家打分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但按照局里的有关规定，大家打分只是整个评先工作的一个环节，这里就不公布具体的打分情况了。等下我们领导班子还要开会，根据实际情况进行综合，最后确定中心上报局里的先进人选。”
在离开会议室时，李树民老科长悄悄地有些疑惑地对龚仲说道：“去年怎么没有进行综合，而是直接根据大家投票结果，当场就宣布了上报局里的先进个人人选名单？”
不但李树民老科长有这个疑惑，就是与会的大多数干部职工，包括方文副主任都有同样的疑惑。但他们没有说什么，就是方文副主任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只是保持着沉默。毕竟董昕主任的强势与跋扈，大家早就见识了，没有必要为了什么先进与自己过不去。
但龚仲是办公室主任，维护领导的形象与威信，是他的基本职责。现在面对李树民老科长的疑惑，他必须进行正面解释。于是，龚仲思考了一下，谨慎地回答道：“按照局里制订的先进评选办法，职工群众投票后，领导班子还可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必要的综合。”
龚仲回答得很技巧，他只是正面回答了李树民老科长提出的董昕主任进行综合的做法，符合局里制订的相关规定，但是他没有正面解释董昕主任为什么去年根据群众投票结果，直接宣布上报局先进人选名单，而今年看到大家投票结果后却突然皱起了眉头，要搞什么综合问题。
但聪明如龚仲，天天与董昕主任打交道，对于他内心想什么，龚仲心里是多少有些底的。他感觉到，董昕主任是在看到曹婷婷统计的投票结果后，才皱起眉头宣布还要进行综合的。这肯定是大家投票结果出乎董昕主任的意料之外，也就是说得票多的是他不想上报的人选，而他原计划上报的先进人选却没有得到大家的认可。
在走出会议室时，董昕主任说道：“方主任，请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们一起商量上报局里的先进人选名单。龚主任，你也来一下。”机关后勤保障中心的办公室，全部集中在办公楼的一楼，现在会议是在六楼会议室进行的。
此时的机关后勤保障中心班子只有二位成员，他们没有进行具体分工。董昕主任负责全面工作，方文副主任协助董昕主任工作。有时研究某些问题时，董昕主任也将办公室主任龚仲叫上。
在董昕主任办公室，待方文副主任与龚仲坐好后，董昕主任说道：“现在请你们二位来，主要是我们一起研究一下上报局里的先进人选名单。职工群众投票只是评先的一个环节，不能不尊重他们的意见，但也不能全部按他们的意见办。这是职工群众刚刚投票的统计情况，你们看一下。”董昕主任说完后，就将曹婷婷等统计的投票情况递给方文副主任看。
从统计的中心干部职工投票结果上，龚仲立即发现他得票最多，而马志兵排在第六位。按局里的有关规定，机关后勤保障中心只能上报四个先进人选名额。龚仲立即知道为什么刚刚在全体职工大会上，董昕主任没有按往年一样，直接根据得群众投票结果宣布上报局里先进人选名单。
待方文副主任他们二人看完后，董昕主任对龚仲说道：“龚主任，一年来你非常辛苦，为中心做了大量的工作，特别是财务管理方面。这一点，中心的干部职工是看在眼里的，从大家的投票情况也可以看出这点。应该说，你是当之无愧的先进。”
说到这里，董昕主任语气突然一转，有些歉疚地说道：“但是，黑山事件的案子还没有最后了结，如果上报你的话，现在还不是很合适。你只能受些委屈，暂时就不上报你了。就是上报了你，我估计局党组也不会批准，纯属是浪费先进指标了。你们有什么意见？”
这实质上就是取消龚仲的评先资格，只是说法上委婉一点。自从树大明等人搞出“黑山事件”案子后，董昕主任就以这案子为借口，已连续几年这样对待龚仲了。
龚仲如往年一样，非常平静地说道：“我尊重领导的意见，我没有任何意见。反正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那么大的委屈都承受了，我也不会在乎什么先进不先进这点小事情了。”龚仲心里明白，既然董昕主任都这样说了，他再多说什么，也不会起任何作用，还不如姿态高一点。
自从黑山司法部门介入“黑山案件”后，就已明确取消了龚仲所谓“当事人”的身份。江南局的干部职工，也都知道龚仲是被树大明、方建军、方丽红等人冤枉了。但因为种种原因，江南局党组却一直没有给龚仲一个合理的说法。而董昕主任则以这个理由，连续几年来取消龚仲的评先资格，当然就显得没情没理有失公允了。
龚仲并没有隐瞒自己观点，董昕主任当然也听得出来。只是董昕主任并没有在意龚仲的态度，他询问龚仲有什么意见，并不是真的想听龚仲说什么，仅仅只是一种官场上的例行公事。龚仲当然明白这种官场手法，因此他虽说内心愤慨，但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什么。
而方文副主任呢，他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当然不会为了龚仲的委屈而站出来说公道话。董昕主任以中心班子只有二位成员，不适宜进行具体分工为借口，就来了个“全都可以管全都不管”的潜规则，规定方文副主任全面协助他工作。这表面上是方文副主任，对中心的工作什么都可以管，实质上什么都不能管。在强势的董昕主任面前，方文副主任虽说心里有话，但却不敢放半个屁。
董昕主任接着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们现在就开始研究一下上报局里的先进人选名单。”龚仲话一落下，董昕主任立即接过话题说道。
“按局里的有关规定，我们只能上报四个名额。除龚仲外，我感觉到得票最多的四个人选中，并不是做得最好的。比如马志兵副总经理，他负责物业公司日常事务，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的，做了大量的工作，无论如何，他应该在上报名单之中。”
说到这里，董昕主任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我们的职工群众，在投票中多少带点个人感情在其中。当然，这并不奇怪，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也就是为什么群众投票后，局里还要规定我们领导班子进行综合的根本原因。方主任、龚主任，你们认为我说的是否在理？”
方文副主任顺着董昕主任的意思说道：“职工群众的投票，难免会带有一定的个人感情色彩，这确实是正常的。马志兵副总经理主持正气物业公司的日常工作，确实做了大量的工作。我们机关后勤保障中心的工作，能得到局里大多数干部职工的肯定，与马志兵副总经理的工作做得好有很大的关系。我完全同意董主任的意见，同意将马志兵作为先进人选名单上报局里。”
胳膊扭不过大腿的道理，方文副主任是知道的。他毕竟与董昕主任合作几年了，对于董昕主任的思维方式清清楚楚，对于自己的几斤几两，更是明明白白。因此，他虽然知道董昕主任说的并不一定在理，但他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而是直接选择了顺着董昕主任的意思说下去，甚至还进行了更好的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