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子坤你马上回办公楼，通知方镇长、马副镇长，请他们立即到石场现场，绝对不允许出乱子。你和胡副书记留在镇政府联络协调，尽快把情况了解清楚。——家祥，车跟上去。”
杜子坤答应了一声，立即下车。孙家祥随即掉转方向，脚下轻踩油门，向小货车去往的方向开去。尽管情况紧急，他还是坚持控制住车速。他是个明白人，很懂得自律，坚持不喝酒，不开快车，把安全放到第一位。不但如此，没有特殊情况他还坚持每天洗澡，更换干净衣服，把自己收拾得利利落落的，不象有的领导司机那样邋遢。
才开出一小段路，还没出镇，孙家祥一眼就望见小货车停在了路边。他压下车速，把车稳稳地停在货车边。那几个受伤的工人正被抬进路边的诊所，周围的住户纷纷聚过来围观。
闻同迅速下车，快步走过去。受伤的工人们脸色惨白，已经被抬上了病床，一位女医生在两名护士的协助下，在给他们紧急处理，看情形没有生命危险。
闻同大大地松了口气，把送伤员过来的王忠柏叫到一边，问道：“怎么回事？”
王忠柏已经平静下来，愧疚地道：“这几个工人中午喝了点酒，带班长轻忽了，没拦住他们。上工位后，他们意识麻木，疏忽大意，没有按规程操作，石块滚了下来伤了四个，还好只是外伤。闻书记，这事我负主要责任，工作还有很大的漏洞。”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闻同又问道：“为什么不去镇医院？”
病床边的那位女医生听到了，转头看过来，朝闻同翻了个白眼，随即又转回头去。闻同面朝王忠柏，没有注意到。
第131章 杀鸡给猴看
王忠柏向闻同解释说：“老申家诊所外科、骨伤科的药很灵验，远近闻名，比县医院、市医院都强。”
闻同点点头，再问道：“孙总知道吗？石场那边情况怎么样？”
王忠柏回答说：“孙总到江映出差了，我离开时办公室正在联系他。石场那边已经恢复正常生产，工人情绪稳定，由白总守在那里。”
闻同又问了几句，走回到病床边。没一会儿，医生给伤员做完紧急处理，吩咐了护士几句，自己去靠墙的盥洗池洗手。闻同看她的背影觉得挺眼熟，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认识一位私人诊所的医生。
女医生洗好手，解下口罩一甩脑后的长发，喘了几口气，冲着闻同似笑非笑，眼神颇不友善。
闻同一愣，认出原来是晨跑时时常在石桥下碰到的眼神冷淡的长头发姑娘，连忙说道：“你好，真没想到是你，辛苦了。”
女医生转头看了一眼搬取来手提式X光透视机的护士，又转回头来，说道：“不用客气，这就是我的工作。我自报家门，申白蓉，申请的申，白色的芙蓉。认识了我们老申家诊所，欢迎以后来！”
这话说的，不怎么中听。闻同愕然，没反应过来是因为自己刚刚的那句话得罪人家了。不少干部不受百姓待见是事实，他还以为申白蓉暗骂自己也是这种情况。
两个人早上时常碰面，虽然只是点头之交，连话都很少说，但毕竟也算是熟人了。闻同没有介意，正要开口客套一下，申白蓉一转身给病人检查去了，没再理他。
回到镇政府，闻同立即拨通赵达成的电话，汇报道：“赵书记，今天下午石场出了一次安全事故，四名工人受伤，目前正在接受治疗，情况稳定。另外，石场也已经恢复了正常生产，工人情绪稳定。经过初步了解，这是一起管理疏忽造成的事故，工人饮酒上岗，违反生产操作规程。一会儿我会赶到石场，参加公司全员现场会，宣布处罚结果，以儆效尤。”
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通常情况下是不必向县委书记汇报的。但闻同出于谨慎，还是主动汇报了。
安全生产事故是地方政府十分关注和害怕的，赵达成郑重其事地说道：“处理得很好、很及时，对紧急事件就要快刀斩乱麻，第一时间处罚才能起到震慑效果。石场、煤矿都是安全事故重灾区，务必抓好、抓细、抓实！”
闻同隔着窗户看了一眼楼下一直坐在车中待命的孙家祥，回答说：“好的，我记住了，已经要求镇开投开展为期一周的安全生产大检查、大学习，以后我们把安全生产监督检查作为一项重要的日常工作来抓。”
挂了赵达成的电话，闻同立即下楼赶往石场，方正庭、马凤玲二人已经等在那里。白工、王忠柏把全体员工召集到生产现场开会，会议由白工主持。
白工站到落地麦克风前，神情极为严肃地道：“这起事故暴露出公司安全生产管理还存在很大的漏洞，给我们敲响了警钟。根据公司制度，孙总作出如下处罚决定，授权我代为宣布：第一项，对总经理孙贤寿处以五百元罚款，全公司通报批评；对总工程师处以三百五十元罚款，全公司通报批评；对生产部经理王忠柏处以二百元罚款，给予记过处分。第二项，解除当班带班长和四名受伤工人的劳动合同。希望公司从上到下，以此次事故为戒，严格遵循规程和制度，对自己的生命安全负责……”
这年头找一份工作不容易，带班长脸色灰败，懊悔非常。公司生产部每名员工上岗前都接受过操作规程、安全生产管理制度的培训，每个人都必须熟背如流。他一时心软，没能阻止饮酒工人上岗，最终酿成被开除的后果，这怪不得任何人。
但就因为一次后果并不算太严重的安全事故，受伤的人不仅没有得到同情，还被公司依据制度规定坚决予以开除，并且连累带班长也被开除，很多人不理解，觉得处罚过重。
现场有一点轻微的骚动，但众人看到镇里闻同书记、方正庭镇长、马凤玲副镇长同时到场，就明白镇政府很重视，是支持的态度，就没敢吱声。
众人的反应和表情全落入闻同的眼里，在他意料之中。国人惯于中庸思维，缺乏对于制度和规则的敬畏之心，尤其镇开投石场、煤矿的工人多数来自于农民，更是松散惯了的。他早就想杀几只鸡，给猴子们看看，让他们知道厉害。他相信通过这次事故处理，工人们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受的刺激一定是很强烈的了，自此对于规章制度想必会高度重视了。
石场的生产车间在栗子堰，镇开投管理层的日常办公地点在原机械厂行政大楼。工人家在附近村子的，就在自已家住，家在外地的要不租住在附近的村子里，要不租住到镇上居民家。也有的年轻人讲究，几个人合伙租住在原机械厂职工宿舍里。
镇开投、四海有芳、真道电气、联合正和贸易四家公司，租住在镇上居民家的员工得有一百多人，一年能给居民们带来三万多元的租金收入。
孙贤寿这次到江映出差，是为了市民广场工程石料的事。经过前期的媒体造势，市民广场一事终于出现实质性突破，江映分管规划、建设的副市长首度公开承认市政府正在推进以市民广场为中心的城市中心区规划。整个过程中镇开投是没有单独活动的实力的，但闻同巧妙地把它和省建工这艘超级舰母捆绑在一起，搭了个顺风车。
省建工集团和镇开投由于着手早，就占得了先机。在江映市政协牵线和分管副省长的支持下，佟副总和江映市政府有了实质性的接触。省建工这样实力雄厚的施工单位主动上门，市政府是欢迎的，这从某种意义上向上传递了这样的信息：我们的工作做得很扎实、很细致，完全有实力、有信心把市民广场及城市中心区的规划从图纸变成实物。
第132章 一唱一和
次日早上，闻同晨跑时再次见到了申白蓉。有了昨天的交流，闻同主动停下脚步，开口招呼道：“申医生，早上好。”
“闻书记，早上好！”申白蓉放下压在石头上的长腿，一改冷淡表情，微笑回应道。
闻同关心地问道：“工人的伤势怎么样了？不会恶化吧？”
“恶化倒不至于，对我的医术要有信心！不过病人的情绪很低落，对恢复不利，原本七天就可以出院，现在看来至少要十天。你们这么做，很无情！”申白蓉脸上的笑容没了，不假辞色地说道。
闻同知道她是指四名工人被开除的事，语气冷淡地说道：“也许吧，对少部分人是无情的，对大多数人却是有情的。”
话一出口，他立即想到包青岚，自己这话是源自于她说过的话“对大多数人好的就是美好的东西”。
包青岚不告而别，不知所踪，那一夜的缠绵似乎没发生过一样，让他好不惆怅。他不敢问包青林，那于情理不合，会引起包青林的怀疑。
申白蓉愣住了，片刻说道：“对不起，看见我的病人很可怜，一时忍不住。你的话是对的，很有道理。其实不但对大多数人是有情的，对他们四个不一定就是无情。我想经过这次的教训，他们以后会懂得珍视自己的生命和健康。”
闻同意识到自己严肃了，为了不让她误会为自己介意她昨天的态度，连忙换上笑脸，说道：“你医术的确高明，那么严重的伤，七天就可以出院，传说中的祖传秘方？”
申白蓉一改落落大方的仪态，俏皮地笑道：“正是，恕不奉告！”
闻同被她逗乐了，说道：“我没有打探私密的嗜好，只是有点好奇，不是想听故事。”
申白蓉马上说：“啊？好奇我年纪轻轻，却身怀医学绝技？怎么象武侠小说的情节？”
闻同无言，没想到这个一惯冷淡对人的姑娘，还有这牙尖嘴利的一面。
申白蓉笑出声来，自我介绍说：“我可是正牌的中医药大学本科生，科班的，可不是摇铃悬壶的江湖郎中！”
“驰名中外的、原创性自主知识产权的药品，却是江湖郎中发明的！”闻同的话不无讽刺意味，这是国家现代医药产业的悲哀和耻辱？
申白蓉一下子敛起笑容，面色凝重起来，说道：“你说得也许有理，很惭愧，我就是靠的祖传秘方，或者也可以称之为江湖郎中的祖传秘方。”
“严肃好象才是你的本来面目，很有震慑力！”闻同颇不适应她百变的表情，说道，“这么有奇特疗效的药，为什么没想过工业化量产？”
申白蓉又换成了一副笑脸，说道：“我很严肃吗？那也是被你带的！你好象在招商引资，这算不算一种职业病？”
闻同再次无言。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我请你，或许你真有招商成功的机会。”申白蓉嘴上这么说，眼神中却满是期待。
在闻同的印象中，申白蓉是个不擅长交流的人，性格冷淡。在得知申白蓉的身份后，他猜测可能和她医生的职业有关系。他一直觉得，学医的看待人都比较理性。没想到真正一接近，申白蓉马上就露出牙尖嘴利的泼辣一面，让他摸不着头脑。对申白蓉的邀请，他爽快地答应了，心里想多了解一些这个漂亮姑娘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