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湖饭店小会议室内，靠墙的一溜沙发上坐满了人，气氛显得不同寻常，严肃而压抑。
坐在中间的一男一女，分别是调查组的旦局长和戴皎洁副局长。调查组升级为联合调查组后，上头派来旦局长牵头，原先的负责人孔副局长协助他。戴皎洁代表组织部门。
在旦局长一侧，往下依次是调查组的孔副局长、省纪委常委郑重、市纪委副书记方正庭，戴皎洁下首则坐着她所分管的一位处长和省委组织部二处处长翁璐、市委组织部副部长魏永合。
会议已经开了两个多小时，进行得并不愉快。
旦局长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轻拍了几下身边茶几上的厚厚一撂材料说道：“大量情况显示，闻同同志在原杳踪镇、望水县、云缈省计委、边湖市、云缈省政府任职期间，对真道电气提供了大量便利，给政策，积极争取税收减免，多次批给财政补贴，大力协调信贷资金，等等。这些不同寻常的现象，很具有代表性，很能说明问题，其背后动因一定要调查清楚！关于这一点，戴副局长，你怎么看？”
他的潜台词是，闻同之所以为真道电气做这些事，是因为他就是股东。但是，调查组并没有掌握法定证据，那就不方便说出口了。
而且他相信，闻同虽然是事实股东，但他为真道电气做这些事也是得到了额外回报的，比如收受金钱贿赂。这是他根据多年的经验做出的判断，很自信。
戴皎洁眼睛平视前方，脸带微笑，语调平稳地说道：“不妨先听听省市同志的意见。”
旦局长“啊”了一声，左手食指关节轻叩着茶几上的材料，说道：“也好。郑主任，翁处长，还有市里的各位，请！”
郑重迅速扫了一眼众人，缓缓说道：“我虽说一直在纪检系统工作，对于地方党委政府发展经济的难处和努力，还是了解一些的，实在不容易。”
他言下之意是，闻同的所作所为，还不是为了发展地方经济？
方正庭不看任何人，板着脸硬梆梆地道：“据我所知，这些都在省市招商引资的政策框架内，没有违法乱纪。还有，象真道电气一样受益的企业，还有很多！镇开投，四海有芳，富铜集团，边湖重工，成光酒业，省建工，太多了！”
旦局长被他顶得一愣，结结实实地领教了一回“方石头”的“硬”，一时错愕无语。
会议室内气氛紧张，隔着一扇厚重的木门，外面却是风清日晴。
在会议室楼下的一间客房内，来老家边湖出差的丰小元正坐在床上，麻利地给爷爷和爸爸剥荔枝。
她爷爷从来没有进过宾馆，不住地打量着装饰考究的室内，嘴里“啧、啧”连声。
丰小元递过去一颗水汪汪晶莹饱满的荔枝，笑道：“爷爷，别看了，吃荔枝。等我在东洲买了房，装修得比这里还要好，把您和爸爸接过去享福！”
老头笑得满脸褶子乱抖，乐呵呵地接过荔枝，边往嘴里送边道：“好、好、好，去跟你享福，享福……”
他牙掉了一多半，很费力地咬着荔枝肉，吃到一半时忽然脖子一梗，把剩下的荔枝连肉带核强咽了下去，剧烈地咳嗽几声后涨红脸急切地道：“小元，我们家的大恩人……闻副省长撤职了，调走了……”
一场秋雨过后，暑热消退了不少，空气中挟带着丝丝凉意。
第980章 全力调查
院子角落密集的野草，梢头结满了灰白的草籽，不再象盛夏时节那样青葱壮直，显露出了些微败象。
一条通体雪白的小狗跑过窗下，兴味盎然地追逐着被风吹得满地翻滚的一片梧桐树叶，“汪、汪”地狂吠不止。
旦局长眯了眯眼睛，吸下最后一口烟，随即缓缓吐向空气清新的窗外。
在窗台上摁灭烟屁股，他转身踱到沙发上坐下，端起精致的细瓷白茶杯喝了几口茶，放下后开口说道：“张处长，你熟悉边湖的情况，来了有一段时间，有什么感受？”
几年前苗长刚出逃国外，上头直派调查组进驻边湖调查了好几个月时间，张处长即在其中。正是考虑到这一点，这次下来旦局长特意把他调配过来。
张处长略一思索，谨慎地道：“上次我们过来，气氛很不好，地方干部有一股不安的情绪。这次似乎不一样，风平浪静，能感觉得出来，大家镇定自若。”
旦局长轻轻点了点头，又点上了一支烟，说道：“看来，他和下属们关系处理得不错，既驾御了局面，又没有什么特别的经济利益纠缠。那些人的反应，从侧面说明了这一点。”
闻同无论是和市委市政府的班子成员，还是同下面的各级领导干部，关系都是清清白白的，不存在经济利益纠缠。边湖的干部们心里有底，稳如泰山，自然不畏惧调查组。
孔副局长坐在一旁，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旦局长睨了他一眼，说道：“老孔，商业贿赂那一块，进行得怎么样？”
旦局长加入后，孔副局长虽说是协助他，但实际上依旧负责继续调查真道电气的商业贿赂，并没有参与对闻同的调查。
他和旦局长不是一个局的，而且旦局长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指向真道电气的商业贿赂，所以老旦对他的工作也没有插手。
孔副局长收拢目光看向旦局长，说道：“可以结束了，结果正在整理，明天报给你。”
听他说可以结束了，想必结果并不太坏，旦局长也没细问，说道：“好，那接下来支援一下其他几个小组，加快工作进度。”
孔副局长心里一笑，暗道拉上我干什么？明天就会来通知，通知一到，我拍拍屁股就走人，不跟你耗在这儿。
旦局长不知道他的打算，又问道：“老孔，对下一步的方向，你怎么看？”
孔副局长消极地道：“我前期没有参加，一时还真说不出什么。”
旦局长心里一阵不快，忍了忍转向张处长道：“张处长，你具体谈谈。”
张处长可没有孔副局长的胆量，认真地说道：“从前段时间的调查结果看，大股东和管理层搞内幕交易套现获利，应该是没有的。虽然股东和管理层在股票解禁后持续、大规模地套现，但都在法律许可范围内进行，难以定性为非法。所以，我认为这个方面似乎可以下结论了。”
旦局长微微点头，明确赞同他的意见，说道：“接着讲。”
张处长在心里吸了一口长气，接着说道：“我认为，可以加大对真道电气查账的力度。”
坐在张处长对面的炎处长斜了他一眼，不阴不阳地道：“真道电气这样的庞然大物，历年的账放了整整五层楼，从里面查一个人受贿的证据，倒真有些大海捞针的意思！”
旦局长也皱眉道：“查账工作也进行了一段时间，可以说毫无进展。继续这么查下去，不是个办法。炎处长，你的意见？”
张处长并不着恼，反而心头一松，暗道姓炎的，你真帮忙，“配合”得很好！
炎处长直了直身体，说道：“查账也是要查的，但不能这么个查法。我想，一定要扩大工作范围，寻找重点，有的放矢地去查。比如说，调查知情人，调查亲友，看看有没有亲友和真道电气进行生意往来，间接搞利益输送。还有，可以查查家庭财产。许多封举报信不都提到了吗，他夫人开着奥迪车，戴昂贵的珠宝首饰，大量购买奢侈品。我们已经掌握了，他从在原来的杳踪镇任职起，一直到云缈省政府，持续不断地给真道电气提供了大量便利。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就不信，他能例外！”
旦局长考虑了片刻，说道：“对炎处长的意见，有没有不同看法？”
他这么说，就是赞成了，谁还会没头脑地提什么不同看法。
旦局长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说话，就道：“那好，炎处长，这项工作就由你直接负责。张处长……嗯，你的工作调整一下，主要负责向边湖的干部做了解，配合炎处长。”
“好的！”张处长爽快地答应了。
会议一结束，炎处长立即召集人手，细细地把工作任务安排下去。第二天上午，兰蕙芷的奥迪车的全部资料就摆到了他面前。
调查报告说明，车辆的产权人是南岭汽车贸易公司云缈省分公司，中途没有亦更记录。
报告还提到，南岭汽车贸易公司的老板区彬国是闻同的连襟，在南方省代理真道汽车，其云缈省分公司是云缈政府采购车辆的最大供应商。
看完报告，炎处长不由自主地攥了攥拳头，心道突破口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