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达成轻抚着心脏部位，感叹道：“这种事真折磨人，以后再不敢看了，身体受不了！”
电视画面中主持人正在向中标公司发授中标确认书。
此次投标赵达成理想预期是拿下总标的额的三成，也就是大约0.77亿元，就是只拿回一到两成也不错，空手而归也不应过于指责，毕竟不可控因素太多了。没想到闻同等人居然一举拿下七成，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虽说栗子堰石场的石料材质优异，但现实是复杂的，绝非表面那么简单。这种事绝不仅仅是在竞争正面实力，而比的是综合实力，关系硬就是综合实力的重要部分。但关系固然重要，精心谋划、细致准备和临机应变也很重要。
对这些赵达成、王金生太清楚了，所以他们事前的预期并不高。可以说，之所以能有现在这样出人意料的结果，大半应归功于闻同、马凤玲、胡林、孙贤寿等人的同心协力。外人或许不知情，赵达成、王金生是知道的，闻同事前向他们汇报过细节。
还有一个重要方面，县委、县政府没有插手，没有干预，给予了杳踪镇或者说闻同充分的信任。这当然是赵达成、王金生的作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更重要的是，赵达成、王金生自己没有浑水摸鱼，严于自律。因为他们洁身自好，让一些心怀异样目的的人知趣地不敢胡乱伸手。若非如此，杳踪镇开发投资公司在一些特定的业务方面就不会有自主权，各种计划和决策就难以施行。比如说如果有人向杳踪镇开发投资公司“介绍”生产设备供应商，那杳踪镇开发投资公司就无法向祁山机械集团采购了。
如果纯粹竞争正面实力，恐怕十个单元都要归杳踪镇开发投资公司了。正是由于背后的关系在起作用，为平衡各家利益，被闻同划为最主要竞争对手的三家公司才可以在事后降低价格到杳踪镇一样，以平分剩余的三成标的额。
杳踪镇开发投资公司取得的单元主要是桥梁用石料、路面层碎石料以及部分中下层碎石料，对材质的要求比其他单元要高。
直播并没有结束，电视画面中开始举行记者招待会。中标公司的代表和招标工作领导小组成员一起坐在评标委员会坐席上。马凤玲、胡林没在，代表杳踪镇开发投资公司的是闻同和孙贤寿。
镇政府会议室里，大家又坐回到电视机前。此时结果已出，大局已定，大家心情一片轻松，是以享受快乐的姿态来收看的。
电视画面上各路媒体的记者蜂拥到评标委员会坐席前。省卫视获得第一个提问机会，漂亮的女记者先提问招标工作领导小组组长。随后第二位记者提问的是省建工集团任副总，询问关于工期方面的问题。
等第六位记者提问过一位领导小组成员，省卫视的那位漂亮女记者再次站了起来，提问闻同：“闻书记，是不是很兴奋？”
闻同神色仍旧未能完全平静下来，开心地笑着说道：“是的，这是一种荣誉，更是一种责任。中标只是开始，未来六年我们需要做的工作很多，也很复杂，但我们一定会圆满地完成任务。”
出席记者招待会的有本土媒体，也有驻云缈的央媒，记者数量并不很多，大家的提问机会很充足。省卫视女记者跟着又问闻同：“你们取得了很好的结果，在你看来，最大的因素是什么？”
闻同张口就说道：“在县委、县政府……”
“标准答案！”女记者心里一撇嘴。年纪不大，暮气不轻，她想。
闻同哪里知道面前美女记者心里想的，继续侃侃说道：“……的领导和支持下，我们才能够改善交通条件，提高道路运能，才能有机会加入到江边高速公路这个全省人民伟大而光荣的梦想中来。你也看到了，一个月前，那条路还是村道，难以通行载重大货车。现在村民们正在热火朝天地施工，进度我刚才详细说明了。”
杳踪镇开发投资公司是中标主力供应商，闻同是十分年轻的镇党委书记，回答记者的问题又十分积极，因此记者们很乐于提问他。
江映电视台的一位男记者接着问道：“闻书记，我们都看到了，你今天表现得非常出色，这和取得的结果有着很大的关系，你自己怎么看？”
闻同尽管十分开心，满脑子的兴奋，但还没有昏了头，得体地回答道：“成绩是在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和支持下取得的，是集体的功劳，有默默无闻埋头做事的同事，也有无私奉献出义工修路的广大村民。有的同事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因为工作调动，没能来到这里。至于我个人，只是其中平平常常的一分子。还有，今天我和我的另三位同事，只是把我们的实力正常表现出来。”
赵达成对闻同这个回答很满意，禁不住面露微笑。他尤其满意的是闻同对于周广仁的态度，很温情，让他感动。
王金生看了他一眼，笑道：“放心吧，很清醒，出不了错的。毕竟在市政府干过，协助照东市长工作过，很敏锐，很谨慎，上得了场面。”
赵达成点头，说道：“这份经历很重要，有和没有完全不一样。你看我们其他的乡镇头头们，哪个能行？肯定怯场。”
王金生说道：“大学期间，比较活跃，参加了不少社会活动，也是难得的历练。”
“还有学识，也是重要因素。”赵达成补充说。
江映晚报的女记者问道：“闻书记，我们注意到贵公司石料的技术指标全面领先，没能拿下全部的十个单元标的额，是不是感到遗憾？”
这个问题似有恶意之嫌，赵达成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王金生同样注意到了，也十分紧张，担心地看着电视屏幕。
第100章 骑虎难下
闻同听出了提问中的坑，略一考虑回答道：“我认为，脱离企业的经营管理谈产品的技术指标，并不是一个恰当的思路，或者说评标时不会单纯考虑技术指标。我和我的上级领导、同事对取得的结果很满意，我们认为评标结果是正确的，”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墙上的大标语，继续道，“完全体现了公平、公正。”
这位女记者随即追问道：“你是在说，你们公司的经营管理不如其他中标公司好吗？”
赵达成、王金生刚松了一口气，又紧张起来。闻同克制住反感，回答说：“我们公司经营管理很好，将来会更好。同样，参加投标的其他公司经营管理也很好，有不少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这位女记者第三次问道：“杳踪镇开发投资公司产权公有，你怎么看待未来的管理？供货周期长达六年，效率方面怎么保证？”
闻同明白她的潜台词，脱口说道：“省高速公司，省建工集团，也都是公有产权企业！”
全场轰然大笑。女记者莞尔，向主持人说了一句“我问完了”，又向闻同略解释了两句，坐了下来。
赵达成微一皱眉，没有说什么。王金生瞥了他一眼，说道：“还是年轻，没沉住气。”
一位男记者问道：“闻书记，你非常年轻，前程远大，祝福你。如果方便，请透露一下年龄。”
闻同仔细辨别了一下，感觉他并无恶意，微笑回答道：“谢谢你的鼓励，不过年龄通常是需要保密的，你是这样，我也不例外。”
众人又大笑。省卫视的漂亮女记者突然想起《云缈决策参要》上颇为轰动的那篇文章，据省委政研室的朋友讲是一位乡镇干部写的，好象就是叫“闻同”。她不敢确信，就诈道：“闻书记，你在《云缈决策参要》上发表的那篇文章，我拜读过，后来云缈日报全文转载，能谈谈写这篇文章的感受吗？”
闻同一怔，想了一下说道：“抱歉，这是招投标记者招待会，不是个人专访。”
女记者心里乐开了花，心说果然是他，还真给诈出来了。她趁热打铁，连忙又说道：“我十分期待约你做一期专访！”
闻同拒绝道：“我又不是周润发，有必要做个人专访吗？”
全场大笑，女记者自己也笑得不行。赵达成再次皱眉，说道：“身为地方一级主官，这可不够得体，给人感觉有些轻薄了。”
王金生诧异地看着他，说道：“也不算啥，适当轻松活泼一点好，毕竟是年轻人。他性格就偏内向，难得开怀幽默一次。”
赵达成没有言语。身为县委书记，虽然威权极重，他却不是一个说一不二、不可冒犯的人，算不得固执，具备了倾听他人意见的基本美德。当然，指望他虚怀若谷、从善如流，那就是幼稚了。
季灵筠笑声未绝，突然听到人群中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嘀咕声：“也是一只狐狸，问了这么久，滴水不漏！”
她霍地回过头，正好身后一位高大帅气的青年记者也看向她，就狠狠地剜了青年一眼。
小伙子一愣，反应了过来，心里直喊冤，美女，不是我说的，你瞪我干吗？他嘴一张刚要解释，又打住了，心说犯得着和她解释吗？
季灵筠头已经转回去了，继续看着闻同。小伙子望着她修长的脖颈，愤愤地想，你看他顺眼，瞅上人家了吧？那也不用恼我啊！
待全场笑声停下，季灵筠也捣起乱来，笑盈盈地问道：“闻书记，能透露一下心里正在想什么吗？”
闻同有过参加会议坐在主席台上的经历，也有过陪同陈照东出席记者招待会的经历，无论对于主持投标陈述、答疑，还是参加现在的记者招待会都不怯场。但在连续被记者提问后，他才发现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很不容易驾御。
作为一名官员，给人爱出风头的感觉显然是不妥的。而且言多必失，如果不慎在这样的场合说出不当的话，影响会很大，是他无法承受的。但骑虎难下，他不知道怎么摆脱出来，生硬地拒绝回答显然不是恰当的方式，也不是他所愿意的方式。
听到季灵筠问，他心里哭笑不得，不无苦恼地说：“我在想，你们的问题什么时候能问完？”
现场的记者们都大笑，真没有人再问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