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王志远曾经是倪正林的专职秘书，但他并没有在意。
看看表时间已经不早，明天世行代表团要来考察科学城进展，他伸了个懒腰打算下班。
忽然想到有几天没上虚湖网，他又点上一支烟，随手打开网站。
虚湖网是温健祺介绍给他的。老温仕途失意后为了排遣忧闷迷上了上网，还把他也发展为网民。
现在登录虚湖网查看新闻报道和论坛帖子，是他了解真实社情民意的重要途径，每隔几天就会上一次，从未间断。
这家民间网站搞得越来越有模样，已经有了独立的采编能力，不过仅仅局限于省内新闻，以市内为主。
很多时候网站采编的新闻报道比官方新闻机构做得还要好，有些官媒不便说的，他们充分利用市委对网络信息的宽容度敢于说出来，因此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关注目光。
管理网站的几个骨干人员是从边湖日报辞职的年轻记者，这个桑义远向他汇报过。
让他大为意外的是，网站新闻头条竟然是政协的常委会议，不过篇幅非常短，用辞也十分谨慎，在消息来源方面特地写明“据说”和“政协办公室未予正面回应”字样。
这次的会议官方要求对外保密，官媒一律被严格要求不得采访报道，这些人确实神通广大，不知道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内容的。
新闻的评论帖子非常之多，有对土地市场、房地产开发和物业管理整顿规范的，也有对保障性住房建设的，更多的还是热议虚湖小城的事件。
可能网站知道自己违反了官方的禁令，所以对网民的评论控制得很严，带有敏感内容的帖子一律被屏蔽，生怕触怒了官方。
对保障性住房建设多数网友持消极态度，不过也有不少持乐观看法的，领头的就是论坛名人“边湖浪子”。
与之相反对虚湖小城事件多数网友持积极态度，领头的同样也是“边湖浪子”。
“边湖浪子”一改以往评论言简意赅的风格，写得很多，分析全面到位，不少内容甚至已经在政府保密信息的边缘。
在评论虚湖小城事件时，他的帖子被网友顶到了页面栏的最上端，其中有这样一句话：“这种事情罕见地登上政协的大堂，是很不寻常的，耐人寻味，我们看到了合理解决的希望！”
一个网友对他的评论的跟帖很有代表性：“我相信‘浪子’，他是牛人，有言必中！而且虚湖网还算严谨，说的每次都证明确有其事，不玩吸引眼球的假东西。”
他忍不住用注册的“我爱边湖”登录进来，学着以网络江湖语言回复“边湖浪子”问道：“你很厉害，知道不少内幕消息，很好奇，能亮亮身份不？”
让他颇感奇怪的是，“边湖浪子”在回复一句“哥是平凡人，喜好指点时事，胡言乱语不必当真”后，不到一分钟又将之编辑为“万分抱歉”，旋即再次修改为“一躬到地，万分抱歉”，最后干脆退出了网站，一走了之。
随后的一则报道改变了他调查会议内容泄露的念头，决定不予追究。
这则报道是有关杳踪农业科技公司在科学城成立优质水稻研究所，和中央政府批复国家优质水稻基地的，写得很长，内容非常专业，可读性很强，可以看出作者下了深功夫。
文章全面分析了优质水稻的预期经济社会效益，化虚为实，分别以一家农户、一座村庄、一个乡镇、一个县域和全市算了一笔账，让读者切切实实感受到对自身的影响，给人带来实实在在的感觉，而不是读一般新闻时那种“离我很遥远，离现实很遥远”的那种感觉。
和边湖日报、边湖电视台报道时泛泛而谈，重在报道领导活动的官样文章比起来，这则报道有深度有趣味得多，更吸此读者。
报道后面大量的评论帖子证明了这一点，正面和积极的多，说怪话骂娘的少。
第二天世行代表团来边湖考察科学城进展，由省发改委常务副主任冯庄麓和分管副市长闻灵娇陪同。
在深入细致的调查了解工作结束后，临离开前代表团团长德国人赫夫曼先生对前来送行的闻同道：“因为工作关系，我到过贵国很多地方。这里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很惊奇，很特别！我想说，贵市进取心很强烈，很务实，追求科学技术进步的精神很感动人！不过，请恕我直言，不明白科学城的规划为什么至今未能通过审批，难道是不急于获取世行四千万美元低息开发贷款吗？这非常让人不解！”
科学城的规划报批卡在了哪个环节，因为什么原因被卡，这是不堪对外言说的“家事”。
众人均面露笑容，心中叫苦，暗骂德国人真是呆，怎么就这么不通人情世故呢？还自称“到过贵国很多地方”！
闻同微笑道：“我们正在加快进度，会尽快的！”
这话赫夫曼以前听过无数遍，对他来说理解起来实在太困难了。他一耸肩，双手一摊摇了摇头，做了个难以接受的表情。
闻同原本不错的心情变得糟糕起来，如果因为“家事”失去世行的信任，不能获得三亿元低息开发贷款，那对科学城无疑将是沉重一击。
第852章 人情大过天理
回到办公室闻同还没坐稳就接到温健祺打来的电话，告诉他刚刚接到省政协办公厅的责问电话。
在电话里省政协秘书长向温健祺询问市政协常委会议的情况，明确指出政协应该多支持配合政府的工作，要注意团结，不能出格，不能越位。
对温健祺提出政协是积极参与市委市政府主导的整顿规范工作的解释，秘书长没有接受。
结束通话前闻同突然问道：“听说会议内容传到了网上，搞得很热闹，怎么泄露出去的？”
那边沉默了几秒钟道：“我了解一下吧。”
闻同道：“没必要，我只是奇怪，不是要追究什么。”
他刚结束和温健祺的通话，又接到省人大法工委主任老汪的电话。
老汪在电话里道：“一直想给你打个电话，说说一些事情。你们政协常委会议我知道一些，开得很积极主动。听说你们人大马上也要开主任办公会议和常委会议，虚湖小城的那件事也纳入进来。我明白你的深意，是希望边湖政通人和，给老百姓一个有安全感的社会环境，让人民安居乐业。不过过程能不能柔和一些？手段能不能尽量温情？我们是老朋友，你不要计较我的直率。省人大这边都是退下来的老同志，看法难免有些不一样，有人可能会产生一些不同想法。不过不管怎么样，我是理解你的，但不是所有人都理解你的吧？”
老汪言下之意很明显，作为后任你追着已经退居二线的前任不放手，非要调查虚湖小城的事情，让人大政协的老同志们怎么想？他们能不产生推人及己的想法吗？
闻同也明白，他嘴上反复说“我明白你的深意”“我是理解你的”，其实恰恰相反，他自己也是不能理解、无法接受的。
当然，他并没有恶意，打来这个电话是出于朋友之义，用意还是为闻同着想。
省政协的反应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但老汪的善意提醒让他再添压力，很多时候人情在左右着人们的看法，而不是正确的观点。
就在他郁闷难消时电话再次响起，这次是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刘强。
刘强曾经是边湖副市长，当时倪正林是书记，陈照东是市长。虽然在任边湖副市长的时候和陈照东关系亲近，同倪正林关系微妙，但退居二线的老班长遇上“麻烦”他还是颇为关心，说道：“到底怎么回事？我是说那个叫什么——虚湖小城物业保安打人的事，倪副主任那个。”
闻同心里叹息一声，解释道：“这件事发生了很长时间，五个业主被物业保安砍成残废，失去了劳动能力，到现在也没有得到一分钱赔偿，医药费基本自理，还落得刑事犯罪免予起诉的下场。为了疗伤，业主家庭耗尽积蓄，变卖房屋，非常悲惨。事情的影响极其恶劣，在社会上反响很大，严重打击了人民群众对党和政府的信心，破坏了公众的法治信仰。如果不给公众一个交待，是说不过去的。”
“你处理好，惹来闲言碎语很没必要。”刘强没有多说什么，提醒了一句就挂了电话。
默想片刻，他打电话把周先昊叫进来道：“通知家祥备车，有事情打我电话。”
后天是囡囡的生日，当天她要和外公外婆一起过，闻同答应她提前为她庆祝。
为掩人耳目途中闻同换上杨铮的车，一直到李易秋在边湖家园别墅的车库里才下来。
车库内部有一道侧门通着客厅，这是李易秋为方便和他幽会精心挑选的房子。
囡囡早就从窗户里看见了杨铮的车，已经守在门边等着。看到她闻同所有的不快烟消云散，笑吟吟地道：“太漂亮了，妈妈眼光真好！”
“哼，您是说衣服漂亮？！”在外面囡囡文文静静，一和闻同在一起马上原形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