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学医的，听爸爸这番神秘之言，虽然明知人家十有八九是在锦上添花，但心里还是倍觉受用，很愿意去相信，说道：“仕途上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的，每一步都不容易。刘老师的话我们自己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能随便往外说。”
兰树林道：“我当然懂得这个理，刘老师也这么嘱咐过我们。我和你妈不肯搬家，其实是他说那里风水好，不能动，不然我和他们较这个劲干什么！”
周六晚上，兰蕙芷在建设大酒店云缈厅隆重宴请古大夫夫妇，省医院长、院党委书记、分管副院长及科主任老方均受邀作陪。
古大夫的丈夫相貌儒雅，也是高级知识分子，在省社科院工作，不过和一身光环的妻子相比他就要逊色得多，至今仍是默默无闻的副研究员。
古大夫本人其貌不扬，矮矮胖胖，但知识让她自有一番雍容气度。和边湖市医院妇产科专家卞大夫的冷面比，她要温和得多，面上总是挂着三分笑意。
对学术专才闻同一向敬重有加，他和妻子一起端着酒杯站起身道：“古大夫，小芷跟着您行医读书，给您添麻烦了，我们敬您和刘老师！”
“闻主任不要客气，小兰有心学，这是好事，我不怕这个麻烦。”身为云缈省心血管第一人，古大夫的病人中达官贵人比比皆是，成为兰蕙芷的老师还不至于让她受宠若惊。
此前兰蕙芷已经去拜见过她两次，对兰蕙芷无心仕途一心向学的态度，她很有好感。
两口子也站起身喝下了这杯酒，古大夫的丈夫老刘只和善地笑了笑，没有说话。看得出来，夫妇俩都不是热衷于功名利禄的人。
第623章 鱼明檀幸灾乐祸
院长道：“古大夫，小兰的成长你一定要多费心，厅里高度重视此事，院里就更不用说。有什么困难，你可以直接和我提，我来解决。”
古大夫微笑道：“好，小兰不错，能静得下心来。”
科主任老方道：“小兰，受院里安排，科里专门开会研究决定，你以后上班时间自由安排，跟着古大夫走就行，这样才能学好。”
象古大夫这样的专家，每周的出诊安排是非常少的，这就意味着兰蕙芷以后不必天天去医院上班，日常要么在家学习，要么去古大夫家受教。
饭后，兰蕙芷坚持亲自开车把古大夫夫妇送回家。
周一上午，闻同主持召开主任办公会，参加会议的除委领导班子全体成员外，相关处室和下属单位负责人也列席会议。
会议最重要的一项议题是听取地区经济处对杳踪区工业园和义南县开发区争执的调查汇报，决定是否提请省委省政府启动区域经济发展与协作地方法规的立法工作。
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相对党委系统及政府其他部门，计委系统的思想是最为活跃的，比较敢想敢说，这一点在省内获得公认。
列席会议的晁明华汇报道：“受本区域发展经济的驱动，各地在招商引资方面竞相拼杀，最普遍的作法就是在地价和税收方面作文章……”
作为分管领导，蒋冬葆道：“发展之痒普遍存在，象杳踪和义南之争，决非个案，不说全国，单论省内，情况已经到了十分严重的程度，已经在深层次上阻碍了全局的发展。可以说在相当一部分地市，大家的注意力和工作重心都放在比拼地价和税收优惠这样的浅层上，忽视或者说无心练内功，无意于从规范市场秩序、改善融资环境、发展科技、发展职业教育、完善基础设施、完善商业配套、推动法律政策公正透明化、提高政府部门办事效率、切实减轻企业负担等方面下苦功。江边经济走廊建设规划和省农业‘三大’发展战略规划的重要目标之一，就是建立起规范化秩序，引导各地从综合条件着手，努力打造良好的投资环境，通过区域协作、理性竞争实现共同发展。所以，我们认为，作为两大规划的配套法规，启动全省区域经济发展与协作地方法规的立法工作势在必行。”
鱼明檀心里冷笑不止，暗道谁都知道蒋冬葆是闻同的党校同学，也是他来计委后第一个招揽的人，很显然，这小子是在代表他点炮。
嘿、嘿，想在这方面点一把火，你就不怕烧着省委省政府敏感的神经？现在全国各地都在强调全民招商，讲不惜一切往前冲，你偏要唱反调，要约束下面的手脚，这不是伸着脖子主动找死么？
情况似乎在印证着他的想法，姚迪毅皱紧眉头道：“这个问题是老问题，很让人头痛，是该着手解决。但是，阻力也很大，一个不好，就容易打击地方招商引资发展经济的积极性。无序是伤，过紧则是箍，如何寻找到平衡点，才是问题的关键。”
鱼明檀心里直乐，暗道老姚还挺委婉的。不过，很快他就发觉情况不大对头，风在朝闻同所希望的方向劲吹。
杭光城坐在左侧第一个位置，为了面对听众，他向右边半侧过身体道：“遏止恶性竞争，破除地方壁垒，实现全省一盘棋，各地市深挖本土特色，在这个大棋盘上良性竞争，最终形成全省整体竞争优势，这是两大规划描绘的目标。刚才蒋副主任提到规范市场秩序、改善融资环境、发展科技、发展职业教育等等一系列具有长治久安效果的举措，其实在杳踪工业园已经得到了全面落实，可以说，杳踪工业园就是典范，是样板。所以，我同意蒋副主任的判断，立法工作势在必行，这既是两大规划的需要，也是其既有精神的体现。不过，老姚的话一针见血，这个平衡点到底在哪里，如何寻找，是我们要深入研究的。”
说到这里，他展颜一笑，接着道：“往深层次看，各地之所以怀着强烈的发展冲动，其原因就是考核压力。目前我省的考核体系中，只有GDP这样一个指标，我认为，这有些单薄。”
杳踪区是委主任的发迹地，马凤玲和胡林又是他的心腹爱将，但义南县是主任夫人的老家，同样情况特殊，所以大家发言时尽量就事论事，避免带有倾向性。否则，要是这里头另有隐情，那不是无谓地得罪人么？
鱼明檀几乎目瞪口呆，老杭这么快就认输了？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趴下了？见鬼，什么“典范”，什么“样板”，这么肉麻的话也说得出口！
鱼明檀没有认真看过两大规划，并不知道蒋冬葆和杭光城所述内容，其实在两大规划中均有非常明确的表述。还有他不知道的是，闻同会前已经找杭光城单独沟通过，取得了他的支持。
他更不知道的是，闻同还向欧阳索宏、马省长和杨心民书记汇报过，得到了三位决策者的首肯。
正如杭光城所言，立法既是两大规划的需要，也是其既有精神的体现，在两大规划已经得到省委省政府批准的情况下，怎么还会有“烧着省委省政府敏感的神经”“伸着脖子主动找死”之事？
杭光城说杳踪工业园“是典范，是样板”，这并没有夸张，两大规划之所以能够打动省委省政府，杳踪工业园就是最有说服力的活标本之一。
随后，冯庄麓、单荣国等人也先后表达了类似的观点。
看来在大方向上大家的趋向还是一致的，问题的关键在于是否能找到姚迪毅所说的“平衡点”。
这样的氛围让闻同十分满意，他开口道：“大家都讲得很透彻，我插一句。我们都知道，在财务管理学上讲究一个投资效果，也就是投资回报，那么我们在招商引资方面，是不是也该引入这个概念？是不是也该建立起一套完善的评价体系？说到这里，就触及刚才杭副主任提到的考核主指标问题，单纯一个GDP有些单薄，这个观点我赞同。”
第624章 收服班子成员
蒋冬葆道：“闻主任提示的这个思路有如拨云见日，我先讲一讲突然由此想到的一点，就是招商成本。”
杭光城反应极快，一听就明白，笑了一下。
蒋冬葆继续道：“这个展开来讲是这样的，所谓招商成本只包括企业直接受益的部分，不含基础公用设施，具体包括国家法定之外的税费减免、国家法定之外的财政返还、土地成本、经营用建筑物的租金或购置成本，等等。这里的土地成本是指实际出让价低于市场公允价的部分，同理，经营用建筑物的租金是指实际租金低于市场公允价的部分，购置成本也是指实际转让价低于市场公允价的部分。我们可以区分行业类别，统计全省招商成本和实际到位资金的平均比率，定期发布，作为一个评价标准。这是一个笼统指标，具体还可以分解细化，比如各项税费的优惠折扣率、土地成本和实际到位资金比率、经营用建筑物租金或购置成本和实际到位资金比率，等等。”
姚迪毅道：“蒋副主任提的这些指标，还需要解决一些实际问题，否则不具有可操作性。具体讲，就是市场公允价数据怎么采集？采集来的是否具有可信性？我的意思是，我们的经济研究所可以立个课题，去调查研究这个问题。”
经济研究所是省计委下属单位，归姚迪毅分管。
鱼明檀不太懂经济，一直没能插上话，渐渐地察觉到风向不对后，见此机会他马上出言道：“基础数据的准确可靠性是关键，否则计算出来的指标就会失去指导意义，这个课题很有必要。”
说完他心中暗自得意，我既挺了老姚，又不至于被孤立，一举两得。
冯庄麓道：“具体到一个企业，如果它的招商成本和协议到位资金比率低于全省平均值，那就表明其招商效果不佳，成本偏高，需要展开深入调查，在综合考虑经济和社会两方面效益的基础上，再来决定是否审批或核准。还有，蒋副主任提到的这套指标，可以先行落实，另外我们还可以探索两套指标，其一是具体企业的招商成本回收期指标；其二是开发区总成本回收期指标。后一套指标是用来评价一个开发区的，这个开发区总成本不但包含招商成本，还应该包含基础公用设施。”
单荣国比较直接，说道：“刚才杭副主任讲只有GDP一个指标有些单薄，我们可以建议添加地方税收这个指标，这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可以遏止税收减免的乱象。但是，其权重又不能太高，否则又会回到刚才姚副主任提到的‘箍’的问题，会吓跑吓退许多投资。当然，对于以财政返还形式变相给优惠的，我们要视同为税收优惠对待。”
最后，闻同道：“恶性竞争也好，设置地方壁垒也好，都是不对的，都是需要改变的。刚才大家提了很多好的想法，都是基于实际问题的真知灼见。这个区域经济发展与协作地方法规，内容应该非常宽泛，解决无序竞争和地方壁垒是一个方面，合理调配地区产业分工、导引各地走有特色的产业发展方向、加强地区间协作也是一个方面，最终的结果，就是刚才蒋副主任提到的通过区域协作、理性竞争实现共同发展，形成杭副主任刚才提到的‘全省整体竞争优势’！”
他继续说道：“目前来看，全省的基础是好的，比如昆北市提出蔗糖业、蜂业发展方向，还有名贵水果种植园；利然市计划利用利隅县开发区的传统优势，发展现代化包装工业；苍茅市计划发展油茶、山莓和猕猴桃；边湖市有辣椒、香糯米、水产品、茶叶等；江边经济走廊上五大支点各自的产业特色也十分鲜明，如此种种，这已经为我们的工作提供了良好的基础。”
他随即又说道：“姚副主任提到由经济研究所成立研究课题，这很好，我完全赞成，在经费上要给足，具体就从省农业‘三大’发展基金中出一部分，等江边经济走廊规划批下来后，再从其经费中给一部分。冯副主任、蒋副主任提出的指标都很有意义，相关处室要尽快拿出具体材料。单主任提出把地方税收纳入各级政府的考核范围，以弥补单一GDP考核指标的不足，也要拿出具体的材料。”
最后，他说道：“最后，我决定提请省委省政府启动我省区域经济发展与协作地方法规立法工作！”
姚迪毅暗自叹了口气，看来不但蒋冬葆、单荣国，连杭光城、冯庄麓都已经被他成功地拉入阵营。幸好自己看清了风向，没有不识时务地在这些和自身利益不相干的事上跟他唱对台戏，否则肯定会落得个孤家寡人的结局，那决不是智者所该为的。
次日上午，省长助理、利然市委书记冒平昌给闻同打来电话，约他和蒋冬葆在建设大酒店利隅厅吃午饭。
计委是实打实的省政府第一组成部门，而一把手和常务副主任又有着天壤之别，冒平昌对待闻同的态度不再象以前那么居高临下，一见面就热情地笑道：“闻主任，蒋副主任，这边请。”
闻同和蒋冬葆一起走向他身侧的客位。等他们快要走近时，冒平昌站起身，伸过手道：“到这里就跟到了我们的利隅县一样，还是老汪会做生意，把省内各市和各重要县区全搬到这边，让大家都上赶着找到这儿来给他做贡献。”
闻同笑道：“就是，等年底的时候大家一起向他要返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