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书记是全市一把手，是当家人，只能在关键时刻倚靠，日常工作他不可能也不会直接关照自己。
对了，找苗副市长汇报，就从丰收乡费改税一事着手。如果有他在市里直接扶持，那自己在县里说话也就响了，没有人会不重视。
苗长刚的反应十分迅速，在王志远汇报的第二天上午即致电闻同，再次严肃要求他叫停丰收乡，言语中已有先礼后兵的意思。
根本不须刻意去打探，闻同知道，这是王志远向上打报告的结果。到了这一步，他明白不能再打马虎眼，想蒙混过关已经不可能。当晚他故意叫上王志远，两人一同赴边湖找苗长刚汇报。
在边湖山庄江边“听江亭”餐厅，闻同举杯道：“苗副市长，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望水县的关心和支持，志远，咱们一起敬苗市长三杯！”
苗长刚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笑道：“支持你们是应该的，你们在前面冲锋，我们就在后面喊加油，搞好后勤服务。”
王志远马上道：“还有，更主要的是掌控方向。”
苗长刚摆了摆手，笑道：“志远说大了，掌控方向的是倪书记。”
闻同主动道：“眼下上头虽然明令禁止，但改革实际上早就遍布全国，而且收效很好。我仔细分析，这是一个不可逆转的方向，要不了多久就会放开禁令，由上到下主动推行。丰收乡是有些过界，但很低调，并没有大张旗鼓。他们自动自愿去尝试，是不是本着鼓励的目的，在严密监控的情况下有限度地让他们去搞？”
苗长刚毫不客气地道：“必须强调的是，丰收乡不是有些过界，而是不折不扣的‘费改税’！你对大方向的判断我不予评价，但你的想法我明白，你的心愿我也理解。全市一盘棋，你不能光站在望水一县的角度看问题，要多从全市出发，那么多贫困乡村，真要一个个要求向丰收乡学习，全市得拿出多少钱去填补缺口？我的意见很明确，还是停下来，希望你能理解。当然，如果政策转向，我们再统筹安排。”
王志远本不想跟来，但一把手开了口，他无法推辞。现在既然来了，他知道再临阵退缩装无辜没有任何意义，就道：“如果是上面主动，就会安排专项资金支持，现在完全是我们自己买单，着实难以承受。”
苗长刚自觉态度有些生硬，为示缓和，接着又道：“外省已经有了成功经验，不需要他们再尝试摸索。象你们主动治理农村三乱就很好，这个我不反对，而且还可以给你批二百万支持。”
走出这一步的王志远豁出去了，一回到望水即再赴丰收乡，指责李刚强的所为，明确要求他停止试点。李刚强不敢公然违抗，口头上答应下来后，当晚即找到闻同家汇报。
闻同之所以支持李刚强顶风搞改革试点，是有深远考虑的，并非是为了改革而改革。
按他的设想，由丰收乡率先趟出一条路子，一等政策松动即在望水县全面推行。按望水目前的经济发展速度，完全有能力自行弥补改革带来的财政缺口，这其实也就是农村费改税改革最大的障碍所在。
他没料到苗长刚如此敏感固执，连偷偷摸摸地搞也不允许。现在的局面是如果他继续搞下去，那就必然会得罪苗长刚。
站在苗长刚的立场，他分析其实政策层面上的风险并不大，老苗之所以执意如此，实在是出于全市财政压力的考虑。
有了这个结论，他认为和苗长刚之间的矛盾并没有尖锐到不可调和的程度。
对于王志远背离集体的行为，他颇为不满，但考虑到他刚来，如果和他计较难免会授人排挤打压的口实。但要是对他的所作所为完全忍让，听任他叫停试点，那就是示弱了，这同样也是他不能接受的。
思虑再三，他决定让丰收乡“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静观其变。
尉平畴的前任被闻同说服，默许他在望水县推行教师绩效工资改革，结果闹得后来不胜其烦。
尉平畴来后，没多久就被搞得忍无可忍，无奈之下才逼迫闻同停止改革。和前任不同，他是下派的挂职干部，不须过多顾及地方复杂的人际关系。
苗长刚从中吸取“教训”，对于闻同在其分管的领域搞费改税试点，他绝对无法容忍。这是起因，发展到后来比这更不能让他容忍的是闻同对他权威的藐视，——他自己这么认为——着实惹恼了他。
元旦前两天，就在全县各界忙于筹备千禧年晚会的时候，市人大财经委、市财政局、市地税局联合调查组突然不告而至，直接进驻丰收乡调查费改税一事。
由于事出突然，加上人大也介入其中，闻同一时不知道到底仅仅是苗长刚个人的意思，还是倪正林抑或莫市长的意思，就选择了观望态度。
由于调查组此前已经通过王志远掌握了大量细节，所以很快就拿出了结论，次日下午一份翔实的调查报告即递到闻同案头。
报告事实确凿，取证完整，令人辩无可辩。在最后，报告明确要求望水县立即制止丰收乡的试点，并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
第559章 戏剧化转折
大晚会举行在即，闻同无暇他顾，送走调查组后立即赶往望水广场。
今晚的望水广场张灯结彩，明亮如昼，处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千年一遇的罕见日子，又赶上晴好温暖的天气，人们不愿意呆在家里，纷纷全家出动赶来看热闹。
如织的人流中，既有县城居民，也有周边的村民。
县委县政府铁腕治理农村三乱的宣传已经遍及全县角角落落，机关事业单位涨薪的文件也已正式下达到各单位，得到实惠的人们自然心情不错。
在广场一端正中央，临时搭起的宽大舞台上紧紧围裹着湖蓝色帷幕。舞台前方是领导席，县四套班子全体领导成员及离退休老干部齐聚一堂，各乡镇行局的负责人也应邀出席。
七点一到，幕布被缓缓拉开，四海有芳精心准备的歌舞节目隆重登场。一女一男两位员工穿插演唱《千年等一回》和《新年到》，二十余位训练有素的男女青工为之伴舞，人人皆着专业服装，唱与舞配合协调，水准颇高。
在四海有芳员工的推动下，人们被精彩热烈的开场歌舞点燃了激情，现场彩声如雷。
县台一男一女两位当家主持人是晚会主持人，前者一身黑色晚礼服，后者一身白色曳地长裙，在大气的舞台背景下完全看不出是小县城的自娱自乐。
男主持人道：“鬼斧神工，开天辟地，沧海桑田，千年巨变！”
女主持人接道：“在世纪之交的今晚，乐水开发股份有限公司为我们带来一首《愚公移山》！”
听到歌名，坐在领导席后排心事重重的李刚强心有所感，禁不住抬眼睃向前排中间位置的闻同。见闻同稳如泰山，正专心致志地观看演出，他心里顿觉踏实了许多。
坐在李刚强身边的崔淑香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忍不住侧首过去，细不可闻地道：“别瞎担心，他是有担当的领导。”
李刚强感激地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闻同面上雍容淡定，实则心里焦虑难安。昨晚市里传来消息，派出联合调查组的是苗长刚，和倪正林与莫市长都没有关系。
苗长刚心胸不够宽广，缺少容纳，这是全市中上层领导众所公认的。他的激烈反应，着实超出了闻同的预料，令闻同心生不安。
对于这样的实力派领导，闻同明白，再去搞“阳奉阴违”那一套是极为不智的，眼下唯一的选择就是服从，暂避风头徐图日后。
至于报告要求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他倒不担心，自信凭自己的威望还能够协调得下来。
几个曲艺类节目之后，女主持人道：“刚刚成为上市公司的成光酒业载誉归来，为我们端上一碗浓香醇厚的糯米酒，献上一曲情真意切的《祝酒歌》！”
男主持人道：“尊敬的南董事长特地委托我们告诉大家，这首歌代表了三层意思，第一，公司是做酒的，时刻不忘老本行；第二，以酒恭贺全县人民新年好；第三，感谢所有关心和帮助公司的领导、朋友！”
赵达成被推到最中间的位置，他转头笑咪咪地对闻同道：“老南踏实稳重，酒类企业对县财政贡献非常大。我看坚决扶持重点企业，维护品牌，打击侵权，全面发展的策略是卓有成效的。”
这是赵达成当政时期闻同定下的镇工业园发展策略，其意就是大力扶持四海有芳、成光酒业这样的重点企业，坚决保护他们的品牌不被其他企业侵犯，在合理有序的情况下由重点企业带动一批同类企业全面发展。
比如，镇工业园某糯米酒企业打出“威光糯米酒”“产地云缈省望水县杳踪镇”这样的商标及宣传用语，就在被严厉打击之列。
国内一些白酒产地中小品牌与大品牌鱼龙混杂，在商标保护意识淡薄的情况下，中小品牌鱼目混珠肆意侵权，这种现象表面看好象繁荣一片，实则后患无穷。
闻同笑道：“对，这一点已经深入人心，形成共识，决不会动摇。”
这时候男主持人道：“救死扶伤，医者仁心；妙手回春，德艺双馨！”
女主持人：“现在请欣赏卫生系统歌舞表演，《赤脚医生向——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