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狗娘养的,这个混蛋还真能折腾!带子一会儿送给我!”麦良大笑,指着屏幕上詹春云的丑态吩咐道。
次日早上六点,闻同准时醒来,感觉头有些痛。昨夜的事历历在目,却又似乎很遥远。脑子里那柔美的面容,忧郁的眼神,一切的一切,无比地清晰,有如刀刻,挥之不去。想着想着,他心又躁乱起来。
没想到就这样糊里糊涂地丢了童子身!闻同不敢放任情绪发展下去,一翻身爬起床,骂了自己一句“荒唐”。
詹春云昨天晚上就离开了,而万有芳仍然沉睡未起。闻同独自吃过早餐,坐着皇冠车直奔市政府。他在距离市政府二三百米处下了车,支走司机,不紧不慢地步行前往。
重回旧地,看着眼前那气派的大楼,闻同心里一阵激动,一两个月前自己还是这座大楼里引人注目的人物呢!希望有一天自己再回来,重新引人注目不再是因为市长秘书的特殊身份。
感慨了片刻,闻同走到大门口的传达室,打算和门岗说一声。虽然曾经是这里受人尊敬的一员,才离开没几天,他也不想过于随便,对门岗还是要有起码的尊重。
闻同站到门岗室窗外,还没开口,里头的门岗老徐已经认出了他,怔了一下,说道:“小闻秘书啊,找哪个部门?有没有预约呀?”
闻同都有些蒙,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人家这是摆谱呢!这个老徐,以前见到自己总是笑脸如花,一口一个“闻科长”,这脸变得也太快了,大概以为我是被“流放”走的吧?!
闻同克制住羞恼,不愿失了身份,自讨无趣,语气尽量平静地说:“我找詹副秘书长。”
老徐瞧着闻同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另一个年轻的门岗吩咐道:“小李,你打电话到办公室,核对一下。”他经验丰富,什么情况也碰到过,还真有些担心闻同因为被“发配”,找上门来向领导闹。
那个叫小李的年轻门岗资历浅,到岗时间不长,马上听话地给办公室打电话。电话一通说了几句话,就把话筒递给老徐。
老徐接过电话,听了一句,嘴里连声道:“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他手中电话都没放下,脸上已经堆满了笑,讨好地道:“闻科长,不用你亲自登记了,我们来就好,你请进……哎,你别在意,我们这也是工作需要……”
闻同丢下一句“没关系”,人已经走远了。
小李看着他的背影嘀咕道:“怕比我还小呢,就是科长了!”
老徐心里不爽,放下话筒,斜了小李一眼说:“你小子就这命,不要和人家比!——怪了,不是被赶走的呀,老王怎么说陈市长不要他了呢?”
正是上午忙碌的时候,市府大楼楼道里不时有人匆匆往来。闻同离开前是秘书科副科长、市长专职秘书,平时要和许多部门打交道,大家对这个市长红人另眼相看,很乐于和他套近乎。他被选调下基层,一般人并不了解内情,纷纷议论他是被抛弃的。这会儿看到他回来,人们再没有从前那份热情了。会做人的还对他微笑着点个头,算是打招呼,不会做人的干脆装作没看见。
有了刚才在大门口的经历,闻同已经明白了缘由,心里有所准备。他不肯失了尊严,尽可能调整心情,平静脸色,既不显得心虚尴尬,也不刻意作出淡然或倨傲的样子。
詹春云是副秘书长,本来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考虑到兼着市长专职秘书,他还是选择了坐在闻同原来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是外间,里间就是陈市长宽大的办公室。虽然是“秘书室”,面积并不小,他坐进来后又增配了不少设施。
秘书办公室的门不能关着,以便第一时间接待来客。闻同熟门熟路地找过来,见詹春云正认真地看着文件,就轻叩了一下厚重的木门。
詹春云抬起头,见是闻同,脸色严肃地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又轻声道:“里面有人,你先等着。”他边说边提起电话,喊来办公室的小姜给闻同倒水。
闻同看詹春云眼泡有些浮肿,透着隐隐的青色,虽然欠缺经验他也知道这是昨夜数度风流留下的痕迹。光溜溜的男人躯体压在女人身上起起落落,和面前副秘书长一本正经的面容怎么也联系不上,反差实在太大。闻同心底发笑,口里说道:“您忙,我在外面等着。”
外间还有一个小厅,小厅正面是里间市长办公室的门,侧面是秘书办公室的门,另一侧靠墙摆放着一溜沙发和一只小几,供拜访市长的来客临时休息。
闻同在沙发上坐下,从包里掏出汇报材料,准备利用这短暂的等待时间再温一遍提纲。他看了几行,感觉到有人来了,抬眼一瞥,一道苗条的身影进来了。
进来的是办公室的姜琳,手里端着一杯茶,一脸热情的笑容。待看清来客是闻同,她美丽的脸孔马上一变,刚刚的笑容瞬间不见了。
闻同慌忙站起身,要去接杯子。姜琳看也不看他,自顾自地把杯子放在小几上,转身就走。闻同望着她的背影,到了嘴边的“谢谢”两个字又咽了回去。
事出有因。闻同还在市政府的时候,就有热心人当红娘,撮合他和姜琳。姜琳是本科学历,家世不错,人也长得美貌,是市政府有名的美女。闻同没有接受,以太年轻还不想谈对象为由委婉地拒绝了。
姜琳很中意闻同,爱慕闻同有才华又高大英武,还是市长的秘书。被闻同拒绝,她很受打击。她条件优越,平日几乎处处受宠,内心很骄傲的,很受不得这样的“轻视”,自此怨恨上了闻同,对闻同没个好脸。幸好没多久闻同调离了市政府,免了两人每日见面的尴尬。
被姜琳一打扰,闻同再也无法静下心来看材料,索性收拢了不再看,端起杯子慢慢地喝起茶来。
闻同有幸结识陈照东市长,还是缘于恩师孙以身。他几岁的时候父亲就蒙冤而死,落得家境贫寒,自小经历了无数的生活磨难。苦难让人成长,他从小就表现得十分懂事,远比同龄人成熟。目睹家庭的困窘,亲人的贫苦不堪,他暗自发誓将来要出人头地,洗雪父冤,要让妈妈、姐姐、弟弟过上好日子。
在七八十年代,处身于偏僻小山村的社会底层,唯一的出路就是努力读书跳出农门。幸运的是,上天赋予了他聪慧的大脑和早熟的心智。他没有辜负这份厚赐,从小学到中学,一直成绩优异。
苦于家境贫寒,为了早日考上大学,早日赚钱养家,他琢磨出一个办法,就是尽量跳级缩短学龄。十五岁那年,还在读高二的他提前一年参加高考,以地区状元、全省探花的成绩考入国立大学。这是县里头一个国立大学高材生,尤其他还是一个少年,高考名次又好,当时很是轰动,连地区的报纸都报道了。
抱着出人头地的理想,闻同填报了国立大学政经学院,师从孙以身教授。进入大学的他视野豁然开阔,很快地不再局限于出人头地这点理想了。
受益于恩师孙以身教诲,此时的他充满“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时代责任感,满腔热血要“兼济天下”。八十年代初,中央已经确立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大政方针,实行改革开放。受此新风影响,他满怀“实业兴邦”的壮志豪情,立志成为企业家,并因此结识了两位志同道合的挚友。
在恩师孙老的影响下,他积极投身于社会实践。因为此,也因为出身社会的最底层和多难的生活经历,他不象许多同龄学子那样局限于象牙塔里的清谈,对社会现实的认识日益地深刻,逐渐意识到此前思想的不足,“实业兴邦”的远大理想开始了动摇。
本科毕业,他放弃了分配进入家乡省政府工作的难得机会,选择了追随恩师孙以身继续攻读研究生。这个时候他家庭的经济情况有所改善,允许他接着念书。
第55章 苦心孤诣训孺子
在读研究生期间,闻同的理想发生了转变,弃企业家梦想而入仕途为官。此期间他更是大量投身于社会实践活动,进行了许多社会调查,写的几篇社会调查文章得到孙以身教授的高度评价,由孙以身亲自勘校后推荐发表。
研二下学期的一天晚上,闻同应邀到恩师家中作客。在恩师的书房里,他见到了一位面容清瘦、双目深邃的中年人,孙以身只简单地介绍说是他的师兄。
孙老是学术大家,却虚怀若谷,谦谦待人,兴味十足地和两位弟子侃侃而谈。闻同对恩师恭敬有加,不过并不盲从,谈论时气度沉静,说话不疾不徐。但碰上自己有不同的观点,他也会据理力争,不肯保留,不愿妥协。
中年人似是对闻同有成见,不时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刁难他,直到把他问得口拙辞穷、退无可退方才罢休。每当此时,孙以身总是莞尔不已。三人一直谈到深夜十一点,临告别前闻同才知道师兄是边湖市副市长。
后来在恩师的支持下,闻同由师兄陈照东推荐进入边湖市委政研室,正式踏入仕途。陈照东十分看重他远超同龄人的成熟稳重和睿智勤思,对他很是喜爱,有意识地培养他。在他心目中,师兄不仅是上级领导,也是师长和偶像。
闻同正想着心事,里间陈市长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一个男人背身退了出来,轻轻地带上门。他转过身来,注意到沙发上有人,张眼一看略一怔,又望一眼闻同放在小几上的那叠资料,笑着走过来。
闻同已经站起身,脚下移出来两步,恭敬地招呼道:“包总,您好!”
男人是富铜集团老总包青林。他向闻同伸出手,微笑道:“小同,在下边还好吧?来向陈市长汇报工作?”
包青林是陈照东的爱将,对闻同和陈照东的关系一清二楚,平日里和闻同也是很亲近的。二人之间地位虽然悬殊,但他了解闻同,对闻同青眼有加,很是尊重闻同,不端身份。
“是的,因为镇里发展的事,特地来汇报。”闻同心里感觉十分亲切,回答说,“有点波折,不过已经过来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包青林说:“那就不耽误你时间了,中午一起吃个便饭,难得碰上。”
闻同求之不得,马上说道:“我请您!”
包青林是真诚的,乐于和闻同交往。除了对闻同的好感和看重,他更明白这样的年轻人,前途一定是灿烂的,有机会巩固一下感情是很有必要的。刚刚他汇报快到点时,陈照东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墙上的挂钟。这会儿他才明白,陈照东竟是记挂着闻同的汇报。
包青林的胞妹包青岚也曾在市府工作,和闻同结下了非同寻常的友谊,也是包青林亲近闻同的一个原因。包青岚性格特异,好恶分明,对于看不惯、不喜欢的人和事,会很直接地表露出来,对于视为朋友的人,她能掏心窝子。这样的人在机关自然是没有出路的,能力再出色也没戏。因为一次工作上的合作,她和闻同相互认识了,彼此都感觉投契,慢慢成为了关系亲密的朋友。
詹春云亲自送包青林出门,回来后进了里间陈照东的办公室。片刻他退出来,向闻同招了招手,示意闻同可以进去汇报了。
闻同一时间竟有些慌乱,又夹杂着激动。这个地方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样的场景他也十分熟悉,一离开再回来竟有如隔了一重高山,遥远而陌生。
他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再无声地吐出来,努力控制着情绪,跨步进了里间。那座令他敬仰的身影,正端坐在高靠背椅上,清瘦的面容,眼眸深邃,微微笑着看过来。
一切依旧是如此地熟悉。闻同觉得鼻子发酸,无法控制地吸动一下,抿了抿嘴唇咽下口唾沫方才没有更失态。他不敢再直视那双眼睛,觉得它们就象巨大的磁场,让他难以把持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