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马凤玲把闻同拉到一边，悄声道：“熊宝金的公司办不下去了，产品积压严重，资金链断裂，他已经在联系接手的，准备变卖。”
闻同吃了一惊，疑惑地道：“这么严重？前几个月不是还可以吗？”
马凤玲说：“就是因为开局还不错，他头脑一热，就贷款再购进了一套设备，招了不少人，准备扩大生产。没想到管理跟不上，产品质量下滑，公司经营一下子陷入绝境。他们的财务状况本来就不好，小公司抗风险能力又弱，盲目求大的情况下，产生这种结果也正常。”
闻同沉吟了下，说道：“你安排一下，晚饭后我们去看看。”
熊宝金精神萎糜，眼窝深陷，瘦得厉害。他老婆刘细妹跟在他身后，也瘦得不成人样。他没想到闻同要来，接到电话通知后就一直等在厂门外，见面握手时感动地道：“闻县长，感谢您的关怀。惭愧得很，我辜负了您的期望！”
闻同拉着他的手，安慰道：“不要着急，进去再说。”
厂里见不着一个工人，看来夫妇俩晚上还得留下看厂。设备已经蒙上罩布，地上落满了灰尘，景象一片凄惨。
转了一圈，闻同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熊宝金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沮丧地道：“当初想法过于简单了，总认为自己一定能干成一番事业，真正上手了，才知道其中的艰难。到了这步田地，我也心灰意冷了，找个接手的，把设备和原料处理了。变卖款还清银行贷款后，应该还有点节余，正好把拖欠的工人工资结了。他们跟着我也不容易，自己失败不能连累他们承担责任。”
闻同点了点头，考虑了片刻说道：“到这个份上，你还能为工人着想，这份责任感很不容易。不过，我认为事情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这不是你的性格，我了解你，不应该是轻易承认失败的人，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打倒？”
熊宝金丧气地说：“我总算明白四面楚歌的滋味了！经历这场失败，我想还是本本分分地回到田地里，做个庄稼汉算了！”
闻同还是了解熊宝金的，说道：“你这是负气话，一时转不过弯来。人生就是一场永不停止的战争，关键时刻退一步就会一败涂地，再难有翻身机会。咬牙坚持下去，也许就是另一番天地。”
熊宝金沉默无语，闷下头狠狠地吸着烟。
闻同问刘细妹道：“积压产品有多少？”
刘细妹回答说：“二十多万，都在冷库里堆着。”
闻同再问：“食用时会不会影响健康？”
刘细妹说：“那倒不会，主要是口感差。”
闻同再考虑了一下，对马凤玲说：“马镇长，你看能不能这样，镇政府出面，联系那些来镇里收购农产品的商贩，把积压产品的价格降下来，批发给他们。那些人路子野，总有办法消化掉的。这样总比全压在库里好，现在当务之急是回笼资金。”
马凤玲答应说：“我明天就安排。”
“好。”闻同说，“小刘，恢复生产要多长时间？能不能保证质量？”
“把熟练工叫回来，马上就可以恢复生产，质量也能保证。之前是因为太急躁了，贪多求大，管理一松产品质量就下滑。”
第207章 雪中送炭
闻同默算了一下，问道：“三个月的经营，需要多少周转资金？”
刘细妹跟着丈夫操劳了一年，对公司的情况很是熟悉，答道：“原料够用，主要是人员工资、水电、税费、办公费、销售费等杂七杂八的费用，至少得三十万。县里的银行我们都跑遍了，没一个肯再放贷的。”
闻同想了一下，说道：“马镇长，你和镇供电分局、自来水分公司、税务分局打声招呼，水电费和税费暂缓收缴，给半年延期。”
杳踪镇发展迅速，县里一些行局就把原来的供电所、税务所、工商所什么的升格为分局。
“这个问题不大，我来安排。”马凤玲说。
“春节就要到了，抓住这个汤圆消费旺季，完全可以打个翻身仗。我有两个建议，你们考虑一下。”
“第一，眼前可以联系一些大型厂矿，把汤圆作为职工年货福利推销给他们。这个云缈日报的韦伏记者和小筠可以帮忙，宝金你也认识他们，我会给他们打招呼的。”
“第二，从长远来看，你们要沉下心来，先选定重点市场，做深做透，逐步扩大，不然推广费怎么承受得起？宣传推广的资源，方式方法，规则技巧，等等，真道电气市场推广与公共关系部经理是专家，我给她打个招呼，你们可以直接找她帮忙。”
“至于三十万周转资金，恐怕只能用你们的自有房产和生产设备向银行抵押贷款了。关于这一点，你们要理解，我不能让镇开投出面担保。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就没法收场，会埋下不可收拾的隐患。”
熊宝金叹了口气，说道：“闻县长，这个结果我认了，不能再连累您担待。”
闻同说：“不要这么说，我很看好你。好了，我现在就给县商行全行长打电话，看能不能请他帮忙放贷。”
马凤玲立即搬过办公桌上的电话，掏出电话本，翻出全行长家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闻同说道：“全行，我是闻同……你好，晚上打扰你大财神爷，很抱歉！有个事要请你帮忙，镇上的熊宝金你知道的，他的公司现在遇到些麻烦。我实地了解了一下，完全可以挽救，请你高抬贵手，放三十万贷款下来，怎么样？……没问题是吧，好，多谢你帮了企业的大忙，回头我请你吃饭……嗯，再见！”
刘细妹哽咽道：“您的大恩大德，我们记住了，我们……”
“你们再仔细考虑一下，如果下决心重振旗鼓，就去找全行长。”闻同笑道，“等公司翻过身来，效益好转了，我还想再去一次你家的院子。小刘，你烧的菜味道不错，到时候再露一手，没问题吧？”
刘细妹擦着眼泪，笑道：“一定，您一定要去！”
周一下午，赵达成主持召开县委常委会议，常务副县长牛佑才作主题发言。
“……总而言之，‘工业强县促进工程’是关乎全县未来的大事、要事，杳踪镇工业园基础建设势在必行。我进行过深入的调研，和工业园的企业家们座谈过，他们的意愿很强烈，容不得我们忽视……”
“四海有芳正在考虑扩大辣椒酱生产规模，还要新上山药深加工、土豆薯片等新业务，这些都是上千万的大项目。”
“真道电气的变压器公司已经提上了日程，随后就是输变电设备和高低压电器业务。他们和省电气所全方位合作，有电气所雄厚的技术资源做依托，前景一片光明。这项投资一旦实施，那可是数千万元的超大项目。”
“西园已经没有空地方了，只能到东园落户，而东园又近乎于荒芜，急待建设。这么多、这么好的项目，江映、边湖、富铜等省内各地市县，外省的定府、香郡，都在争抢，我们坐拥近水楼台，怎么能不努力先得月？怎么能让他们在眼皮底下溜走？……”
“发展是头等大事，县城改造相比而言算是中短期利益，可以缓一缓。好，我发言完毕。”
赵达成威严地扫视了一眼在座的各位常委，说道：“牛副县长讲完了，各位议一议。”
闻同用眼角余光偷瞟了一下阮洪通、金光明，两人表情各异。阮洪通面色铁青，沉着脸一言不发。金光明则面色如常，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目不斜视。
县城改造和县开发区建设计划是阮洪通提出的，他原本以为此事万无一失，哪想到牛佑才突然提出这么一个威胁极大的方案。这个方案一通过，他眼看着已经到手的政绩和滚滚财源就要飞了，能有好心情才怪了。
这些改造、建设工程，那是多大的资金投入，就他这人，抓在手里他还不肥得流油？
作为重要竞争对手，金光明对牛佑才自然是深入研究过的，对他很了解。他相信牛佑才没有相当的把握，没做好准备，是不会贸然提出这个方案的。
县城改造计划，可是得到赵达成、王金生初步确认的，他一个个体户，有胆子同时和我们两边对着干？
如此说来，方案事先得到了一些常委的支持，而且还不应该只有一两个支持者。
他心里急速地思考着，不得不承认，老牛讲得很有道理。可他有这份见识么？有这份眼光么？
不对，前一阵他和闻同一起到四季春饭店吃饭，闻同是个聪明人，怎么会随便背着老赵、王金生和他单独吃饭？
当时就觉得不对头，现在看来，呵呵，绝对有蹊跷！哼，八成是闻同的思路，让给老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