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段泽涛照旧带着调查组来到乐士康工厂,让那生产厂长把几名跳楼者所在车间的车间主任和线长找了来,准备向他们了解一下几名跳楼者跳楼前的思想动态,刚聊没几句,就听有人喊:老板来了!……,那生产厂长和车间主任及几名线长立刻像装了弹簧一样站了起来,居然丢下段泽涛一窝蜂地跑了出去迎接他们的老板---黄子铭去了!
段泽涛皱了皱眉头也站了起来向门口望去,就见一名精瘦的中年男子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中年男子眼中精光闪动,走路步子迈得很快,虎虎生风,顾盼自雄,他身后的人都刻意地落后他几步,脸上无一例外带着讨好的笑容,那排场简直跟过去皇帝出巡一样。
来人正是乐士康集团的董事长---黄子铭!段泽涛没少在各大财经杂志的封面见过黄子铭的照片,不用人介绍自然也能认出来,这位大名鼎鼎的华商领袖果然是气派十足,只是眉头微皱,脸色不怎么好看,显然这次乐士康魔咒般的‘六连跳’事件也让他有些恼火。
黄子铭向段泽涛走了过来,方子坤连忙上前准备给两人做介绍,段泽涛微微一笑,主动向黄子铭伸出手笑道:子坤同志你不用介绍了,黄董的大名我可早已是如雷贯耳了,今日一见,果然是气度不凡啊!……。
段省长客气了,我们乐士康出了这样的意外,给政府添麻烦了,不过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处理好的,请政府就不要干预了……,黄子铭软绵绵地同段泽涛握了一下手,触手即放,嘴上说客气,语气却是殊无敬意,他所到之处,都是省委书记、省长亲自出面接待,自然不怎么把段泽涛这个常务副省长放在眼里。
段泽涛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地道:黄董,就我目前了解的情况,乐士康集团对员工的管理还是存在一定的问题的,尤其是对员工的人性关怀不够,这次的‘六连跳’事件绝非偶然,我们政府介入调查也是想帮助乐士康集团尽快渡过这次危机……。
黄子铭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用力一挥手,毫不客气地打断段泽涛的话,不耐烦道:我们乐士康的管理全部是参照欧美最先进的企业管理模式,否则也不可能发展到今天这样的规模,我说我们能处理好就一定能处理好,就不劳段省长你费心了,有什么事我会直接跟叶书记沟通的!……,言外之意,段泽涛这个常务副省长还没有和他平等对话的资格。
段泽涛毫不相让地严肃道:我们这次调查并不是针对乐士康,这件事关系到粤西省外来务工人员的生存状况,我们政府有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我这次来也是得到了省委叶书记和省委常委会的授权的,乐士康不是独立王国,请黄董配合我们的调查!……。
现场的火药味就比较浓了,方子坤等同来的政府官员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方是常务副省长,一方是圳西市首屈一指的招商大户,哪方都不好得罪,又不知道该如何开解,急得团团转。
黄子铭十分恼怒,以前不管到哪里,政府官员都是笑脸相迎,把他当‘活财神’供着,没想到这个段泽涛却毫不给面子,本想抬出叶天龙压一下他,哪知道段泽涛居然依然不惧,寸步不让。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子铭兄,你到了圳西市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啊?!……,就见一名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带着几名随从大步走了进来,来人正是圳西市市长于根生!
段泽涛又是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自己两次来圳西市,于根生都避而不见,如今黄子铭一来,他就出现了,而且开口就和黄子铭称兄道弟,对自己却视而不见,分明是没把自己这个常务副省长放在眼里,段泽涛涵养再好,心里肯定也会不舒服。
黄子铭一见于根生,心里一喜,脸上却是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叹了一口气道:于市长,我感觉圳西市的投资环境大不如前了,如今政府还要调查我们乐士康,看来我是时候考虑把乐士康工业园迁到别的省市去了……。
于根生大惊失色,怒道:怎么回事?!谁要调查乐士康?!乐士康是圳西市重点保护招商企业,不管谁要调查乐士康,我于根生第一个不同意!……。
黄子铭就瞟了段泽涛一眼,于根生这才装作刚看见段泽涛似地,干笑道:原来段省长也在啊,真是不好意思,上次你来圳西,我正好去核电厂视察了,刚刚也是才从港口那边回来……,说着转头对一旁的方子坤道:子坤同志,你马上安排一下,我要设宴为黄董和段省长接风……。
第九百五十八章 卧底工厂
段泽涛对于根生谈不上有多大的恶感,相反他之前特意调查了于根生的履历,于根生虽然出生大家族,但他能有今天基本上靠自己一步一步从基层靠实打实的政绩升上来的。
于根生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骄傲,他只尊重有能力的人,对于没有能力的人哪怕是比他级别高他也会丝毫不假颜色,而且他非常注重自己的政绩,为了自己的政绩,他敢跟上级顶牛,敢在常委会上拍桌子,就连潘长河这个老资格的圳西市市委书记也拿他毫无办法。
在于根生的身上,段泽涛隐约看到了早年的自己的影子,所以段泽涛对这个于根生欣赏多过厌恶,他知道只要自己能够展现出令于根生敬服的能力,就能够折服这个有些桀骜不驯的年轻市长了。
想到这里,段泽涛倒也没有令于根生难堪,微微一笑道:既然根生同志一片盛情,我就却之不恭了,我也正好想和黄董还有根生同志一起商量一下怎么应对这次的‘六连跳’事件……。
黄子铭虽然第一次和段泽涛见面就有些不对眼,但是他也知道在华夏大陆做生意,也不能把政府官员得罪得太狠了,否则人家就是明的不能把你怎么样,要是暗地里找麻烦也够你喝一壶的,就顺势笑道:还是我来做东吧,你们都是我的父母官,以后还要多仰仗呢……。
于根生哈哈大笑道:子铭兄,你就别和我争了,你知道我从不要投资老板请客的,你们到圳西来投资,就是我们的上帝,我一直强调我们政府要做服务型的政府,为投资商排忧解难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尤其像乐士康这样的重点企业,我一定不遗余力地为你们保驾护航……。
黄子铭颇有意味地瞟了段泽涛一眼,若有所指地道:是啊,要是所有的政府官员都像于市长一样,我们这些投资商就高枕无忧了,我之所以选择在圳西投资办厂,就是看好圳西市的投资环境,就是因为圳西市有于市长这样开明的当家人……。
段泽涛看着于根生和黄子铭一唱一和,倒是把自己当成了恶人,就微微一笑道:我同意根生同志的观点,但是服务型政府并不代表政府就要放弃对投资企业的监管和引导,完全放任自流,政府对投资企业进行的正确监管和引导,实际上是另一种形式的服务,而且企业在赚取合法利润的同时,同样也有着不可推卸的社会责任……。
乐士康集团的员工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外来务工人员,而外来务工人员也占了圳西市常住人口的一半以上,圳西市和乐士康能有今天的发展局面,离不开这些外来务工人员的辛勤劳动和奉献,这是一个我们无法忽视的群体,重视这些外来务工人员的生存状况,培养他们对企业和这座城市的认同感,是这座城市和企业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基础……。
听了段泽涛的话,于根生眼中精光一闪,若有所思,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这位常务副省长倒也不是草包,还是有些水平的,心里对段泽涛的印象也有了改观,而黄子铭的脸色则再次阴沉下来,看来段泽涛是要咬住乐士康不放松了,不过在他看来,段泽涛说的不过是空洞的大道理,企业的最终目的就是实现利润的最大化,谁有空跟你谈什么社会责任呢。
再说张静娴进了乐士康工厂,几天干下来,信心满满的她才发现这个卧底真不好当,她从小出生在贫困家庭,自认为还是很能吃苦的,但上了两天班也大感吃不消。
她被分配在插针车间,这个工种不仅劳动强度高,还要求精神高度集中,要不然一不小心手指就会被插针机扎伤,张静娴感觉自己几乎被机器劫持了,站在流水线前,一站就是十来个小时,就连上卫生间也要向线长报告,在指定的时间才会被批准上卫生间。
因为刚上岗不熟练,张静娴被插针机扎了好几次,白嫩的纤手被扎得鲜血淋漓,可线长只是丢了几个创可贴过来,让她把伤口贴一下就让她继续工作,好几次张静娴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却被线长骂她娇气,说扎多几次就会习惯了。
结束了十几个小时的工作,从流水线上下来,张静娴感觉浑身都快要散架了,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不过她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坚持爬起来写日记,把一天里的见闻记录来,这是她掌握的第一手资料。
张静娴的宿舍里住着十个女孩,她们来自全国各地,但彼此间很少交流,基本不怎么说话,张静娴曾试着想找她们了解工厂里的一些情况,但她们只是警惕地望着张静娴,什么都不愿意说。
甚至她们的目光中还有一种莫明的敌意,因为张静娴长得实在太漂亮了,更让她们觉得自己像丑小鸭,宿舍里一个长着雀斑的小胖妹更是无缘无故地找张静娴吵了一架,张静娴也就不得不放弃了从她们口中了解工厂内情的想法。
这些女孩下班回来,不是躺在床上睡觉,就是坐在床边涂指甲油,张静娴回来就写日记的行为就显得很另类了,小胖妹就说张静娴开着台灯刺了她的眼,找张静娴的岔子,张静娴自然不会跟她一般见识,默不作声地关了台灯,下了楼,到楼下的路灯下坚持写完了日记。
那小胖妹见张静娴不敢跟她吵,越发趾高气扬了,一逮着机会就欺负张静娴,骂的话还很难听,什么‘出来卖的’之类的话都冒出来了,张静娴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就回了几句嘴,那小胖妹立刻火了,对着张静娴就扑了过来撕打。
张静娴看起来瘦弱,却是学校里的运动健将,那小胖妹自然占不到什么便宜,被张静娴三下两下就打倒在地,那小胖妹就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泼来,张静娴无语地摇了摇头离开了宿舍。
小胖妹哭闹了一阵,见没有人搭理她,只得无趣地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珠一转,走到张静娴的床边,从她的枕头底下翻出了那个日记本,翻开一看,眼睛立刻睁大了,继而欣喜若狂地捧着日记本去找线长告密去了。
第九百五十九章 人心险恶
等张静娴从外面回来,就见车间主任和主管线长带着几个保安黑着脸堵在了宿舍门口,那小胖妹则一脸幸灾乐祸地站在他们身后望着张静娴阴笑。
好啊,张静娴,我还真是小看你了,你居然是是来卧底的媒体记者!看你人长得漂漂亮亮,没想到却是包藏祸心的二五仔?!,那车间主任扬了扬手中一个黑皮的日记本,指着张静娴厉声呵斥道。
张静娴一眼认出那黑皮日记本正是自己用来写卧底日记的,心里就咯噔一下,知道自己来乐士康卧底的事情已经暴露了,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冷冷地道:我只是报道乐士康跳楼事件背后的真相,这是一名新闻记者享有的合法权利,你们无权干涉!……。
那车间主任虽然在乐士康集团当中只能算基层干部,但是平日里被下面的普通工人曲意奉承,也养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骄横性格,一听张静娴这话立刻就火了,怒道:张静娴,你以为你是谁啊?!不过是个小小的媒体记者,还这么嚣张?!老老实实把你掌握的资料交出来,写下保证书,绝不损害我们乐士康集团的名誉,否则别想出这个门!……。
张静娴刚才学校毕业进入社会,思想也比较单纯,对社会的险恶认识不深,倒也不怎么慌张,义正词严地道:你们还想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吗?!这可是违法的!你手上的日记本是我的私人物品,你们侵犯了我的隐私权,马上还给我!……。
那车间主任冷笑道: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还跟我讲法律,在乐士康,我们的厂规就是法律,你已经触犯了我们的厂规,你如果不写保证书,休想离开!现在我怀疑你偷了厂里的成品手机,要对你的行李进行搜查!……,说着对身后的几个保安一挥手,示意他们去搜查张静娴的床铺和行李箱。
张静娴想不到那车间主任居然如此无耻,栽赃自己偷了厂里的手机,还要搜查自己的私人物品,自己的行李箱中除了有自己的贴身衣物,还有一只录音笔,记录了自己在乐士康工厂听到的内幕,十分重要,如果被保安们找到,自己又少了一项有力证据,俏脸都气白了,娇斥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偷了厂里的手机?!你又不是警察,无权搜查我的私人物品,我要告你们!……。
说着张静娴就准备冲过去阻止那几个保安动自己的行李箱,却被其余的几个保安给拦住了,那几个保安十分粗鲁地打开了张静娴的行李箱,里面都是张静娴的贴身内衣,那几个保安却毫不顾忌地一顿乱翻,把张静娴亵衣扔得到处都是。
张静娴又羞又怒,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向《南方周刊》的领导求援,却被那车间主任顺手一夺,争抢中手机脱手甩了出去,飞过栏杆掉到楼下去了。
你!…你们太过分了!,张静娴气得娇躯直颤,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却是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时那几个保安在张静娴的行李箱内找到了录音笔,那车间主任走了过去,打开录音笔听了听,转头对张静娴阴笑道:你还真是处心积虑到我们乐士康来搞破坏来了,还录了音,不过对付你这种人,我有的是办法!……。
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全新的苹果手机,扔进张静娴的行李箱里,冷笑道:你不是要证据吗?!这个苹果手机就是我们在你的行李箱里找到的,这就是你偷盗厂里财物的铁证!。
无耻!你这是栽赃陷害!我没有偷手机!……,张静娴想不到那线长如此无耻,当着自己的面给自己栽赃,肺都快气炸了!
栽赃?!谁看见了?!我们这里这么多人证,到时候看警察是信我的还是信你的!……,那车间主任得意洋洋地冷笑道,那几个保安和线长都是他的心腹,自然是和他穿一条裤子的,至于那小胖妹早就和张静娴不和,就是她向自己告密的,更不可能帮张静娴做证。
果然那小胖妹会意,眼珠一转,指着张静娴大声道:对,我可以做证,就是她偷了厂里的手机!,那车间主任就笑了起来,拍了拍那小胖妹的肩膀道:你检举有功,这个月奖金加倍,什么时候线长有空缺,我提拔你当线长!。
张静娴现在总算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了,她和这小胖妹无怨无仇,她却勾结这车间主任来陷害自己,当真是无耻至极!可现在这种情况,她就算是满身是嘴,也无法洗脱自己偷窃手机的嫌疑了,而一旦自己的偷窃罪名被坐实,自己这实习记者也当不成了,就是把乐士康的内幕写出来只怕也没人会相信了,一时间又急又气,却是毫无主意。
那车间主任见自己的阴谋得逞,更加得意了,对那几个保安撇撇嘴,指着张静娴道:把这个女人关起来,如果她不肯写保证书,就把她送到派出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