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被序列力量所影响的严智海,也终于完完全全的回忆起来:
“是你……是你……怎么可能会是你!”
寒冷,恐惧,屈辱,不甘,这些情绪渗透到了严智海的精神深处。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满是触手的怪物,在撕裂一个女孩的身躯。
那怪物发出恶心油腻的声音,那声音他无比熟悉,正是他自己的声音。
这便是许多年前,他在女孩心里的形象。
他也看到了,昔日那个乖巧可爱的女孩,如今满是纹身,像个混迹夜店的小太妹。
唐蕊的身子在轻轻颤抖,她踏前几步,用双手捂住了小女孩的眼睛,不让那拳骨砸碎血肉的画面,吓到小女孩。
“你以后要学会爱自己,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去期待不该期待的人,不要去相信谁会来拯救你,你要变得强大起来,知道吗?”
小女孩有些茫然,她该害怕的,但不知为何,又觉得有一种踏实感。
“乖,现在离开这里,去楼下躲着。”
序列的力量,让小女孩获得了短暂的宁和,她真就听话的跑开了。
闻夕树忽然停手,因为诡异序列百感交集的作用下,他感受到了另外一种东西。
杀意。
那是一种要把一个人血肉全部贯穿,彻底搅碎的杀意。
“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我今天听候差遣。”
“谢谢,帮我将他拖到书房里去好么?”
“如你所愿。”
闻夕树像是一个任劳任怨的管家,抹了抹脸上的血,露出绅士的笑容。
这几百斤的肥胖躯体,被他轻松的拖到了书房里。
奄奄一息的严智海,终于有了歇息喘息的空挡,他想要求饶,可忽然间那种寒意,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当唐蕊也出现在这栋别墅的书房里的时候,她的手里拿了一把菜刀,一支钢笔。
她的脚步轻柔,哼起了音乐盒里那充满青春活力的歌曲。
只是她即便连哼歌,都能听出嗓音里的沙哑。
唐蕊来到了闻夕树身旁,严智海的身前。
闻夕树识趣的退后:
“交给你了。但最好快一点,我们今晚要做的事情可不少。”
他原本还有些担心。
万一唐蕊觉醒了崩坏者特质,被规则所束缚,那便无法施展暴力。
好在这只是欲塔的第六层,并无任何崩坏者。唐蕊也举起了刀,狠狠的砍了下去!
锋利的菜刀,砍在了本不致命的位置,但由于力度惊人,这一刀还是溅起了大量的血液,足以致命。
杀猪般的惨叫终于还是发出,但听在唐蕊耳朵里,全是多年前自己的哭声。
一刀落在肩膀,一刀刺进腹部,一刀剁向大腿,一刀斩向手臂!
严智海不多时就已经失去平衡倒在了地上,他的嘶吼声没有喊几秒,就因为失血过多而虚弱的收声,他巨大的身躯下呈现出一片脏红。
起初唐蕊一刀刀都想着折磨对方,但随着那股恨意从心底不断爆发……
她双手握刀,开始了胡乱的劈砍。
严智海的血肉被砍得稀碎,污血溅在了唐蕊的脸上,让唐蕊看起来像是地狱里索命的恶鬼。
她有些累了,便丢掉了那把刀,随即用手里的钢笔,朝着严智海眼窝的位置狠狠刺进去。
唐蕊想过很多次这样的画面,她要扇巴掌,她要让这个死胖子做题目,做错一次,砍他一刀,她要哼着那该死的音乐盒里的音乐,一刀刀凌迟这个胖子!
但愤怒让她过快的杀死了目标,当她终于在不断迸发的猩红里清醒过来时……
严智海已经死的彻彻底底,巨大而肥胖的脸,已经被钢笔戳的血肉模糊。
唐蕊凝视着这张脸,凝视了许久,随后她放声大笑。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发出这般畅快而肆意的笑声。
二十多年来,她每次想笑,每次感觉到细微的喜悦时,都会瞬间自责,害怕自己得意忘形,喜极而悲,害怕下一秒就会遭遇厄运。
她笑着笑着,眼泪与鼻涕也都出来了,笑声又变成了哇哇大哭。
因为委屈。
在哭声里,闻夕树感受到了这个序列的可怕。
他多多少少明白了,这个女孩的经历为何如此打动自己,或许真的是与自己有相似的部分,但究其根本在于序列百感交集。
唐蕊笑的涕泪横流,哭与笑都是痛快而又痛苦,仿佛终于跨越时空,去见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她心疼多年前的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也心疼她。
许久之后,唐蕊不再理会地上那滩破碎的血肉,她站起身,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你……还能回答我一个问题么?”
闻夕树笑道:
“我不能保证是真话。”
“没关系,我相信你。”
唐蕊走向了雨中,任由雨水清洗自己身上的污血。
“那场大火后,他们还活着么?你还会在乎他们么?你会偶尔想起他们么?”
闻夕树轻叹道:
“居然是这么要命的问题。”
他思考着怎么组织语言,沉默了一小会儿后才开口:
“酒杯的效果是真的影响我形象,如果没有真心话酒杯,我会告诉你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
唐蕊点点头:
“关于你的事情,我现在也想听。”
闻夕树说道:
“如果没有真心话酒杯,我会对你说,我从小就是个怪胎,我从来没有感受爱的能力。”
“我在孤儿院里,总是恶作剧,总是让其他孩子感到害怕。”
“养父母来找我的时候,我伪装的很好,以至于他们以为我是一个乖小孩。”
“我从来不渴望爱,我只是将他们当做我的新玩具。”
“在他们拍各种亲子视频的时候,我都在想,如果他们死了,这个世界会不会有人怀疑我干的呢?”
“然后出于好奇,我就这么做了。于是大火烧死了他们,我成了世人眼里的可怜孩子。”
“人们同情我,但我却想着,快点让我去新的家庭,开始又一次旅途。”
这还真是一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版本,仿佛是标榜着自己是个天生恶种。
“我真的很希望这就是我真实的经历,因为那会让我看起来没有软肋……”
“让我像是一个从来没有奢望过那些虚无缥缈之物的强者。”
“但很遗憾,现实的情况,是我早就发现了他们对我的爱,只是立人设和博取关注的工具。”
“我一直在说服自己,这就是爱,直到某一天……我听到了他们的计划,才终于确定,他们不爱我。”
“也是那个时候,我想着我无论如何要活下来,因为世界那么大,我不能被不爱的人禁锢住脚步。”
唐蕊看向闻夕树,闻夕树的语气是那么平淡。
“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让他们的计划提前了。那场本该烧死我的大火,我不在里面,反而是他们在里面。”
闻夕树继续说道:
“有段时间,我确实像有戒断反应一样,我也确实想过一些问题。”
“但渐渐的,在活下来的过程里,我开始不再在意这些东西。”
“我有一阵子,成为了一个很厉害的人,我做出了一些很酷的事情。我的身体,似乎非常适合去做那些危险的极限运动。”
“我把那些能经历生死刺激的运动玩出了花活。”
“至少在其他人眼里,那是他们内心渴望却又不敢去做的事情。他们从我这里感受到了一种去放肆的快乐,有一种嘲讽命运的快感。”
“可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枷锁。他们朝九晚六,要养家糊口,这让他们快乐,也让他们痛苦。”
“他们无法成为我,我也无法成为他们。但那个时候,我从他们的赞美里,意识到了一件事。”
唐蕊问道:
“是什么?”
闻夕树看向唐蕊:
“只有我们不在意是否被爱,去完整我们自己的时候,我们才能真正的被别人爱。”
“向那些让我们残缺的人去乞讨爱,只会让我们变得更残缺。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唐蕊微微一怔。
她的生命里,谁才是那些让她变得残缺的人呢?
答案是如此的明显。
屋子里早已变为烂肉的严智海,的确伤害了她。
让她变得残缺,变得充满恐惧,变得听话怯懦……且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但她本可以不用遇到这么糟糕的人。
她的人生本可以不在鹦鹉笼子里。她本可以拿起吉他,本可以选择去唱喜欢的歌。
她从来没有像网络上的孩子那样,嫌弃过自己父母穷,嫌弃过自己父亲母亲无法带来优渥的物资条件。
她羡慕那笼子外的少年宫,但从来不去奢求。
她只是渴望能够得到父母的赞誉,能够得到爱。能够得到认同,能够从这里得到一些鼓励。
但在这过程里,她反而越来越自卑,敏感,残缺。此后人生里的诸多苦难,她也没有想过怪罪于家庭,只是想着自己做得不够好。
她甚至不敢去思考,造成一切的根源。
但闻夕树的话,第一次让她开始仔细思考,活成如今这幅模样的原因。
闻夕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