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布洛瓦那根看上去就很结实，方便隔桌爆头的长拐杖不同，埃莉诺的这根就像是魔法少女的法杖，镶嵌中带着雕花，都快整成镂空的了。
她爱惜地横过来捧起，璀璨的紫色宝石在暗影中都带着些许光亮。
“这个是王都贵族圈子里的风气呀，无论男女老少，出门都要携带一根手杖彰显身份。”
哈，你可算了吧，这要是让老女士看见了，非把你的腿打断不可……
纪明在心里吐槽，可埃莉诺已经习惯性地进入了“博学展示时间”，背诵的抑扬顿挫。
“其实手杖也是很有讲究的，如果杖头上镶嵌的是青金石，那就代表着其主人是个骑士，如果镶嵌的是影银块，那就代表了是个男爵，如果……”
该死，谁会想要知道这种屁用没有的设定啊！
纪明赶紧打断。
“那你身上的这股味道呢，也是王都贵族圈的新风尚吗？”
“对啊，你怎么知道。”
就像是在变戏法，埃莉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香薰，往自己的身上又添了两下。
“这是最近很流行的柠檬柑橘香啊，不过我特意修改了配比，让它更加朦胧和梦幻一些。”
纪明感觉自己的血压都要起来了，正要二次打断，却突然想到。
出门走到哪里都要携带的手杖，时不时就要整两下的可以散发出气味的物品，身边跟着个拥有一定武力的医生，来调查一些官方人员处理不了的神秘事件……
吊诡的气运，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只好直接把话切入到正题。
“埃莉诺神甫，目前的阳光城里，是不是只有你一个辉光王都贵族？”
“应该吧，毕竟除了像我这样的勇敢的新锐，谁会放弃王都的安逸生活来到混乱的边……”
“所以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在亲自调查狂暴生物事件，还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吗？”
“什么？”
纪明伸出双手，从埃莉诺漂亮的宝石头饰一直示意到锃光瓦亮的小皮鞋。
“您说呢，以一己之力怒扇三家耳光的贵族奇女子？”
“……”
就这智商还是别上初三了，发配到幼儿园重修一下基础课程吧。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也没办法，问题总是要解决的。
纪明只好先让埃莉诺回到教堂，把这身太过于扎眼的衣服换掉，自己则去帮她采购一些伪装用的服饰。
“对不起，我其实很专业的，就是不小心忘记了而已，别的事情都已经准备好了……啊，真的要穿这身吗？”
“穿！”
虽说纪明买的并不是什么脏衣服，而是很干净的麻布服饰。
但可能是因为它便宜又粗糙，也可能是因为这种难看但好做的版式只有穷苦人才会穿着，因此不论怎么看，都带着一种脏兮兮的破落感觉。
而且衣服的尺寸明显大了好几圈，套在埃莉诺本来就不算强壮的身体上，过于长的袖子和裤腿显得有些邋遢。
“这都是些什么啊……”
埃莉诺噘着嘴，却还要被纪明指导如何化妆和打扮。
“看到那个兜帽了吗，给我戴上，把头发都收到里面去。”
“多给脸上勾勒一些黑线，别‘啊’，要的就是这种不健康的状态。”
“记得之后给粗布手套上抹点黑，然后再拍匀突显真实感。”
把过于扎眼的赭红色长发收好，再在脸上点一些南部年轻人特有的雀斑。
配套着埃莉诺略有些棱角的脸颊，以及得天独厚的身体优势，乍一看，还真像是一个少年。
纪明本来还想详细解说一下神态上的问题的，可自己还没开口，埃莉诺就已经交上了满分答卷。
“对，就是这副畏畏缩缩，不好意思见人的感觉，太妙了，原来你还是有表演天赋的嘛。”
埃莉诺：礼仪老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能不羞吗？这是一副什么打扮啊，磨的我脖子后颈还痒痒的。”
见人家不开心，纪明只好安抚了一句。
“忍一忍吧，这有什么苦的，难道你没有看到吗？本地的老百姓都这么穿。”
“这怎么可……”
埃莉诺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好像还真的是这样的。
阳光城和王都的平民并不是一个概念，或者说自己在王都能见到的，也只是相对于贵族的“平民”而已。
只能坐在镜前束着手，沉默片刻。
“抱歉。”
可惜红豆泥斯密马赛没有用，真想解决问题还是得做事才行。
“我再重复一遍现在的人设，我不是神选，你也不是神甫，我是个喜欢招摇撞骗的药剂师，你是他什么都还没有学会的小学徒。”
事实证明这样的身份确实好用，城门口卫兵的眼力见很好，都是见人下菜的本事，知道大人物不好惹，小人物没油水的究极真理。
所以在见到两人后，除了嘲笑一句“嘿假药贩子，你的学徒看上去可真瘦弱啊，像条披着破布的狗一样”，就把他们给放过去了。
跨过这扇门就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周围的喧嚣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急匆匆的行人和道路以目。
大概也是第一次亲自在外城走动，埃莉诺一直在悄然地观察着四周，看着周围残破的建筑和凌乱的布局，欲言又止。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我是作为向导和顾问来协助你调查的。”
“我注意到其中一户晾着衣服，这里都是住人的吗？”
“当然，因为靠近内城的缘故，这里曾经是外城最繁华的几条商业街之一。”
纪明回忆了一下这里的地名，接着说道。
“不过一星期前这里爆发了一次狂暴生物事件，虽然死伤不多，但奇怪的大虫子还是吓走了不少客人和商户，商业嘛，就这么没落了下来。”
看着依旧在四处扫视的埃莉诺，他叹了口气。
“别看了，破败萧条，肮脏混乱，这就是外城的特征，哪里都一样的，很正常。”
谁知对方却立刻说道。
“不，这不正常！”
“……”
纪明笑了一下，又立刻收敛。
“对，不正常。”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第一处地点，踏入巷口，安静的四周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拐角有穿着各样的孩童在打闹，鼻头冻得红红的，在看到他们后便跑走了。
眼见此景，纪明从花花绿绿的各色药瓶中拿出一面小锣，用小木锤敲打起来。
“卖药咯，从辉光王都传来的好药，生死人肉白骨嘞！”
每敲一下都意味着发动一次【送别术】，虽然因为节奏问题伤害不会很高，但探起图来可太舒服了，谁反应最大谁就是魔气入体，杀就完事了。
至于埃莉诺问起……
“流浪药剂师都是这么卖药的，不搞出点动静来谁能看到你？既然演戏那就要演全套啊。”
埃莉诺的长处之一就是好学，闻言赶紧点头。
城民不是傻子，自然会向着相对稳定的街区搬移。
就算住不起房子，还不能扎帐篷搭贫民窟吗？
于是你一间我一间，把本来就狭窄的巷子变得更加可怜。
当然，他们的住所肯定不是现代那种又防风又防水的野营帐篷，也不是临时居住的简易蓝顶棚。
只要用木棍架起一张缝合起来的破布，再在里面铺上一些烂絮子便是家，
要是能加上几根坚固的铁棍，或者多盖上几层茅草，那就是难得的幸运儿了。
而且居住其中的难民大多还带着伤，可能是被狂暴生物抓的，也有可能是在争夺生存物资中被彼此打的。
放眼望去，枯黄破败，一片死气。
……情况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糟啊。
纪明暗暗摇头。
自己离开的时候外城还是哥谭，再次回来的时候都快变成贫民窟了。
纪明和埃莉诺再怎么说也是结伴而行的两个年轻“男人”，没人会冒着风险来打劫这样难啃的骨头。
因此一直走到街区的深处，才有人大着胆子伸手拦路。
索要的却不是食物或者财富，而是……
“你是医生吗？行行好，给我一瓶毒药吧，我活着太难受了。”
纪明停下脚步低头一看，发现拽住自己裤腿的是一根枯瘦的手臂，另一边则连接着破烂帐篷中的黑暗。
很可怜啊，可自己是医生又不是杀手，哪里会有什么毒药？
本想狠下心把对方甩掉，却发现那条手臂上有着数道平行的剜挖痕迹，像是被什么巨兽狠狠地抓了一下。
不需要埃莉诺碰他的袖口，纪明已经闻到了线索……
算了，还是别闻了吧，这个地方太臭太恶心了。
他放轻声音，换出一副可靠的营业声线，同时警惕着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朋友，你的胳膊是怎么回事？”
与其说是叹息，不如说是痛苦的呻吟，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逐渐钻出来一个……
一直都是在自我催眠，强行鼓起勇气硬撑的埃莉诺颤抖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躲到了纪明身后。
……可恶，你不是大贵族超勇的吗？本来还想把你顶在前面的！
没办法，纪明只好挺直腰背，做好了随时召唤深林战盾的准备。
肉搏？击杀？
别，面对这种东西，还是先远遁三千里再谈其他吧！
因为。
开裂的下巴，消失的兽耳，被抠出一只的眼珠，翻折到身后的手臂……
从帐篷黑洞中缓缓钻出的，竟然是一个浑身上下满是肮脏与血污，要花很长时间辨认，才能勉强看出是“人”的野狼人。